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檀只觉得这个问题实在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因为那玉蝉在她对吉喜的软磨硬泡下,早就在博古架上堆灰了好几日,她都忘了有这东西了。
姜令檀刚想摇头否认,但又立马止住了摇头的动作。
漂亮干净的眼睛,无辜眨了眨,眼尾泛着一抹浅浅的淡红,然后认真又乖巧地朝谢珩点头,指尖比划:“用了。”
“是么?”谢珩的声线依旧很轻,尾音拉长,听起来温和又清润,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就在姜令檀以为要敷衍过去时,男人抬手,骨节分明的掌心撑在桌面上,长腿劲腰,背脊瘦削冷厉,朝她的方向前倾。
“既然是用了。”
“不妨再用一次。”
“孤看看你是如何用的。”
姜令檀无声张了张嘴,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微绷,一时间有些呆呆回不过神,指尖僵在半空中,想要解释什么,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那日吉喜把玉蝉拿给她,她看了一眼,就果断收起来了。
字迹十分漂亮的那张用法说明,她是有看的。
只知道把玉蝉含在嘴里,至于后面要怎么样,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太子殿下已经朝她走近,宽大的掌心上,托着一个让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的华贵锦盒。
姜令檀心里咯噔一声,本能往后退了半步,伸手比划。
“太子殿下,我……”
锦盒被修长的玉指挑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枚玉蝉,淡淡的药香散在空气里,透着甘苦并不难闻。
“嗯?”
“难道你从未用过玉蝉。”
“刚刚在骗孤。”
谢珩的嗓音愈发地温和,轻描淡写,听不出喜怒。
姜令檀颤着视线往那锦盒看了眼,纤细的手腕抬了抬,食指和拇指用力,小心翼翼捏着其中一枚。
玉蝉入手生温,她稍作犹豫,轻轻放进口中含住。
药香弥漫加上略显不适的异物感,姜令檀漂亮的眉心不禁蹙了蹙,勉强能忍受。
只是?
这样含在口中,就能治好嗓子?
书楼二层,空气中的药香越显浓郁。
谢珩俯身,狭长的凤眸好似墨点。
他指腹隔着自持礼貌的距离,朝她唇瓣的位置隔空一点,似笑非笑问:“莫非这几日,你就是这样含玉蝉的?”
“可真是个小傻子。”
姜令檀紧攥袖缘的掌心一抖,眼底渐渐生出几分无措的绯红。
口中因为含着异物,时间久了,津液不受控制分泌许多。
她下意识卷了下舌尖,喉咙微仰,想要咽一咽口水,就是这样的动作,却不小心碰到了玉蝉中空的小孔,里面像是有东西渗出来,苦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
“难受?”谢珩挑眉问。
姜令檀可怜兮兮点头,她恨不得把这玩意扔远了,再也不用。
谢珩伸手,长指捏起锦盒里的玉蝉,声线平和,又隐约透着生杀予夺的冷色。
“孤教你用。”
“可好?”
第25章 润尔细无声
不好, 不要,不想用——
姜令檀从未这样无助过,她被清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垂眸盯着, 明明心底在无声拒绝,身体却不争气地点头。
那种感觉,微妙得像是被他蛊惑、操控。
近在咫尺, 连他身上浅淡的迦楠香都清晰可闻, 每一次呼吸, 都透着令她恍惚的薄热。
姜令檀攥着袖缘的指尖,越收越紧, 白嫩掌心下掐出了月牙形的印子, 唇抿着, 含在口中的玉蝉,因为津液泛滥,浓烈的苦味几欲把她舌尖浸麻,头晕目眩。
“那还不吐出来?”
谢珩唇扯出漂亮的弧度, 嗓音温和,似笑非笑问。
他冷白的指尖,不知何时把金丝楠木书桌上那盏已经凉透的茶水端了起来,递到她唇边。
姜令檀苦得脑中一片淆乱,也顾不得尊卑身份,如蒙大赦似的把口中那枚白玉蝉,用舌尖抵出,小心放到他手中的青瓷盏里。
“伯仁。”
“吩咐吉喜, 去准备药炉。”
什么药炉?
