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谢珩垂眸, 呢喃自语。
侵略感极强的声调,挟着薄热的气息从她耳廓擦过。
令人窒息的沉寂, 谢珩把心底隐隐涌出的疯狂压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但眼下人在怀中,能容许他肆无忌惮,像填平了心底幼年时求而不得的豁口。
睡梦中,姜令檀清晰感受到后颈落下一抹微热。
她本能感到害怕想要挣扎, 但手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眼皮如同挂着沉重的铅块,就算竭尽全力也挣扎不开。
安静的黑暗中,有人在呢喃自语,那声音沙哑冷厉,如同藏在地狱的恶鬼,悄悄混入人间,缠着她不放。
“不要......”
床榻上, 姜令檀蜷缩的身体,雪白的下巴微微扬起,她在害怕, 小动物的敏锐直觉总是意义常人。
谢珩看着她,没有出声,目光如同巡视,不急不缓落在她绷直弧度有人的侧脖上,他仿佛能听到血液在经脉里汩汩流动的细微声响。
若是不是克制着,他只想咬开一道小小的口子,慢慢品尝她的甜美。
谢珩看了许久,最终垂下眼帘,只是伸手把人搂进怀中。
深如寒潭的一双凤眸,赤红如血浸在某种痛苦的边缘,怀里的少女是他想要撕碎的诱惑,就像他儿时藏在怀里舍不得掐死的那只兔子,成了他不可窥探触之则死的逆鳞。
这一刻,谢珩眸光逐渐涣散,他因为蛊毒诱发,已经渐渐分不清现实与虚妄。
等回过神时,口齿间透着甜腥的血味,少女白皙无瑕的脖颈上,多了一道鲜红刺目的伤口。
可他想要的已经不单单是她的鲜血,贪婪在黑暗中滋生,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她陪同。
姜令檀陷于梦魇,浑浑噩噩。
她感觉到有人走近,然后是混乱的脚步声,干涩的口中被人一点一点喂入汤药,有些烫的鼻息落在她侧脸上,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发丝,被人轻轻撇开。
天亮,姜令檀睁眼。
她想抬手挑开帐子,发现手腕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吉喜。”喉咙勉强发出一点声音,幸好她还在熟悉的地方,并没有被人掠走。
“醒了。”谢珩挑开帐幔,稍稍偏过头,目光一如既往地温和。
屋内光线有些暗,他往前一站,更是挡了打扮的灯影,姜令檀眼睛酸得直冒泪花,小脸一半藏在衾被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兔眸。
“我这是、这么?”勉强问出几个字,视线看向他眼下的青影,微微一愣。
这是闺阁,她还在睡着,但他怎么能擅自进来。
谢珩盯着她,沉默许久才轻声道:“是天花,幸好夜里发现得早。”
天花?
姜令檀明显僵了一下,她慌忙抬手,指尖手腕皮肤上,红痕遍布,有些破了结痂,有些则是青紫的哼唧,不痒但有些痛。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感觉身上哪儿都是酸的,连指尖都有一道明显的红痕。
“好好休息。”谢珩俯下身,低声说。
姜令檀往里头避了避,伸手比划:“天花是重病。”
“殿下快些离去,我小时听人说过,这个病若治不好会要人命的。”
她脸上表情,可怜死了,红唇抿着,小心翼翼缩成一团。
谢珩眼中似有不忍划过,又快速归结于平静,他舌尖从上颚舔过,带出些许残存的血腥味:“发现得早,不算严重,郎中开了方子,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姜令檀口渴得厉害,她伸手往外推了推,不停比划:“殿下还是快些离开。”
“这雪未停,您不该分出心思放在我身上。”
谢珩沉默,然后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好,孤唤吉喜进来伺候。”
“嗯。”姜令檀点头。
不多时,吉喜轻手轻脚进屋。
她手里举着一盏银灯,缓缓在姜令檀身前蹲下:“姑娘,奴婢伺候你用些水?”
姜令檀双臂抱着膝盖,怀里还塞了一个软枕,声音闷闷,说得艰难:“不必、伺候。”
“会。”
“传染。”
吉喜神情微僵,站在帐幔后方轻轻道:“姑娘不必担心,奴婢儿时得过天花。”
“这病症,得了一次日后就不会传染了。”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这段时日,除了奴婢外,其他人暂且不进屋。”
“我会死吗?”姜令檀忽然问。
吉喜压下眼里的疼惜,她根本不敢说真话,只狠狠摇了摇头:“不会的。”
“郎中有经验,而且有太子殿下在,姑娘不必担心。”
“是吗?”姜令檀努力仰头看向吉喜,她脸上神情明显失落。
吉喜端了温水上前,喂她喝下小半杯。
姜令檀看了一眼外头天色,伸手比划:“现在什么时辰了?”
