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成婚, 陆景辞有应淮序庇护, 西北铁骑也经过太子默许暂由应淮序替陆家统领。”
“玉京于我而言是牢笼、是枷锁, 同样也是陛下心中对镇北侯府的最后一道防线。”
陆听澜掌心握紧,在半空中微微一颤, 好似真的抓住了属于雁荡山自由的风。
“从今往后, 以我为质。”
“他替我守西北, 我替他平内宅。”
“善善。”
“我心甘情愿的。”
姜令檀唇角边压出一丝冷然,目光落在陆听澜身上,她眼尾被红晕染透了,眼睫的湿意, 随着雁荡山的风渐渐干透。
她从未见过陆听澜如此伤心的模样,伸手握住她:“你若不愿,我替你去求殿下。”
“他......”姜令檀声音顿了顿,“并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
陆听澜低下头,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掌心上。
“不。”
“要回去的。”
她神色坚定,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遥遥指了个方向。
青松密林,皑皑白雪, 雪下翻出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迎风摇曳。
“等我百年,我要葬在哪处。”
“这样我随风仰头, 便能见到我的阿爹阿娘,再远就是漠北的方向,哪里都是当初南燕失去的故土。”
“迟早夺回来。”
这瞬间,姜令檀胸腔被酸涩充满,雁荡山脚下不光有茂密的草场,还有大大小小的坟包,有的被雪覆盖,有点露出些许,遥望的都是漠北的方向。
眼下时辰不早,姜令檀跟着陆听澜骑马回去,她不算熟练,但已经算是进步神速。
在将军府用了晚膳,等回到暂住的地方,天色已经擦黑。
姜令檀扶着吉喜的手,绕过影壁慢慢往里边走。
四下清净,有小丫鬟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忽然,姜令檀止住往前走的步伐,温柔额眉眼溢出些许讶色:“殿下。”
她垂眸俯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端庄不失恭敬。
谢珩抬手,朝她招了招:“过来。”
姜令檀只得往前走了几步,抬眼时,眼睛里映着灯烛的倒影,像是星星一闪一闪,模样乖巧得不行。
“去骑马了?”
谢珩修长指尖勾着她戴在脑袋上的兜帽,稍稍用力往上提了提,俯下的身子带起一股好闻的迦楠香。
姜令檀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嗯。”
“骑了两个时辰。”
他依旧居高临下,漆黑的眼睛里溢出浅淡的笑意:“有什么话想对孤说?”
说什么呢?
姜令檀张了张嘴,问了一句她恨不得抽自己的话:“殿下用膳了吗?”
谢珩笑了,语调缓慢说:“尚未。”
“既然善善问了,那就摆膳吧。”
在姜令檀的强烈要求下,晚膳摆在书房。
她已经在将军府陪陆听澜用过饭,眼下也不饿,就端着一碗热汤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
可以看出太子心情很好,桌上的素菜用得不算多,但粳米饭比平日多用了半碗。
用了晚膳,太子没有要走的意思,随手拿了一本书端坐在书案后方,不时翻上一页。
姜令檀见天色不早,她今
日累及了。
便鼓起勇气说:“殿下,我想回去了。”
“好。”谢珩勾了勾唇,好似就等着她这句话,搁下掌心握着的书,施施然站起身,“孤送你。”
姜令檀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这样寻常的要求,她是拒绝不了的。
怀里抱着手炉,肩上披着厚实的披风,怀里还抱着手炉,太子走在她侧旁的位置,刚刚好挡住了顺风从侧旁飘进廊庑内的雪花。
就在这时,姜令檀隔着风雪远远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侧影。
她忽然好奇,便朝那个放着指了指:“那人是谁?”
