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是太子这样的身份,大抵会让人把信件烧了,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反正司馥嫣中箭受伤,那是她与司妃娘娘之间的矛盾,她这种一厢情愿的做法,更像是以死相逼,强人所难。
辅国公府若真是个心思规矩的,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该生出行刺的胆子,事情既然已经做下,那自然要承受后果。
司馥嫣凭什么觉得自己中了一箭,就值当别人怜惜,当初她和陆听澜在京郊遇刺的仇,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臣女不知。”姜令檀一双眼睛清澈水润,掌心悄悄握成拳头,她并不愿道出心中真实想法。
“是么?”
谢珩好整以暇往后靠了靠,目光上抬,看着她似笑非笑,淡声朝伯仁吩咐:“烧了,莫要脏了孤的书楼。”
姜令檀见伯仁拿着书信走远,犹豫一下,伸手朝谢珩比划:“殿下,时辰不早,臣女也该回去。”
书房安静,两人离得极近。
谢珩坐直了身体,掌心撑在膝上往前靠了靠。
他能清楚地看见那双他恨不得弄哭的兔眸里,映着他的影子,随着眼前少女因紧张而轻轻眨眼的动作,影子也跟着晃动。
她强装镇静的样子,反而显得对他的疏离,又让他觉得生气。
“左右无事。”
“留下陪孤用膳。”
谢珩笑起来,凤眸深邃如墨化开,声音不疾不徐。
姜令檀红唇轻轻一抿,想要拒绝,可对上男人含情温和的眼睛,就如同秋日月桂淡香,无声无息乱她的思绪,莫名其妙应承下来。
午间的书楼,倾斜的冬阳暖洋洋透过洞开的支摘窗落在地上。
姜令檀咬一小口碟子里的芙蓉酥,薄薄的外皮内里馅料掺了豆沙和软糯的百合,淡淡的甜味,一口咬下去,口齿生香。
她觉得好吃,没忍住,也忘了他的规矩。
掰下一小块递上前,指尖比划:“殿下,这个是素馅,不是很甜。”
谢珩抬眼看她,目光专注。
姜令檀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太子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沾甜食。
她掌心微僵,正要收回手。
可下一瞬,细白的手腕被男人滚烫掌心紧紧握住,他指腹粗粝,似在微微颤抖。
“我......”姜令檀惊慌站起身。
谢珩眼瞳幽深似含着极重的情绪,墨黑眼底泛起的锋芒犹似被窗外的风吹散了,他唇角勾出有些凉薄弧度。
“孤尝尝。”
话音落下瞬间。
姜令檀喉咙不受控制发出一声软颤颤的惊呼,她一双眼睛在顷刻间湿透了,耳后有霞红色悄然爬上。
他就着她的白皙的指尖,用唇衔走糕点,能明显感觉到湿滑的舌尖无意擦过她的指尖,温度过分炙热,令她心慌。
谢珩眸光微偏,低头看她一眼。
舌
尖卷着口中一块小小的芙蓉酥,许是她亲自喂的,味道比他想象中还好一些。幼年时的记忆,顺着口齿生出的甜腻,一帧帧从他脑海中滑过。
父皇对他过于病态的严厉,母后冷眼瞧着不为所动,他也曾渴望幻想过点心和糖豆是什么滋味的。
直到照顾他的小内侍被父皇叫人当着他的面活生生打死,只因小内侍悄悄藏了一块点心给他,被血浸透的点心,被父皇亲手塞入他口中。
这是对他贪甜的惩罚。
年少贪求而不可得之物,在这一刻,竟被她手中一块小小的芙蓉酥抚慰。
她指尖很软,掌心有淡淡的奶香,比他想象中更干净美好。
不甜吗?
甜的。
谢珩在觉得喉咙里甜腻要泛上来,咽下去的点心并没有变成令他作呕的人血生肉。
她眨着漂亮无垢的兔眼,眼底清澈:“殿下觉得如何?”
