一下下的,力道不轻,他的脸颊上迅速起了红痕,徐氏一直强忍着的眼泪落了下来。
江仲望变得慌乱,抬手摸上她的脸,手足无措地替她擦眼泪,“全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怎么惩罚我,我都可以接受。我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会改,我不会再见她,我会守着你好好过日子。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也会对我们肚子里的孩子好,我们一家三口人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不远处的卢苏氏,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神立即变得凶狠。不过在场的人也没有注意到她,而是等着徐氏的回答。
江新月攥紧了拳头,手心都捏出一把汗,紧张地看向徐氏。
她真的怕到了这种程度,徐氏仍旧会相信江仲望的甜言蜜语,最后选择装聋作哑过日子。
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而徐氏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她痴痴地看向面前的男子,抬起手小心地碰了碰男人脸上的红肿,又摸了摸男人好看的眼睛,话还没有说出口,眼泪不断往下流淌。
江新月的嘴角沉了下去,眸光逐渐变得不善。
这时身后靠过来一堵沉稳的墙,裴延年皱了皱眉,终究没好开口对这件事进行评价,沉沉道:“岳母做不了决定,我们也可以帮她做决定。”
所有人都觉得徐氏又会心软,包括江仲望也这么觉得,心里一松,承诺着:“淑敏,你放心,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只爱你一个人。”
徐氏捂住自己的脸,冷风中她泣不成声,“可是我不爱你了。”
“江仲望,我要和离。”
第71章
071
在江家。
“什么?徐氏要和离?”江伯声陡然站了起来, 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和离?”
江仲望不敢看去看兄长的脸色, 背过身将昨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昨日徐氏说完要和离之后就直接昏倒了, 我原本想将她带回来, 但是那个孽障跳出来作对,将人直接带回了镇国公府。”
他刚说完, 就被猛得一踹, 踉跄两步直接跪倒在地上, 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大哥!”
“此事虽然我也有过错, 但这分明就是针对我的算计, 从孩子失踪再到徐氏闯进去,一切等等都是算计好的,根本就防不胜防!”
江伯声听着他的辩解, 煌煌烛火下面色紧绷, 吐出两个字, “愚蠢!”
见江仲望敢怒不敢言的作派,他生出了火气, 指着江仲望的鼻子喝道:
“早在新月出嫁之前, 我可曾提醒过你,让你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处理干净。同裴家成亲,既是一场机遇,也是一场危机。只需要借着国公府的名头, 就能让江家在军中的势力扩大,大业可图。所以我一再告诫你, 让你收敛手脚、收敛手脚、收敛手脚!切莫在这个关节上出了差错。杨家出事,还不够你反省吗!”
“我记得,所以我在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理会卢家的事!”江仲望被坑到都想直接吐血,咬牙切齿道:“可这次卢家出事的时机太巧,又不止有一人出事,几家联合起来找人。我怎知他裴延年,竟肆意妄为到这种程度!”
“所以我说你蠢!你可知当初裴国公府落魄到何种程度,两年内三次挂白,全族缟素,只留下孀妻弱子,终日闭门度日。京城中多少人等着裴家失势,有多少人盼着裴家从此一蹶不振,又有多少人如你这般轻视裴家。可你再看看如今的镇国公府!看看统领在三军之前的裴延年!再看看当初出言不逊的人家何在!
你当真以为他是什么无能之辈,全靠圣上的扶持才走到今日!”
江伯声气得声音都在打哆嗦,不显年轻的脸上皱纹森然,“你可知,他裴延年进了东大营,就已经开始摸排军中辎重支出!”
这句话彻底将江仲望吓到,他直起身来,想说点什么又难以开口,最后挤出一句话,“怎会如此!”
江伯声懒得理会,在厅内来来回回踱步,思考这件事如何处理。
当时他借着杨家的问题来试探裴延年,便已经知道裴延年应该是盯上了江家。他不得已脱手手中的物资,以换得断臂求生。可处理这些事总需要些时日,在此期间可以用徐氏作为牵制,等结束之后徐氏的财产正好用来填补亏空。
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旁人就算是怀疑又抓不到任何的把柄,能奈他何!
