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月子时, 他几乎寸步不离在身边陪着, 同她身边的下人接触也多了起来。
可就是到现在,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青翡到他面前都像是只见了猫的老鼠, 缩在旁边不敢多说一个字。
今日这稍显鲜亮的颜色倒是让整个人看起来都俊朗几分。
可是这种俊朗同书生意气又不相同, 而是粗犷豪迈的,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跨坐在烈马上,奔走在西北的长风中。
等他再走近些,江新月才发现他穿着的衣服一点也不简单。料子是从江南采买过来的, 上好的越光锦,云纹繁复, 不过他身高体阔,长年练武更为矫健,完全盖过了那股旖旎气。
“这边东西准备的不够多,只能做点面条,过来吃点。”
江新月此刻正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总觉得昨天的事太过丢脸。可看着男人神色如常地将碗筷摆放在桌子上,她又心虚地觉得自己扭捏倒像是怕了他一般,又挺起自己的胸膛,摆着手大阔步朝着前方走去。
裴延年不经意回过头,见到她走路的姿势,目光停顿下来,眉心微微蹙起,不大确定地问:“你这样走路不会疼吗?”
话音刚落,江新月一个趔趄朝着前方栽去。
裴延年双眸紧缩,身体前倾及时将人扶住,这才不至于让人直接摔在地上。抱着怀里的女子,他眉心直跳,叮嘱道:“你下次注意些,折腾了一晚上,这么走路腿不酸吗?”
江新月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你还好意思说,我说不要了,怎么没见你停下来?”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江新月耳后的那块肌肤肉眼可见地由莹白变成胭脂色,说话也跟着磕绊起来:“我的意思是喝酒……对……都是昨天的果酒,你怎么都不提醒我,这酒容易醉人。我喝了那么多,今天起来浑身疼也是理所应当的。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裴延年忽然想到她昨日醉酒的样子。
小妻子喝多了之后,整个人粉粉的,湿亮的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又娇又媚地粘过来,含糊不清地让他多亲亲她。
他的眸光逐渐变深,咳了两声:“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江新月羞恼到直接捂住他的嘴,强调:“我说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裴延年懒懒散散地往后一站,掀开眼帘好整以暇。“楚荞荞,没你这么霸道的人。”
江新月直接给气笑了。
这纯粹就是恶人先告状。
要是说起霸道的话,谁能有他霸道?
她不甘心地捋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上面的痕迹,“你看看,这是谁弄的?”说着说着她就顺势扯了扯自己领口的位置,露出里面斑斑点点的红痕,“你看看,我都没有怪你的。”
这纯粹就是气糊涂了,再加上两个人也正儿八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恩爱夫妻,她还没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就只看见大开的领口里,一片春色倾泻而出。
江新月很瘦,但并不是那种如柴的瘦,而是骨架小藏着肉,云波荡漾。
裴延年联想到昨夜手下细腻的触感,往下看了看,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是挺好看的。”
江新月收紧自己的领口,抬头时就看见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对上了男人沉沉的视线。
他生了一双凌厉的眼睛,瞳仁漆黑,里头藏着化不开的谷欠念,似一头凶猛的野兽,下一刻就会直接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下去。
心脏怦怦跳动着。
她轻轻别开头去,推了推坚硬的胸膛,没了先前的气势汹汹,嗫嚅道:“我想吃东西了。”
“等一会再吃。”
裴延年在小妻子的惊呼声中,轻轻松松将人抱起,朝着床边走去。
江新月起初是反抗的,可反抗着反抗着身体就软成了一滩水,被束缚住双手压在床上任由人翻来覆去地折腾。
一时间天昏地暗。
裴延年体力强悍她是知道的。
在清水镇时,她月事走了之后的那几日,他的反应会强烈很多。那时候她就有点吃不消,倒不是说没有得到过趣味,不过那种趣味是男子纯粹体力带来的生理上的失神,太刺激之后就有点儿畏惧,逃跑也有嫌弃他这方面的原因。
这次有那么一点不同,憋了快一年的男人掌握了节奏,也会了其他花样,再加上强悍的体力……几乎叫她神魂分离。
她这两日都没有出过房门,也没吃多少东西,水倒是喝了很多很多。
在第二日晚上时,她坐在床边看着一室混乱的场面,深深沉默,甚至开始怀疑裴延年带着她泡温泉就是个幌子。
看着男人拿着热毛巾走过来时,她甚至打了个哆嗦,“要不我们今晚出去吧。”
“嗯?你想去什么地方?”裴延年抬眼看过来。
江新月实在不想在屋子里呆下去了,她想了想一圈,憋出来一句:“去爬山吧,我有点儿想看日出。”
“现在?你确定?”