谢珩漫不经心抬眸看去,瞳仁微沉,而后慢条斯理扯了下唇角:“在后罩房住着的侍卫。”
“许是新来的,孤瞧着眼生。”
他朝伯仁招手:“让他回去。”
伯仁得了吩咐,下意识往那个方向一望,当场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远远站在风雪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淮阳侯世子施故渊,若是被姑娘认出他的身份,就免不了见面。
两人见了面,谁知道以施小侯爷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能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以殿下深沉的性子,当初世子敢说出要娶善善姑娘为妻这样的话,哪还能让他轻易见到姑娘,恐怕是要等严大人入了雍州后,再好好收拾施小侯爷的。
伯仁火急火燎往外冲去,迎着风雪扯住施故渊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小侯爷疯了不曾,殿下的话,你是一个字也不放在眼里。”
施故渊眼里寒光闪烁,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尖,十分无所谓说:“不过是不让见她。”
“隔着这样大的雪,就算是个鬼,也不一定能看得清。”
“殿下这样火急火燎,难道不是心虚。”
伯仁迎风呛了一口冷气:“小侯爷就当行行好,莫要为难我们这些伺候的侍卫。”
“主子既然允诺会给机会,小侯爷就在后头好好养伤,安心等着就是,难不成姑娘还能跑了。”
好说歹说,施故渊终于被劝了回去,姜令檀和谢珩的背影也渐渐走远。
回到院子里。
沐浴后,姜令檀身上裹着厚厚的衾被,黛眉微蹙起一丝,她明明累得厉害却因心底压着的事,如何也睡不着。
吉喜小心上前,蹲在榻前帮姜令檀揉着被缰绳勒得红紫的掌心:“姑娘有心事?”
“嗯。”
“因为郡主吗?”
姜令檀一愣,美眸微闪看向:“你知道些什么?”
“有一事,奴婢昨日听芜菁姑姑提起,但说了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姜令檀虽不明就里,但见吉喜表情郑重,也就点了下头:“好。”
吉喜叹了口气,小心斟酌道:“奴婢听姑姑说,寿安公主昨日越过碑界,当时有小股骑兵窜入雍州,郡主恰巧遇上,身上都被流箭擦伤了也不在乎,只为见武陵侯一面。”
姜令檀听了吉喜的话,神情渐渐凝重:“你说寿安公主?”
吉喜点头:“嗯。”
“芜菁姑姑亲眼瞧见的。”
“公主被武陵侯救下,当时侯爷也顾不得那么多,公主却虚弱倒在侯爷怀中一个劲说着什么。”
“后来公主被人送回西靖,武陵侯站在城楼上,凝视着公主的背影,直到人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
姜令檀眼中顿时闪过担忧,这种时候谢含烟就算这冒死也要见应淮序一面,恐怕是因为陆听澜的婚讯所至。
难怪今日陆听澜心事重重,满眼都是失落。
姜令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掠起的疑虑:“你可知,公主在西靖过得如何?”
吉喜想了想如实道:“奴婢听说公主成婚后,极得那位贺兰小王的宠爱,只是后来贺兰小王病重,公主又生了回南燕的心思。”
“当初婚事是陛下所赐,两国联姻,二姓之好。”
“就算哪日贺兰小王病故,寿安公主要回玉京,那也要陛下的同意。”
如何贺兰小王死了,寿安又顺利回玉京,这种时候恰好武陵侯未曾娶妻,她恐怕能名正言顺嫁给应淮序。
可如今寿安公主才成亲半年,应淮序转眼就要娶陆听澜为妻,以寿安公主的心性,必定是不会甘心的。
姜令檀胸腔里心脏猛跳,不知为何,她忽然把贺兰小王病重和寿安公主联想在一起,脑中浮现的还有贺兰歧那张如同妖孽的脸。
吉喜站在一旁不说话,神情略显得紧张:“姑娘可别多想,华安郡主一向是极有主见的女子。”
“奴婢瞧着,武陵侯也不像是真的喜欢公主。”
“大抵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难免亲近许多。”
姜令檀微微一笑,唇角勾起的笑痕冲淡了眸底的凝重:“许是我多想了。”
“眼下婚事在即,只希望不要生出差错。”
“姑娘早些睡。”吉喜在旁劝了声。
这一夜,姜令太难就算睡着,梦里也全都是光怪陆离的东西。
等从梦中惊醒,外边已经天色大亮。
屋里暖和,她蜷在衾被下慢慢伸了个懒腰,再拥着被子坐起身。
今日吉喜不在,挑开帐幔上前伺候的人是冬夏。
“吉喜姐姐跟着芜菁娘子出门去了。”
“奴婢听说的昨夜粮草遭遇敌袭,伤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