谢珩目光从她软嫩的掌心擦过,喉咙滚了滚:“尚可。”
姜令檀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慢慢解释:“其实甜食吃多了也不好,会有蛀牙的。”
谢珩不禁想到之前去梁州的路上,他亲自给她口腔上过药,粉润的唇,雪白的牙齿,生得整齐小巧,并没有蛀牙。
但这些事他不会告诉她,舌尖慢慢从牙齿扫过,口中甜味还未散尽,心情却莫名愉悦。
午膳后,谢珩并未避着她,直接坐到书桌后方用朱笔批注从宫中送来东阁的折子。
姜令檀发现二楼书架有些乱就没着急走,而是踮着脚尖一点点把东西归类整理。
在夕阳沉落前,她寻了借口离去。
吉喜守在楼外:“姑娘不与殿下一同用了晚膳再走?”
姜令檀摇头,伸手比划:“天色已晚,常妈妈久不见我,定要着急的。”
吉喜恭敬站着神色欲言又止,视线悄悄往二楼朝外推开的窗子看去,太子殿下果然神色不善站在窗前,只是姑娘对于太子危险的眸光,毫无所觉。
“走吧。”姜令檀拉着吉喜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珩慢慢收回视线:“伯仁。”
“属下在。”
“告诉应淮序,寿安离京前往西靖,由他一路护送。”
一贯没有表情的伯仁,不禁愣住。
“殿下,公主和武陵侯......”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子打断:“按孤说的做。”
“是。”
伯仁心脏猛震,贴着后背的衣服瞬间被冷汗浸湿。
太子让武陵侯护送寿安公主嫁入西靖,看似是在给武陵侯机会,可这个机会何尝不是压倒武陵侯与寿安公主的最后一根稻草。
武陵侯若敢带寿安公主私奔,天高海阔,那么就彻底失了太子信任。
太子想要的是铁石心肠,不耽于儿女情长,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
清晨,姜令檀迷迷糊糊睁眼。
吉喜听到动静轻声说:“时辰还早,姑娘不如再睡会?”
“唔。”姜令檀摇头,透着些许迷茫的睡眼,烟波浩渺如同蒙着一层烟雾。
“什么时辰。”她伸手比划。
吉喜笑着说:“辰时刚过半。”
这时候常妈妈从外头进来:“姑娘,华安郡主派人送了东西,说是长宁侯府派人送到镇北侯府的请柬。”
姜令檀接过,一目十行看完。
原来半个月后是长宁侯府十姑娘姜云舒的生辰,长宁侯府估计是想寻这个借口让她回去。
可姜云舒的生辰又不是整寿,按照往年的章程,长宁侯府不会大办,而且姜云舒与人合谋陷害她的丫鬟冬夏,她们二人也算是彻底撕破脸皮的。
恐怕除了生辰外,还有别的事等着她。
“可要去?”常嬷嬷神情不安。
姜令檀摇头:“不去。”
常嬷嬷这才松一口气。
“不去最好。”
“否则姑娘回去了,若再要出来,也不知府里会用什么手段藏着姑娘。”
“虽说太夫人面子上瞧着是护姑娘的,但只要有长房周氏在,又关乎了长宁侯府日后的利益,老太太也不见得会一心一意为姑娘着想。”
姜令檀秀眉轻蹙,转身去书房写了一封信给吉喜:“能让人帮我把信送给华安郡主吗?”
吉喜点头:“姑娘只管吩咐,不过是跑腿的事。”
信件送出去,未出东阁,先是暗中送到书楼太子手中。
姜令檀在信中交代,无非是让陆听澜派人帮她查清长宁侯府近来的动向。
“这样的小事,竟也不愿让孤帮忙。”谢珩坐着,清瘦挺拔的背脊,愈显得清冷锐利。
吉喜垂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听澜待在玉京,孤觉得有些碍眼。”
“那就放她去雍州半年。”
谢珩表情温润,听着语气就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眼底神色晦暗莫测。
“伯仁,安排暗卫营的探子伪装成雍州的骑兵,给陆听澜传消息。”
“告诉她。”
“世子陆景辞在雍州伏击。”
“孤倒要看看,在她心中究竟是世子重要,还是孤的善善重要。”
第53章 从此不复
姜令檀的信, 经东阁太子过目后,送到镇北侯府陆听澜手中。
长宁侯府那点事儿,根本不用费心打听。
窦妈妈按照吩咐, 不过是略微使了点银子就贿赂到周氏身旁的一位管事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