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已经没有多少的痛觉。
管事的惊呼声中,他用手撑着地面,勉强站起来的这一息间,他执着地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徐家那么多的人,怎么出事的就一定是她呢?说不定就是徐应淮,不是徐应淮也可以是徐应生,不是徐应生,徐家还有那么多的后辈。
谁都有可能出事,怎么就会是淑敏呢?
徐家的门房看见他,一人小跑着回去报信,一人迎了上来,直直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开始哭唱。
“大人,送我们姑奶奶最后一程。”
他耳旁没了声音,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白影画,整个人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他茫然地站在徐府门口,看着一身白衣的徐应淮、徐应生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徐家的几个后辈,独独没有女子的身影。
“老爷……”管事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双手举起想要扶他却又不敢碰。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伸长了脖子长舒一口气,都有点儿想笑。“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冬至时她还写信同我说,觉得种花有点意思,想要动手试试看。”
只是他的心太疼了,疼得他缓不过气。
以至于他的笑容看上去一定很是狰狞,不然周围的人为什么用那样异样的眼神看向他?
他觉得之前的一跤摔得可真重,重到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最后阵阵哀乐声中,他最终还是看到了淑敏。
徐应淮说,按照她的心愿,换上了平日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挽了她想要的发髻,精致漂亮得一如她还活着的时候。
他明明已经很难过,难过到喘息都疼,但是他却没有一点眼泪。
听徐应淮说。
年底她感染了风寒,所有人都没当回事,以为喝药就好了。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她病得越来越严重,最后连下床都很困难。附近有名的大夫都被请过来,全都束手无策。最后徐应淮当即拍板,让管事骑着快马去京城,让镇国公府帮忙寻个太医,往渭南走一趟。
只是管事走的第三日,人就已经熬不住,年轻时身体亏空太多,几乎是药石无罔。
这些年,徐应淮在生活的蹉跎下老态了许多,背部都开始佝偻。
“后来她也不大想治了,同我说喝药太苦了,不想再受这份罪。我同她说,她的日子还长着,喝了药身体好起来,享福的日子还在后面。”
“她看着我,只是笑。”
“我以为她是想通了,完全没想到她会背着人将药全都到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静静地听着,涩涩地开口:“她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对面的徐应淮先是愣了会神,眼泪不自觉的掉落下来,而后勉强用气音哽咽道。
“没有,她说她这辈子已经很圆满了,她很高兴。”
久久未落的眼泪倏得掉落,他捂着心口的位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算是圆满呢?
分明这辈子,她都没有尝到一天甜头。
她这辈子走错了许多许多步,以至于老了,孑然一身。
就好像是所有人都在继续往前走,只有她被丢在过去的时光里,被丢在十六岁的那一场大雨里。
是被他亲手丢下的。
是他弄丢了他的淑敏。
136 项平生×徐淑敏4 项平生重生
【项平生重生】
项淑敏近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这种不对劲她没有办法同别人说。
因为这一阵子,她频繁地做梦。
在梦里,她一件件地褪下自己的衣衫, 用一种极为羞耻的方式爬上男人的身体, 不着寸缕地趴伏在他腿间,脸颊贴在男人身上,颤抖着手去给他解开腰带。可梦里的她对这种事显然十分陌生, 而那条腰带似乎也过于繁复, 精巧的盘扣、冷冰的玉势、雕錾的金银, 一齐压在她掌心,她的手指颤抖着把那些东西都弄得乱七八糟, 才勉强将男人的腰带解开。
啪嗒一声。
腰带跌落床笫, 整齐的衣服随着她攀附上去的动作被揉得纷乱, 衣襟散落,广袖低垂。
可这仍旧没有停下,两个人赤诚相对,她主动抬头想要亲上男子的唇。
她的目光随之上抬,一路向上着探看过去, 划过结实的胸口、微微滚动的喉结,一直到男人的脸,目光相触的瞬间,她浑身如遭雷击。
男人眉目如画, 萧萧肃肃如明月入怀,儒雅当中又掺杂了少年特有的清俊,眉目之间又带着淡淡的疏离,端方高洁得如同天上明月。
她不仅认识,还十分熟悉。
这正是自小从她一处长大的兄长——项平生。
在极度的震惊中, 这个梦依旧没有停下去,散乱的衣服堆积,人影交叠。
男人的手臂撑在她身体的两旁,鼻尖相擦,滚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他用鼻尖碰了碰她的,嗓音低沉夹杂着一丝暗色,“可以吗?”
可以什么?她尚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的吻就落了下来。
那甚至不能称作是吻,就是柔软的唇简单相贴,却轻而易举的摧毁她这么多年来的伦理道德,这就像是在她的心里卷起一阵狂风,剩下的是一片废墟残骸。
她瞪圆了眼睛,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就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随后温热的手掌便覆盖住眼睛。
“敏敏,听话,会很舒服的。”
紧接着,她的牙关便被人扣开,男子温热的气息强势地侵入进来,肆意逡巡。
粗粝的舌尖划过某处时,她浑身一颤,连灵魂都跟着轻微战栗。
那种陌生的颤栗延续到现实的躯体上。
项淑敏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乌浓的长发沾湿在额前,她伸手拢住,往后梳去,手掌压住脸颊,剧烈地呼吸喷洒在掌心,在眼底晕出一层温热的水雾,心口一阵突突地乱跳,浑身的血都往脸颊上涌去,烧灼得脸颊一片烫红,脑子里嗡鸣纷乱,无数念头一齐涌上来,纠缠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做这种不正经的梦,对象甚至还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兄长,荒唐,这也太过荒唐了!