姜令檀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等侍卫伯仁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双手恭敬接过放置玉蝉的锦盒, 她忽而后知后觉,一脸震惊往后退了半步。
明白过来这玉蝉若是要用,估计得事先准备,而不是像她这样,像个小傻子一样直接把东西给含在嘴里。
难怪前几日每次吉喜劝她用时,都会提前一个时辰问她,只等她点头,说要去准备。
她每次敷衍拒绝吉喜的时候,并没有把“准备”两个字,放在心上。
书楼内,气氛微凝。
姜令檀一张漂亮的小脸,顿时没了血色,欺君是死罪,那欺骗太子殿下是什么罪?
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下一瞬,她雪嫩的下巴被有些粗粝的指腹捏着,慢慢将她的脸抬起来。
男人声音淡的,听不出
半点情绪。
“看着孤。”
姜令檀忍不住颤了下,眸色微闪,根本就不敢看他。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姜令檀自认已经摸清了他的品性,自持端方、守礼律己,更是温和贤善,但这样的人,恐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瑕疵的。
一想到自己方才竟那般胆大妄为骗他,她只觉后心发凉,一股子寒意混着书楼里还未散尽的药香,铺天盖地涌向她。
谢珩微俯下身,如同欣赏绝世珍品那样,视线落在她急得通红的眼尾,含着水色的乌眸因不安轻颤,害怕又无助的模样,显得是那样的可怜,偏偏黑瞳深处倔强难掩。
“你不该骗孤。”
谢珩声线温和,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他甚至还勾着唇角,朝姜令檀笑了下,音色既轻又淡。
“孤不问缘由将你藏在东阁,请名医给你治嗓子,也允你入书楼看书。”
“更何况,孤也从未限制你的自由。”
姜令檀小脸由白转红,男人每说一个字,她心底便生出一丝愧疚。
直到谢珩声音一顿,薄唇缓缓问出几个字:“以后会乖乖用玉蝉。”
“把嗓子治好。”
“对么?”
姜令檀被那双深邃得能让人跌进去的眼眸看着,自责和惭愧几乎将她淹没,长睫微颤,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谢珩满意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指尖,往后退了一步。
他掌心靠后,随意撑在金丝楠木桌面上,宽阔的肩膀稍稍绷紧,背脊笔挺冷厉,唇角的笑痕愈发和煦。
“嗯。”
“那你与孤谈谈……”
姜令檀一口气都没松完,她就看到谢珩掌心伸出,从书桌旁放书画的卷缸里,抽出一柄通体无瑕的白玉戒尺,漫不经心往掌心拍了拍。
“欺瞒之罪。”
“该如何惩罚你呢。”
姜令檀目光落在戒尺上,背脊猛然一僵,她想摇头,告诉他不要惩罚,可四肢这一刻仿若是被冻住,浑身冒着冷汗,心底乱成一团。
这柄白玉戒尺,她可谓极有印象。
当初长宁侯府诗宴那次,她给淮阳侯府世子施故渊送他那份像是犯天条一样厚的“反省书”,当时谢三皇子在马车外头叫嚣闹腾,就是被太子殿下一戒尺给抽没了声音。
实打实落在骨肉上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姜令檀简直是记忆犹新。
连三皇子那样的纨绔,瞧见了都要胆惧三分的戒尺,若是太子用来罚她。
姜令檀一脸惊恐,觉得自己受不住三下,估计小命都要被他抽没。
她当即顾不了那么多,仰起脑袋,楚楚可怜看着谢珩,眼角的泪珠子要落不落,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下意识心软三分。
风拂枝叶,飒飒声轻轻。
谢珩垂眸,慢条斯理把玩着手心里的白玉戒尺,极长的眼睫掩去他眼底深处危险凌厉的锋芒。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姜令檀就已经被那戒尺,震得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她眼尾那颗摇摇欲坠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子,似珍珠轻轻一颤,落在地上。
谢珩才好整以暇把手心里握着的戒尺,往桌面上随意一放,朝她招手:“过来。”
姜令檀第一反应,是毫不犹豫摇头拒绝。
可当她小心翼翼抬眸看向他,对上那双微冷的狭长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