谁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候,徐氏要和离!
他生剐了江仲望的心都有。
徐氏不能和离,最起码不能活着和离。
江伯声想明白这一点,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江仲望,“你过两日就去镇国公府,将徐氏哄回来。”
“怕是没那么简单。”江仲望也明白,徐氏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
“那你也要去,做足了姿态叫世人看看。就算是真的闹到了和离那一步,你不同意,江家不同意,徐家不同意,她徐氏一人请求和离又有什么办法!”
江伯声目光轻飘飘落在白鹤延年的地毯上,语气也如雪花般轻飘飘地落在室内,“再者说,她一个婚前失贞的女子,我江家容忍她到现在,她又有什么脸提出和离?”
江仲望浑身一抖,“可是她确……”
“她是否贞洁,你这个夫君说的还算不上数?”江伯声眉头挑高,笑了出来。
——
徐氏从卢家出来,就直接昏倒了。江新月立即让陈大夫过来诊断,等抓了药熬好之后喂徐氏喝下去之后,便一直留下来守着。
“先回去休息,岳母现在需要修养,你在这里守着也毫无用处。”
“我心里难受,想在这里呆一会。”江新月理智上告诉自己,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的。江家是虎狼之地,徐氏留在那里早晚会被吞没掉。
可真的当事情发生,她强逼着徐氏亲眼见到这不堪的一幕伤心欲绝的神情时,心里又开始不好受,怀疑自己的方法是不是过于激烈。
而且她还有一层担忧,“江家不会同意和离的,就是告到京兆府,只怕又要拉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觉得江家又要闹出什么下作的手段。”
她问裴延年,“你可知道现在的京兆府府尹是谁?我想着能否提前约一约,真要是上告,也请将此案提前,免得拖拖拉拉不知道要多久。这事还是要快刀斩乱麻,我娘不是什么刚毅的性子,我怕后面别人说两句,她自己又原谅了。”
“原来的府尹是张凡忠张大人,不过他今年致仕。新府尹不是京官,而是从外地调任回来,要等年后才进京,现在也找不到人。”
裴延年听人提起过,“京城官外放很是简单,但若是从地方调任到京城却不简单。据说新任府尹姓项,出身姑孰,并不算当地望族,能调任回京城政绩也是实打实的出色。这样的人怕是不好攀谈,再加上无熟人引荐,不一定能成功。”
“姑苏项家?坏了,不会这么巧吧,你知道他的姓名吗?”
“怎么了。”
“我娘曾被徐家托付给友人,同样是姑苏项家,临走时闹得很崩。这么多年来,除了节礼并无其他,印象中项家老夫人离世时,我娘曾回过一趟姑苏。”江新月努力回想着,却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项家的舅舅名叫平生,我听我娘提起过一次。”
裴延年神情复杂起来。
“不会吧,真是项平生?”江新月也惊讶了。
“正是。”
这叫什么事?江新月头疼起来。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这个年也没怎么过好。尽管到了深夜,江新月在裴延年的要求下还是回去休息,但心里装着事睡得不安稳,第二日起来时已经很迟。
她醒来之后立即就去看徐氏。
徐氏状态很不好,一个遇到丁点儿事情就闹腾开的人如今却反常地没有抱怨,更没有流泪。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幔发呆。
看见她进来,还坐了起来,问她:“这是哪里?”
她眼神清明,就是脸色过分苍白,看着就比平常气色差一点,没有其他区别,平静到十分诡异。
江新月心里打了个突突,走过去,“这是镇国公府,我现在住的院子。”
徐氏想了想,摇头,“这样不好,大过年的,我住在你这里像是什么样子。我在北面还有一处小院,等会我让人送我过去。裴老夫人那边你帮我打个招呼,就说我来得匆忙,就不过去拜访了。”
“你在这里住着不好吗?是我气你,还是苛待你了?”
