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已经完全无所谓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真别说镇国公府的点心还是不错的。
而同她一起的江明珠不甘心地看着杨氏母女的离开,抿唇看向周围来来往往的贵妇人,又着急又气闷。
她已经开始说亲了。
同人不同命的是,同样为怀远侯府的女儿,杨氏的嫡长女就可以嫁给咸宁公主的长子。可是同她说亲的人家最好就是五品官员家中的嫡子,又或者是高门当中的庶子,条件差的都不知道能差到什么地方去。
她自认为品行什么的都不比旁人差,凭什么要嫁给这样的人家。
镇国公府的宴会是她能抓住的最后机会,可她朝着周围说说笑笑的夫人看去,又不好越过长辈直接去攀谈。
徐氏心软,见江明珠窘迫又着急的样子,提议道:“要不我带着你们出去转转,也多认识认识些同龄的姑娘。”
江明珠眼前一亮,江明蓁文静点看向自己的姐姐。
“你们要去的话就去吧,我昨夜没睡好,在这里等着你们。”江新月摇了摇头。
徐氏恨不得拧她一把,低声训斥道:“那在这里你就睡得着了?和我们一起!”
江新月不管这些,又重复道:不去。”
徐氏看了看油盐不进的女儿,又看了看眼巴巴瞧着自己的侄女,最后还是咬咬牙带着江明珠姐妹两离开了。
只是离开之前,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狠狠瞪了江新月一眼,就连江明珠看向江新月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不善。
江新月被凶得莫名其妙,她又不是第一天说自己不想来镇国公府,为什么现在又要求她配合去迎来送往。看着江家的人一个个离开,这一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用帕子擦了擦手,施施然站起身来。
“我去园子里转转,你们在这里等着,免得她们来找我还以为我失踪了。”
“那青翠留下来吧,我跟着姑娘一起。”青翡说道。
“不用了,我就是去外面透透气。要是我没回来的话,应该就是去找福仪郡主了。”
江新月交代好两个丫鬟之后,便从偏门的位置直接离开。
她心里面想着事,裴家的造景又实在是相似,在相似的巷子里打转,好几条道都拿不准方向。这时候她就有点着急上火了,身上也因为走了这么多路起了一身冷汗,不得不好几次问了问路过的裴家下人,才一路磕磕绊绊摸到垂花门的位置。
前面的路倒是好走,她提着裙摆往前时,谁知道迎面就撞见了同两位年轻女子有说有笑的杨氏,而杨氏似有所感抬头朝着前方看过来。
江新月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连忙往垂花门的连廊让过去,这才勉强遮住了自己的身形。
可这也是暂时的,连廊空旷没多少人在,只要杨氏走过来一准能发现到她。
她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手心里也跟着攥了一把汗,不得已只能赶快折返回去。因为怕被发现,她脚步也跟着乱起来,也顾不上走的路到底对不对,就朝着看上去没什么人的地方走。
谁知道往一处满月门跑去时,同人撞了个正着,往后连连退了两步。
真是晦气!
两个人脑子中一齐闪过这个念头。
江新月余光不断朝着旁边看,预防杨氏的突然出现,匆匆朝着对面的人行了行礼,“对不住了!”
说完之后,她就着急地要往满月门里走。
这慌里慌张又像后面跟着人,只等着将他扑倒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个“捉奸正着”的样子,让裴策洲深深打了个寒颤。
他齐齐往后退了两步,想到自己不过是去给祖母祝寿,一路上遇到六个丢了帕子要他捡的、加上面前的姑娘算七个要撞他的人,觉得被撞到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
一只手伸出来横在姑娘的面前,他猛然吼了一嗓子,“不要过来!”
这猛然的一嗓子将江新月吓得打了个哆嗦,这才朝着来人看过去。
对面的男子应当比她大不了几岁,唇红齿白相貌算是不错,头戴金冠锦袍上的猛虎的式样的花纹精致又栩栩如生,想来身份和家世都算不错,最起码不是外面那些游手好闲的登徒浪子。
江新月也不想招惹事端,解释说:“我就是想进去看看景色,没旁的意思。”
裴策洲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了,想了想,他侧过身露出身后光秃秃连个草都没有的空旷庭院。
两人对视时齐齐沉默下来。
裴策洲看向快要石化的女子,“你说我该相信吗?”
江新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因为对方是个姑娘不好意思将话说得太重,“我知道你什么目的,但是别用这些下作的小心思。我现在根本就不想成亲,全都是家里人的一厢情愿。我和你说……喂,你别过来啊,真的别过来啊!”
他双臂抱胸,警惕地朝着江新月看过去,仿佛在看什么登徒浪子。
“闭嘴!”江新月也猜出了面前男人的身份,咬牙切齿道:“你声音再大一点的话,等会人就真的来了!”
裴策洲顿时把嘴巴闭上了。
耳边清净不少之后,江新月朝着外面探出头,看着杨氏带着两个女儿过了小门消失不见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靠在了满月门旁边的墙壁上。
刚刚紧张的时候没在意太多,现在猛然松了一口气,发现镇国公府的糕点好吃是好吃,但是也太实在了。她这么一跑,胃里就有种闷闷的感觉。
裴策洲站在后面也算是看明白了,问道:“你真不是来碰瓷的啊!”
