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私下劝令檀姑娘做一道点心,派人送来。”
谢珩批改好折子,午膳早就凉透了。
伯仁要端下来,让御膳房重新热一份来,谢珩只是摆摆手:“无需。”
“不过是冷的东西,孤又不是没吃过。”
伯仁垂眸,想到皇后娘娘刚去世的那几年,把话忍下来,没再开口劝说。
姜令檀一整个白日也是心事重重,雪依旧没有要停歇的迹象,但好在没有继续下大,她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早晨时吉喜说的那些话,总觉得有些怪异,但东阁除了丫鬟婆子,她根本就没人问。
若是写信给陆听澜,她如今远在雍州,加上暴雪信件根本就不知什么时候能送到。
等到下午的时候,吉喜笑眯眯过来给她请安,好似无意提到:“姑娘若不觉得麻烦,不如就给殿下再做一道点心吧。”
“近来雪大,朝中事务也多,殿下又时常会忘了用膳。”
“这殿下,也只有姑娘亲手做的,殿下才会用上一二。”
姜令檀抿了抿唇,伸手比划:“可是给殿下做殿下,总不太好。”
“往日在长宁侯府,府中的姨娘们也只有争宠的时候,才会想着做点心送人。”
吉喜笑着,笑容透着深意:“姑娘糊涂了。”
“殿下未娶妻,也没有姬妾。”
“姑娘是殿下的朋友,做点心,自然是朋友之间的情谊。”
第58章 夜露
姜令檀不敢看吉喜, 细软的手指攥着帕子,似乎被说动了,静默许久才点了点头:“好。”
吉喜顿时眉眼弯弯
笑着说:“那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小厨房的食材都是现成的,等晚膳时恰好能赶上。”
转眼灰蒙蒙的大雪天,天光逐渐变暗, 院子里掌了灯。
姜令檀把亲手蒸的素馅包子, 还有一盘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桂花糕装进食盒里, 桂花糕是用糯米粉添了蜂蜜蒸成的,又在上面撒了糖霜和桂花酱, 花香甜腻。
“送过去吧。”姜令檀用帕擦净手, 指了指放在食盒了的东西, 朝吉喜比划。
雪没有停歇的迹象,吉喜唤来暗卫,把东西送到太子手中,她自己则是带着小丫鬟亲自扶着姜令檀小声道:“院子里的雪都扫净了, 幸好天黑后下得也不多,就是这天气一夜之间入冬,也不知姑娘能否适应。”
“不如姑娘依了奴婢的提议,让人把软轿抬过来,直接送姑娘回春深阁?”
姜令檀摇头,虽然雪大风冷,但身后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她,又哪里会冷。
若是用软轿, 还刻意要人抬回去,那就显得有些不像话了,她可是谨记自己的暂居东阁的身份, 可不能过于娇气了。
从小厨房一路走回去,虽然只是经过一条短短的廊庑,姜令檀被外头的风一吹,雪白的双颊也透出了几分胭脂似的红润。
等进了里间,解开身上厚厚的披风,冬夏端着茶水上前,姜令檀接过小口小口抿着。
上回陆听澜遇刺,冬夏伤了一只手,养了许久,眼下总算的养好了。
姜令檀本想让冬夏再休养一段时日,可昨日夜里常妈妈又病了,咳得起不得床,郎中开的方子一碗一碗汤药灌下去,就是不见起色。
别说的姜令檀忧心常妈妈的身体状况,不舍得她再劳累,就算是常妈妈自己也不敢往主子面前凑,就怕传染了病气。
所以冬夏也算是结果常妈妈的差事,只是还不能做需要力气的重活,好在姜令檀身旁伺候的丫鬟比长宁侯府还多,她大多时候倒是陪着说说话,或者帮忙去旁边的屋子喂一喂那只十分碎嘴的鹦鹉。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暗卫提着特制的保温食盒,一路快马加鞭把东西送到御书房:“大人,这是东阁送来的。”
伯仁伸手接过,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殿中午膳也就随意吃了几口,心思全都在奏折上,后来辅国公府也不知从哪得了消息,通过司妃那边的嬷嬷送了一个食盒过来。
三菜一汤,都按照太子平日喜好做的,那嬷嬷更是有意无意透露,说是重伤才刚刚能下床走路的司大姑娘亲手做的。
只可惜,东西现在还搁在窗旁的填漆小几上,连看都没看一眼。
伯仁面上凝重略松:“殿下,东阁送来的食盒。”
谢珩转过头,清隽的脸上有种波澜不惊的从容,淡淡目光落在伯仁手中的食盒:“打开看看。”
简简单单还冒着热气的素馅包子,甜滋滋的桂花糯米糕。
都是寻常的东西,也没有多费什么心思,但只要一想到是她亲手做的,谢珩莫名有了食欲。
像她那般害羞,又时时刻刻都想着不能僭越要与他算清关系的人,也不知亲手做糕点时,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长夜漫漫,加了冬菇馅料的素菜包子香得厉害,像是最能抚慰人心的良药。
伯仁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谢珩修长的手指捏着朱笔,半晌都没有落下一个字,他从懂事起就异于常人的克制,很少有走神的时候。
“伯仁。”谢珩冷冷出声。
“属下在。”