“没什么不好的,我就是想一个人呆着。”徐氏其实是怕连累到女儿的名声。
她不傻,知道昨天晚上卢家的丑事会传出去,外面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越是这样,她留在镇国公府就对初初越不好。
江新月心里更害怕了,这怎么像……
她压下心里面纷乱的思绪,决定拖上一拖,说道:“那今日也不行,现在府里有点忙。你知道这是我成亲的第一年,老夫人高兴家里人这么整齐,早早就开始准备团圆饭。今天府里的下人们都忙,洒扫除尘,张灯结彩,就是我带来的丫鬟都有好几个被调去帮忙的。”
这句话还真的没诓徐氏,老夫人确实对今年团圆饭重视。不仅是因为府中添了人口,还因为这是这几年裴延年留在京城过得第一个年。
徐氏“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江新月害怕,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等过了中午,裴延年忙完了府中的琐事也过来陪着。
徐氏一直没说话,就静静地发呆,直到主院那边派丫鬟来请时,她才催促两个人离开。
“岳母,同我们一起过去吧。今日都是自家人,来时我母亲还特意同我说,想请您过去说说话。”裴延年看了一眼江新月,主动提道。
徐氏没同意,又说了两句,见两个人始终没有离开,最后烦了,“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傻事。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不会的。”
正院那边催得厉害,徐氏又坚持。最后江新月让人准备了饭菜,同裴延年一起去了正院。
今年对于裴家来说,是意义不同的年。
老夫人早早就开始准备,邵氏、张氏和裴琦月也都跟着帮忙,逍遥了几天的裴策洲今天也难得勤快些,忙进忙出早早在等着。
唯一没有帮忙的便是江新月,可大家也都知道昨晚卢家的闹剧,就算是小两口子来得迟了,也没有人说什么。
等到两个人过来,老夫人更是笑得看不见眼睛,对着两个人招手,“快些过来吧,就在等你们了。”
其实她就是在等裴延年。
别看温氏平时疼爱裴策洲,可在这个特殊的时节里,她更想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
这是她唯一活着的孩子。
江新月坐了过去,温氏见他们身后没有别人,便问:“你岳母呢?怎么不让她一起过来?”
“就不用了,她身体不大舒服,正好要清净修养,就正好让她一个人休息下。”江新月帮忙回答。
众人见她脸色不大自然,就没有再接着问。
温氏举杯说了些勉励和嘱咐的话,宴席就正式开始了。裴策洲原本就是爱玩的性格,更是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没多久就开始说自己在军营里遇上的趣事,虽然苦也还挺有意思的。
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温氏更是连连感慨,“策洲真的是长大了不少。”
江新月心不在焉地听着,吃了没两口就停住了筷子,寻思着等会找个什么借口提前离开。
说实在的,徐氏的状态真的叫她心惊肉跳,她宁愿徐氏哭闹、破口大骂,将江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一个遍。可偏偏就这么冷静,看着比平日里还要正常,就叫人害怕了。
裴延年注意到她的动作,将她的手握住捏了捏,“再吃一点?”
江新月摇摇头。
裴延年也没有勉强,提议说:“要不我让十二送你回去,你陪着岳母再吃点。”
江新月心动,可见众人都高兴,又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了气氛。
“没事,你想去就直接过去,等会我帮你说。”裴延年身体朝着她那边倾去,靠近她的耳边小声说:“我等会过去,记得等我。”
热气擦着耳边过去,江新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向裴延年。
裴延年已经坐正了身体,安静听在听裴策洲说上次在山林附近捉到一窝猫冬兔子的事。喧闹声中,摇晃的影子在他沉静的面容上跳跃,却并不张扬,如沉默的巍巍高山。
江新月小声说了句,“好。”
趁着众人没注意,她带着十二一起离开。温氏倒是注意到,问了裴延年之后,也没有去细究。众人聚在一起喝了些酒,宴席拖得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