江新月见他有点儿不情愿,就更坚定了。既然体力这么好,就爬爬山,省得出去玩了一圈之后回来又玩她。
那她多亏啊。
她更加坚定地点点头,“我想要看看日出,”
裴延年不大能理解她的想法,解释说:“明早还要回山庄,到时候下山又要花时间,太赶了。你要是真的想看日出,下次我们再过来。”
“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个氛围了。”江新月说得认真,“人总是要疯狂一次的。”
裴延年也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也没跟她扯那些乱七八糟的,直接点点头。“成,到时候你自己爬上去。”
两个人说爬山纯粹就是临时起意,简单带了两个水囊和一盘子糕点,就直接摸着黑上山了。
也就是附近多是权贵的山庄,山中的猎物早就被清理过几遍没什么危险,裴延年也就跟着头脑一热答应带着她上来了。
夜晚的山林很是寂静,蝉鸣和虫鸣声交织在一起,偶尔还会出现鴞声,混着风声一起从远处慢悠悠地传来,惊得树叶都在森森颤抖。
起初江新月还觉得有点儿意思,在屋子里被困了两日,现在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还让裴延年起了火折子摘了一把紫色的野花。
可没走多久,她就开始觉得累,双腿同煮熟的面条差不多,用不上一点力气。
但是爬山的主意是自己提出来的,她又不好意思连半山腰没到就喊累,丢不起这个人。她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开道的裴延年,假装不经意地牵了他的手,见他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之后,她才借着牵手的由头逐渐将重量都靠过去。
最后,她几乎整个人都是粘在裴延年的手臂上,累到浑身同水里捞出来一般。在路过一处缓坡时,她再也忍受不了,直接找了个平坦点的石头坐了下来。
她累得心跳飞快,浑身同着火一般,两条腿更是快没了知觉,心里开始懊悔。
早知道这样的话,还不如留在山下,腰受折腾总比整个人受折腾好。
裴延年瞥了她一眼,提醒道:“要起来了,不然赶不上日出。”
“我觉得吧,人有时候也是要变通一下……比方说,哪里看日出不是看日出呢,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
裴延年冷笑了两声。
“好吧,我是真的爬不动了。”
裴延年又看了她两眼,最后叹了一口气,抿着唇像往常一般将她背到了身上。
山林中,很快响起比之前更加沉闷的脚步声,渐渐地男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
江新月趴在宽阔的肩膀上,被人沉稳地托着,一步一步,朝着山峰走去。
他们到达山顶时,天还是黑的。
逐渐山林间起了晨雾,在晨雾最远的边际,开始泛着掺白的橙色。这抹橙色像是滴入了蓼蓝色的水里,在将明未明的天幕上晕染开,然后加深加重。随着蓼蓝褪去,赤金的太阳便从云海中一跃而出。
光芒万丈,天光大亮。
江新月下意识地看向裴延年。
两个人都是从山脚下爬上来的,说不上有多体面。尤其裴延年还背了她近一半的路程,到达山顶时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湿了。冷风一吹,皮肤表面的汗都被蒸发,衣服半干之后皱巴巴地挂在身上。
他却没有丝毫的在意,很是专注地盯着远处的太阳,原本凌厉的眉眼在朦胧的雾气与晨光中变得柔和。
又或许是,他在自己的身边总是柔和的。
或许是注意到身边灼热的视线,男人微微侧过头,极为自然地伸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短促地笑了声,“不是要看日出吗?为什么看我?”
他与晨光都快要融在一起。
江新月也跟着笑了下,“我已经看到了。”
下山时,还是裴延年背着她下山。江新月安静趴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很轻地问了声。
“裴延年,你会派人过来接我的,对不对?”
裴延年错愕地回头,同女子对视上。
小妻子的头发都被染成金灿灿的颜色,肌肤莹润到有种失真,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却要比更远处的晨光还要亮。
可是她的眉眼却是下垂的,软软地趴在他的肩上,恹恹的没什么力气。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他头一次在她的眼中看见完整的自己的脸。
然后就听见小妻子又问了一遍,“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万千的话涌动在喉咙间,最后化为胸膛灼热的心跳声。
他说道:“对,我会让人来接你。”
江新月在他的唇上亲了亲,眼中带着泪,却还是笑。
“那我等着。”
第115章
115
裴延年离开京城时, 太子特意赶来相送。
裴延年道:“您不该在这时候过来。”
太子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就不必操心,自然是有人叫我过来的。”
二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 底下站着归列整齐的士兵,兵甲泛着森严、肃冷的寒光, 士气锐不可当。
这是从东大营抽调出来的兵马。
太子往年也去东大营中见过其他武将操练, 那时候士兵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训练有素、气势恢宏。但是这种恢宏的气势更像是富丽堂皇的壁画, 美则美矣, 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东西。
他今天才明白过来。
缺少的是杀气, 是血性。
太子凝神看了一会, 转过身忍不住问道:“你怕不怕有一日, 所有假的都成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