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坐实了,江家会如何?”
“不好说,看江家牵扯到什么程度。”裴延年拉着她坐下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当时你出事,江家其他的人也参与了,就是不知道都有谁。”
江新月只感觉寒气一寸寸地漫上来,背后生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从窗户透过来的阳光落在她瓷白的脸上,嘴唇都跟着染上了白色。她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的脏话想要骂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倒了多少辈子的血霉才托生在这样的人家。
可她嗫嚅着嘴唇,却发现自己已经后怕到说不出一句来。
这可是死罪!
让她更加揪心的是,她是已经从江家脱离出来了,可徐氏呢?
她抓着裴延年的手臂,“我母亲会不会有危险?”
“等后天回门,我们可以带一个丫鬟过去,让她留在岳母的身边保护。”裴延年想了想说,“但要是想要让岳母不受牵连,最好是尽快和离。”
让徐氏和离,这是一个看起来多么简单的事,可这些年谁都没做到。
江新月抬头,看向裴三沉毅的脸,心里骂人的声音就更大了。
也不知道她的那位好父亲到底给徐氏下了什么蛊,这些年徐氏对江仲望只能用“死心塌地”四个字来形容,要让他们二人和离无异于是白日做梦。
两个人随后在酒楼简单吃了点东西。
不过江新月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只用了两口饭就停了。裴延年以为她是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带着她回去之后,吩咐小厨房简单做了什锦羹汤端上来。
江新月回来之后就趴在小几上想事情,整个人蔫了吧唧没什么精神,平日里喜欢的什锦羹汤现在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她低着头,白皙的手指捏着汤勺的勺柄在汤碗里画着一道道圈圈,半天都不送到嘴里去,就在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徐氏对江仲望死心,然后顺顺利利地和离。
可这些年,江仲望都不知道做了多少离谱的事,江家的人也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徐氏都忍了下来。
她也不是没有生气。
但是只要江仲望肯低头说两句好话,她又能够立即原谅,口口声声道:“他连我没有为他留个后这种事都不在乎,难道还不够爱我吗?”
江新月也不是没怀疑过她的父亲在外面养了外室,可徐家这么多年一直盯着,再加上这段时间裴延年和徐家两边都在盘查,愣是没找到一点异样的地方。
江仲望每日除了正常去衙门点卯,下了衙门之后与自己的同僚喝酒或是参加些诗会,其他时候都回怀远侯府,正常到像是他真的对徐氏忠贞不二。
而这本身就不正常。
在徐氏为她准备嫁妆将自己的私库盘点一遍时,当时就发现自己丢了好几套不起眼的首饰和一些不怎么特殊却很贵重的绸缎。
当时院子里就有管库房的嬷嬷出来承认,说自己家中的小孙孙得了重病,这些年一直用汤药吊着耗尽了家底,这才不得不将主意打到司库,偷了几样东西去卖。
嬷嬷承认的当天晚上,就在柴房里死了。
当时府里正在筹办婚事,这事也就没张扬。徐氏只让人去问了问,发现那嬷嬷家中确实有一位用汤药养着的孩子,就当那嬷嬷是畏罪自杀了。
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可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江新月直觉告诉她,她那位“好”父亲绝对养了外室,只是这外室能在哪里?
江新月将可能的地方都想了一遍,又自我否认了。
她猛然坐正自己的身体,握住自己的拳头锤了一下小几,看向裴延年时眼里迸发出神异的光彩,“裴延年,你要是养外室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话,你会怎么做?”
裴延年眉心一跳,没跟得上她的思路:“嗯?”
江新月觉得自己想不出来纯粹是经验不够,只有男人才更了解男人。
她身体前倾,趴在面前的小几上,“假如有一日,我们两相生厌,你想在外面养个合乎心意的外室又不想让人察觉,你会怎么做?”
“楚荞荞!”裴延年眉心出现一个小小的”川”字,锋利的眼神搜扫过去。
“我就是打个比方。”江新月害怕地用手撑着起身体,可是不问她又不甘心,就换了个说法,“那假如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成亲了,有了正经的夫人。但是你又实在垂涎我的美色,想要将我留在身边,你会将我藏在什么地方?”
裴延年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江新月可不怕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像是摸住了一道护身符,“你说啊,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你就不想金屋藏娇?”
第61章
061
“不想。”裴延年没有去搭理她的胡思乱想, 伸出手罩住什锦羹汤的碗提起来,端在手上,自己用汤勺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 头也没抬地说:“张嘴。”
“你就不能先听我……”
还没等她说完话,裴延年就顺势将勺子里的那点汤羹沿着她张开的嘴倒了进去, “咽下去。”
“我就是……”
江新月想趁着换气的空档说话, 又被喂了一勺。
裴延年全程没说话,精致的碗勺在他的手中更像是一件玩具, 大手稳稳地托着碗底, 没有任何的风度。
唯一能称得上好的, 就是在喂完之后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嘴。
江新月看着低气压的裴延年, 全程敢怒不敢言, 等吃完之后, 她才忍不住说:“你想想看啊。”
“想不大出来,如果当时我的已经成了亲,应该不会带你回去。”
裴延年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既然成亲定是要对自己的妻子负责。若当初在清水镇, 他已经娶妻或者是楚荞荞已经嫁人, 两个人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以后。
想到这点,他有些庆幸他们相遇的时机刚好。
他将碗放了回去, 开始同她闲聊, “不过要是送一个细作去敌军阵中,倒是有可操作的地方,培养自己人或是策反对面的人都行。至于养外室,裴家没有这个规矩, 我身边的人倒是也有养外室的。不过他们自己的夫人都清楚,只要不弄出乱子来, 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有什么真发现不了的。”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养在江家后院是最方便的。可徐氏旁的稀里糊涂,对这方面却很敏感,江仲望身边并没有什么得用的丫鬟或是通房。
所以江仲望在这么多人的紧盯之下,将外室藏得严严实实,也不失为是一种本事。
倘若他将这点心思都用在了官场上,哪里至于要靠着徐家才能晋升?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就是怕来不及。”自从怀有身孕的之后,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在下降,这还没有到明显显怀的时候,再迟点怕是她想要管都分不出精力来。
江新月觉得更加头疼了。
——
在另一边,杨家已经吵翻了天。
杨正刚拿着荆条冲进屋子里,“逆子呢,这个逆子在哪里!”