“回东阁。”
伯仁一愣:“殿下,今日雪大,明日还有朝会。”
谢珩眼中似有暗流涌动,微拢的掌心连弧度都格外凌厉:“回去。”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一行人回到东阁,已经到了后半夜,春深阁静悄悄地,守夜的小丫鬟听到外头轻微的脚步声,已经暗暗从袖中掏出锋利的匕首。
直到伯仁提着灯笼走出来,朝周围的人比了个手势。
所有人皆是一惊,然后屏气凝神退了下去。
吉喜听到动静急急从里头出来:“主子。”
谢珩朝众人挥手:“退下。”
没人敢反驳,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今夜太子殿下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眼看十一月的月圆夜近在眼前,蛊毒产生的影响,恐怕又加重了。
屋内,只留一盏豆大的银灯,晃晃的光晕在黑夜中像是朦胧的轻纱蒙在眼睛上。
姜令檀睡得熟,小脸红扑扑的,粉润的唇微微张开,软软的身体却是用最没安全感的姿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谢珩目光淡淡落在床榻上毫不知情的少女身上,他伸手似乎想要从她精致的鼻尖上抚过,可隔着些许距离,他骤然顿住。
只是俯身扯过一旁的绣凳,缓缓坐了下来。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奔波回来,是因为已经好几日未见,她作为他悄悄养在东阁的宝贝,总不能冷落。
还是因为,他只是单纯的想回来看看她。
这种情绪,就像他儿时悄悄藏在画杠里养的那只兔子,起初小心翼翼地养着,日日得悄悄看上一眼,因为兔子是没有知道的秘密。
等后来兔子长大,会跑会跳,他又要时常担心会不会被书房伺候的下人发现,日日担心着。
谢珩忽然笑了,修长的手握慢慢落在少女毫无防备,雪白似玉的脖颈上,只要他再用一点力气,恐怕她连挣扎都来不及,就会消香玉损。
谢珩胸口起伏,薄唇紧紧抿着,眉眼间的凌厉如同有实质般的冰冷。
睡梦中的姜令檀忽然浑身一抖,颈椎骨窜起一阵寒意,幽幽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她湿润润的眼眸,惊恐的神色还未翻涌出来,微张的红唇就被人伸手紧紧捂住。
男人凉薄寡淡的眉眼,灯影下玉一样颀长的身姿。
“呜。”姜令檀被彻底吓清醒了。
“是孤。”谢珩声音清澈平静,听不出半点虚心。
姜令檀紧张把自己藏在厚厚的冬被下,红唇抿了抿,努力发声问:“殿下、怎......么、来了。”
谢珩脸不红心不跳,冰冷的掌心落在她温度正常的额心上:“吉喜说你夜里高热,孤不放心,就回来看看。”
高热?
姜令檀愣愣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她没记忆了,难道是睡得太沉了,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了吗?
“不信?”谢珩笑了一下。
语调浅浅道:“你自己摸摸看。”
姜令檀果然伸手摸了摸,额头虽然热热的但是并不烫人,心底压着疑问:“劳烦您了。”
谢珩薄唇压了压,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我之间,何须这样疏离。”
姜令檀依旧觉得不太好,只能伸出白嫩嫩的指尖比划:“殿下过于客气了。”
“下回若是病了,殿下不必亲自回来,东阁有吉喜还有丫鬟婆子们照顾着,就怕打扰了殿下的正事。”
谢珩忽然声音压得有些低,漆眸深邃:“不过是小事。”
“病了就好好休息,孤让吉喜过来伺候你。”
“嗯。”
吉喜进来,给姜令檀理了理被子,小声道:“眼下天色还早,姑娘不如多睡会?”
姜令檀被吓醒后早就没了睡意,长长叹了口气,朝吉喜比划问:“殿下说我夜里病了?”
吉喜一时无言,幸好这屋子未点大的灯火也足够昏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刚入睡时有些烧,奴婢趁着姑娘睡着喂了一些汤药。”
“殿下回东阁,可能是听到了熬药婆子说的。”
“是奴婢的疏忽。”
姜令檀摇摇头,又伸手贴了贴额头,慢慢比划:“这回高热倒是好得快,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夜里睡得沉,只觉得应该是做了梦,然后睁眼就看见太子殿下坐在一旁,吓得我一身冷汗。”
姜令檀不敢说,她觉得自己差点吓死了,以为太子殿下不在东阁,那个嗜血的神秘贵人悄悄潜入,要把她掠走呢。
差点就尖叫出声,也幸好太子捂住她嘴巴及时,不然发出那种声音,也不知外边守着的丫鬟婆子心里会怎么误会。
姜令檀有些发愁,明日就是冬至了,冬至过完接着就是十五。
若是玉京的雪海不停,太子恐怕不能日日回东阁,她又没有很好的理由跟着太子,也不懂那个嗜血的人会不会乘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