“当然不是,”江新月想着同他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交集,转过身靠在墙上,就开始胡说八道着:“就是家里人想要在宴会上多接触几家人,将我的亲事定下来。我又不想,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先溜出去,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裴策洲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解释道:“这边要么是练功场,要么就是我或者三叔的院子,设宴的场所不在这边,所以我才会误会。”
“这里的路长得都差不多,当时怕被人发现,就忘了路。”
“好像是有点。”裴策洲为了表示自己的歉疚,提议道:“我知道有条小路直通垂花门?要不我领着你过去?”
江新月狐疑地看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我也就是顺便。”裴策洲看出她眼中的戒备,双手往后面一瘫,“我原先在前面帮着招待来宾,临时被叫到后面给祖母祝寿,现在正要回去,不然我三叔真的要生气了。”
“爱信不信。”
说完之后,裴策洲也比较光棍,自个儿率先走了出去。
江新月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咬咬牙还是跟着在裴策洲的后面。
这次她发现镇国公府倒不是一点儿景色都没有,这次她走的也不知道是哪条路,两边都是长青的低矮树木,沿着墙壁还砌上花池,里面种了不少翠竹,看起来很是别致。
裴策洲颇为得意道,“全是我种的,就是最近没怎么打理了。”
说完之后,他眼疾手快掐下一片泛黄的竹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蔫不拉几,“后面怕是也没什么时间了。”
“要成亲了?”
“也不是,我要跟着叔叔去军营。”
江新月还在想,这不是好事吗?说明镇国公也没有想养废这个侄子,愿意花点功夫去培养。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出来的。
裴策洲停在了另一道小门前,突然转过身。
潇潇翠竹之下,少年容颜清俊,倒是真有那么一点人模狗样的味道。不过他现在的眼神很是幽怨,“是好事啊,卯时起来,绕着院子跑上半个时辰。旁边还有家将看着,跑慢了一点就一鞭子抽过来,你还觉得好吗?”
江新月猛然想到了裴三,想到那段被人从床上挖起来爬山的经历,脸上的颜色也不怎么好。
两个人再次对视一眼,脑子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这就是个混子。
都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玩意的两个人瞬间感觉熟稔些。
裴策洲朝着江新月眨了眨眼,露出了个自认为心有灵犀的笑容,“你叫什么?”
说实话,这一幕看上去十分美好。
清幽的小院门口,绿竹掩映下,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比肩而立,那种有关于青春甜酸气息迎面而来。
任谁都要说一声般配。
而站在不远处的裴延年眉心直跳,下颌紧绷,深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两个人。
江新月小心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胃部,总觉得不大舒服。她又将自己的斗篷往身上裹了裹,怎么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她缩了缩脖子,感觉到毛茸茸的领子围住脖颈的肌肤时,往两边转了转脑袋调整衣领,慢悠悠说:“我是怀远侯府的姑娘,排名……”
在视线扫到不远处的玄色身影时,在惯力左右下转回头。紧接着,她猛得将头转过去,瞳孔紧缩成一个黑点,类似于狸奴见到了天敌本能地竖起瞳孔,失声道:“裴三!”
“什么裴三?”裴策洲觉得她莫名其妙,怎么好好地叫他小叔叔的称号,结果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时,双肩不自觉的耸起,整个重心往后面仰去。
好家伙,他的三叔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接着,他又往旁边跳了三步,“我和这位姑娘可是清清白白,没有一点儿私情。”
别回头告诉祖母,他就稀里糊涂多了个未婚妻子。他用眼角余光又偷偷看了看身边的姑娘一眼,别说她还怪好看的来着。
裴延年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而自裴延年出现的那一刻,江新月的脸无法抑制地变白,脑子里一时闪现过很多很多种念头。裴三同镇国公府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要是他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她的话,会不会借着镇国公府的势力将事情闹大?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砸过来,砸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如同被钉子钉在原地一般失去所有离开的勇气,只能看着男人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不断放大、放大。
他身形伟岸,哪怕穿着最寻常的棉衣也难以掩饰优越。而现在他着一身玄色金边的直缀长袍,气度更显镇重威严,手握重权巍巍如一座永远翻越不过去的高山。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攥住,身体本能地一抖,骨头上泛起细细的疼。
男人的声音偏低,像是在忍着什么,“楚荞荞,你真是好样的!”
裴三生气了。
江新月立即意识到这一点。
冬日的阳光再怎么灿盛,落下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这凉意将周遭的空气都快要凝结成冰。
旁边的裴策洲缩了缩脑袋,弱弱地替自己的小伙伴辩解,“三叔,你可能是认错人了。她是怀远侯府的姑娘,不是什么楚荞荞。”
他记得怀远侯可是姓江。
谁知道刚说完,两个人齐齐朝着自己看过来。裴策洲感觉到落在身上锋利到快凝成实质的视线,立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他看着三叔沉下来的脸都想哭了,感情之前三叔对着自己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而江新月完全都是在震惊当中,裴三怎么会是裴策洲的三叔,裴策洲的三叔不应该是镇国公裴延年吗?
她的脑子越来越乱,连带着胃部也乱了起来。
偏生男人还攥着她的手,追问着:“所以你连同我说的名字都是假的吗?”
她愣愣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沉静又显得锐利的凤眼没了往常的纵容,而是充满了审视与愤怒时,心口又是一堵。
她甩了甩手,想要压制那种胃部翻涌的感觉,可怎么也甩不开,开始着急地想要说“让开”。
一张口,那种胃里翻涌的感觉更重,她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而站在他的对面的裴延年正好被吐了一身。
裴策洲惊恐地睁大眼,自己的这位小伙伴真是勇猛,可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