“什么逆子,从安被人打成这样,你也不出面,现在倒是记得打起儿子来了。”尤氏顾不得体面,从椅子上做起来之后就张开双臂将盛怒中的杨正刚一把抱住。
“你可知道今日从衙门回来,我的那些同僚都是怎么看我的!这等寡廉鲜耻之辈,你还要护着,让旁人看我们杨家的笑话是不是!”
鲜血往杨正刚的脑袋里涌去,他的一张老脸红到发紫,目眦欲裂。
“我不知道什么笑话不笑话,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今日险些要被人打死。”尤氏哭坐在地上,想起今日打听来的桩桩件件,撑着地锤了起来,恨到咬牙切齿。
“你以为从安怎么有这么一遭,全怪你的好妹妹!”
杨正刚顿住,“这同她有什么关系。”
尤氏目露凶光,将杨氏撺掇她和江家二房成亲、指使杨从安去坏江三姑娘名节的事一股脑得全说了出来。
她去全然忘了小姑子在提到江三姑娘时,自己也狠狠心动,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用这笔嫁妆补贴自家,只记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杨氏!
“你养大的儿子你还不清楚吗?这些年虽说不上进,可什么时候沾染了赌博的陋习,还不是有人存心引诱。不然春风楼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上门来要账。”
“她杨氏倒是好,分明她才是罪魁祸首,仗着她有个好女婿,现在倒是躲到身后去推脱干净。琳昭那丫头,也好好地做自己的千金大小姐。”
“所有的人的都好好的,只有我的从安哦,伤到了骨头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好。”
杨正刚被尤氏接二连三的话震住,颤抖着手胡须抖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尤氏随意抹了两把眼泪,眼底迸发出恨意,咬牙切齿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凭什么他们家人都好好的。杨氏要么帮着还钱,要么就把女儿嫁过来。反正从安这个样子,日后成亲也困难,怎么样不亏。”
杨正刚和自己的妹妹杨氏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当即就反驳道:“不成。”
“好哇,要是不成的话,我先把儿子杀了,回头带着你,我们一家三个人在地下团团圆圆。”尤氏阴恻恻地道:“我倒是要看看,把自己兄长一家逼死,杨氏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尤氏出自武将世家,自小跟着家中父兄练了两手,武功很是不错,所以在杨家说话很有分量。
杨正刚的反对直接被她压了下去,她当即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地冲到怀远侯府。
杨家的事闹得太大,杨氏早就听到了消息,自然也能猜到杨从安被人整了。她一整天都焦灼不安,生怕江新月会报复到自己的头上去。
这死丫头,就这么等不及,自己成亲的头一天就敢直接下手,也不怕后面直接遭了报应!
因为忧思过度,她犯了头疾。尤氏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她正让身边的小丫鬟给自己按摩,听着下面的嬷嬷在报账。
看见气势汹汹冲进来十几个人,她直接吃惊地站了起来,“嫂子。”
“啪”地一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酝酿了一肚子火气的尤氏不由分说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这一把力道可不算轻。
杨氏只觉得半边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地疼着。
更让她难堪的是,屋子里还有不少人在,说是来帮忙但是想尽办法揽权的范氏母女在。
杨氏自从嫁到怀远侯府之后,何曾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尤氏可不管这么多,抱拳挑眉道:“你当时安排人将江新月撞下水,让从安去英雄救美。从安听了你的话,现在他被人算计,勾着去勾栏里赌。你这个做姑姑的,也该要负责吧。”
周围一片齐齐的倒抽凉气的声音,范氏更是目瞪口呆,惊得连自己手中的账本都掉了下来。
鲜血齐齐地往脑子中涌去,杨氏头晕目眩,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承认这件事。
不然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就会直接毁于一旦!
要知道,怀远侯府的名声虽然不显,杨氏的贤良淑德却是众所周知的。尤其这些年她苦心运作,又有婆婆江老夫人和几个妯娌尤其是徐氏做对比,杨氏越发显得德荣兼备,周围人莫不是交口称赞。
尤氏的这番话和要了杨氏的命有什么区别。
“嫂子,你胡说什么!总不能从安出了事,你就要拿我们这些人撒火!”杨氏悲愤欲死,捂着自己的脸,指着下人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不成!”
“怎么,还想要打我,你倒是来啊!”尤氏可受不了这个闲气,当即和杨氏扭打起来。
说扭打都是好听的,按照两个人的体格,几乎是尤氏对杨氏单方面的殴打。尤其是尤氏心里存着气,手上就更加不饶人。
周围的下人倒是想要帮忙分开两个人,范氏着急地挡在前面,在中间掺和着:“这姑嫂两个人怎么就争执起来,我这上前拉的话,不会两个人好了回头来还要责怪我拉偏架吧。”
这倒是有点道理,下人们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就迟疑不下去了,再不拉着杨氏就要快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