吉喜说:“寅时一刻,时辰尚早,姑娘用了汤药,不如再睡一会儿?”
姜令檀却摇头,轻轻比划:“我睡不着。”
吉喜只得上前道:“那奴婢陪着姑娘说说话?”
姜令檀望向纱帐外昏黄的灯影,指腹从白皙手腕上斑斑痕迹划过,她觉得这痕迹有些熟悉怪异,一时间又说不出缘由。
吉喜见她眉心微蹙,眸光透着疑虑,正想寻了别的话题,就听见姜令檀突然比划问:“昨夜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夜里奴婢发现姑娘高热不退,就派人寻了殿下。”
“殿下守了两个时辰左右,您就醒了。”
“嗯。”姜令檀闭眼往后靠了靠,指腹依旧摩挲着手臂上那一道道痕迹。
吉喜猜不到她究竟在想什么,没来由觉得紧张。
清晨,连下了小半月的雪终于停了,太阳出来,是难得的好天气。
姜令檀再次睡醒,人却没什么精神。
吉喜端了早膳过来,就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熬煮得软烂的牛奶百合粳米粥,还特地加了一勺桂花蜜,配上四种都是姜令檀喜欢的小菜。
按理说她食量虽不大,但这一小碗是能吃完的,可姜令檀就吃了几口就朝吉喜摇头:“不要了。”
“姑娘若想吃别的,奴婢再吩咐小厨房去做?”吉喜笑着问。
姜令檀轻轻摇头,就觉得没有胃口,要说原因又说不上什么理由。
从昨夜开始,心里就一直装着事,觉得身上的“天花”来得莫名其妙,在她的认知里,就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雪虽然停了,寒风依旧凛冽,晌午睡醒睁眼就看见太子殿下端坐在床榻旁。
“醒了 ?“谢珩拿着书册,头也没抬问。
姜令檀看他神情温和,眉眼俊逸,那双手更是好看,但他不该来的。
“殿下、怎么来了?”她声音很轻,慢慢问。
谢珩搁下书卷瞥了她一眼,语调有些无奈:“你这样病着,又胃口不佳,孤总要来瞧瞧。”
姜令檀认真道:“天花会传染。”
谢珩皱眉,盯着她看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他忽然站起身,走向她,覆着薄茧的指尖不容觉得挑起她滑腻的下颌:“那又如何?”
姜令檀抿着唇没说话,缩在衾下的手掌心紧紧握了起来,也不知是何种缘由眼眶突然就红了。
大滴大滴泪珠子,像是断线的珍珠滚落,又可怜兮兮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秀气的黛眉,因为这几日经常蹙着,像是折出了痕迹。
谢珩好似也没料到她会哭,伸手稳住她颤颤发抖的身体,语调淡淡,含着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纵容:“这是这么了?”
“还是在孤这受了委屈?”
姜令檀用袖子擦了眼睛,慢慢摇头:“不是。”
哭了一会儿,她情绪发泄了,也渐渐缓过来,伸手比划:“让您笑话了,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谢珩看着她,眉头轻蹙:“为什么会这样想?”
姜令檀咬着唇,想到夜里梦的那些画面,身体不受控制抖了抖,正当她想解释什么的时候,忽然腹部绞痛,唇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
“善善。”谢珩声音发紧。
“嗯,就是突然很痛。”姜令檀捂着小腹,痛得已经不能伸手比划,勉强用声音磕磕绊绊说。
“吉喜。”谢珩朝外喊道。
吉喜不敢耽搁快步上前,也被太子殿下脸上透着几分戾气的表情吓到了。
约莫一刻钟,吉喜看向姜令檀,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说。”谢珩眼神,毫不掩饰冰冷。
吉喜只能小声解释:“姑娘应该是癸水初来,奴婢等会儿开个方子,殿下不必担忧。”
“癸水”二字犹如惊雷。
姜令檀双颊不受控制红了,恨不得钻入衾被中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吉喜也有些尴尬。
谢珩轻咳一声:“好好伺候。”
等太子殿下走远,吉喜唤了两个小丫鬟进来帮忙,去衣箱里拿了干净的衣裳:“姑娘奴婢扶你起来,估计身上衣裳脏了,榻上的被褥也要换上新的。”
吉喜不说还好,她一说,姜令檀觉得身下湿得厉害,小腹阵阵坠痛。
癸水她有听常妈妈提过,她之前在长宁侯府一直没来,常妈妈只说有些姑娘来得晚的,是在及笄后。
眼看过了冬至,她就要及笄了,已经没差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