那可是自小领着她去学舍、手把手教她书文、在前面一步一步领着她长大的哥哥。
难不成是最近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得太多,将脑袋都看得糊涂,以至于不自觉跟着胡思乱想,叫她生出这种不正常的念头来?
项淑敏又重新躺到床上,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都是梦,都是假的”,可是梦里的细节太过详实,指尖甚至还隐约能觉察兄长身体的温度,先是腰带上冷冰的装饰,贴着腕骨和皮肤的玉扣,然后手指一路往上,摸索到的炽热的胸口、微凉的脸颊和紧抿着的唇,一切太过清晰分明,以至于一闭上眼就一股脑儿涌上来,叫人心烦意乱,一直到夤夜,才终于在姗姗来迟的睡意中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过因为这个梦,第二日在练习书法时,她频频走神。
“啪!”
收起的折扇抽过手腕,在细瘦的腕骨上留下一道分不太明显的红痕,疼得她下意识一缩,紧接着便听见男人温柔却含着威压的声音。
“今日怎么一直在发呆?”
项平生放下手中的折扇,骨节匀称的手指夹住她无意识压在手腕下的稿纸,一点点抽过,薄薄的纸张沙沙地贴着肌肤划过,带来微凉微痒的触感。
项淑敏猛地一缩手,那纸就轻飘飘被项平生挟在指尖,他轻飘飘抬头,看她一眼,随后低头开始审视她的字迹。
今日阳光正好,他坐在窗户旁,透过来的光晕勾勒出他脸部的轮廓,整个人看上去清清冷冷,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可是昨晚在他的梦境中,同样一张脸却染上欲色,狭长的凤眼尾端氤氲着带有湿气的潮红,看向她时眼里掺杂着浓重的情欲。
如同堕仙般勾人又隐藏了危险,让人不由地生出许多纷杂的邪念。
想到这里,她浑身被一种名叫羞耻感的东西包围,指节蜷起,不自觉地掐紧掌心,视线则退避一边,甚至都没办法直视面前的男子。
项平生看向她突然变红的脸颊,眼尾上扬,唇边漫过轻笑,“你脸红什么?”
“最近天气太热了,”项淑敏装模作样的用手扇风,为了不让自己多想赶紧岔开话题,“哥哥,你是不是要定亲了?”
“怎么这么问?”
“上次听娘亲提起过张家的姑娘,说她温婉柔淑,性子又极难得的有主见,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的公子。”她眨了眨眼睛,认真道,“我觉得娘亲相中她了,说不定过几日就要来问问你的意见。”
项平生唇边的笑意没了,低头去看稿纸,声音却不复之前的温柔,“这种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
“我都已经及笄了,是个大人了,为什么不能说?”
“是啊,已经是个大人了。”男人挑了挑眉,说出来的话总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明暗交错的光影中,他的瞳仁隆重的像是墨点,夹杂着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心上就像是被根羽毛轻轻挠动着,她心里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她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怎么在现实中哥哥的身上看到了梦里哥哥的影子?
那只是梦境,是一场意外。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她想,一定是自己身边接触的男子太少,而哥哥又对她太好,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其实项家同龄的兄弟姐妹很多,哥哥作为项家的长子,不仅要做好弟妹们的表率,更要承担起项家所有的期待。
因此他并不算性格多么柔和的人,甚至称得上严厉。
可他又太过于出色,十五岁的小三元,又生得月朗风清、芝兰玉树。这些年他在各地游学,气度越发沉稳,哪怕放到州城里,都是首屈一指的风流人物。
这些年他们这些小的参加宴会,在别人听说是项平生的弟弟妹妹们时,都会被礼遇三分。
所以对于他们这些弟弟妹妹来说,长兄就像是高悬在天空的月亮,让他们去仰望,去追逐。
可她怎么就对皎月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大概是因为哥哥对她实在太好。
她算不上多聪明的人,从小学东西就慢。
项家对书文看得很重,开设自己的学堂,专门请先生过来上课。年纪相仿的小辈也不拘男女,混在一起读书。而在同龄人中,她总是学得最慢的那个,为此没少被嘲笑。
她心里其实是憋着一口气的,觉得自己不聪明,那就用勤奋来弥补。
可在熬了五个大夜,挖空心思写出来的文章被先生评为下等时,她哭着找先生对峙。质问为什么她这么努力,比别人多花了那么多心思却还是下等,是不是先生就在刻意地针对她?
这已经算得上是对先生的不敬。
先生却没有生气,心平气和地指出文章中出现的错误,引经据典,最后将评为中等的文章拿给她看。
哪怕是中等,立意主旨仍旧好出她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