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澜一愣:“我去见她。”
她随手拿过帕子擦了脸颊,大步朝外边走去,看见姜令檀身后只跟着丫鬟吉喜。
“我正要去寻你,你怎么来了?”陆听澜见姜令檀额心渗着薄薄的冷汗,她笑了一下,快步走上前。
姜令檀拉过她的手深深喘了一口气:“我今儿听说严大人入狱了。”
“恐怕因为他检举司家,手中就算有证据还是少了齐家那枚丢失多年的印章。”
姜令檀捂着心口,小脸泛白,她平复片刻才身后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红鱼印章,印章中间的鱼肚子用力一摁,竟然掉出一枚更小的章子。
她看着陆听澜,压低了声音说:“他们找了多年的东西,恐怕就是它。”
“但是我不能确定,我得回长宁侯府寻回我阿娘留下的匣子。”
姜令檀和陆听澜说话时,吉喜刻意避远。
陆听澜盯着她雪白掌心里的印章,良久后点了点头:“好。”
“我正好告诉你,你嫡母周氏今日派人往我这送了请柬叫你回去了,八成是姜云舒口中给你定亲的相看,正好现在回去有了正儿八经的理由,也算是避人耳目。”
两人也不敢再耽搁,陆听澜只匆匆去屋内换了一身衣裳,她拉过姜令檀的手:“你回去,可有同殿下说?”
姜令檀看着她,认真点了点头:“说了的。”
陆听澜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
“虽然我不把长宁侯府放在眼里,但毕竟府里人多势众,若真遇着什么事,殿下也知道你在哪里。”
“嗯。”
马车里,姜令檀紧紧握住新年时陆听澜送给她的那把巴掌大的小匕首:“我只是拿匣子,拿了匣子不管周氏怎么留我,你只管带我离开就好。”
“我知道。”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长宁侯府门前停下。
前头站着一个伸长脖子不停朝外边望的婆子,婆子见有马车赶忙跑上前,等吉喜撩开车帘露出姜令檀那张脸时。
长宁侯府门前的婆子长长松了一口气:“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老妇人和夫人盼了许久,就等着姑娘回府呢。”
姜令檀看着面生的婆子并不说话,而是扶着吉喜的手慢慢走下马车,婆子脸上堆出一个讨好的笑,等目光落到陆听澜身上时忽然僵了僵:“郡主怎么来了?”
陆听澜似笑非笑:“怎么,难不成长宁侯府不欢迎本郡主?”
婆子连忙摇头:“郡主多想了,郡主能来那是蓬荜生辉,如何会不欢迎,只是今日府中有客,夫人下的请柬也只想请姑娘一人回来。”
姜令檀冷冷地盯着婆子,拉过陆听澜的手面无表情走了进去。
她回来的当场,就有人进去通报了。
人还没走到内院,周氏已经带着一群丫鬟迎了出来:“善善回了。”
“数月不见,母亲这是日日想着善善茶不思饭不想。”
姜令檀静静看着周氏许久,慢慢抬手比划问:“不知母亲叫我回府作何?”
她只装作不知,也不打算让周氏知晓她的失语症已经痊愈。
周氏低笑一声,看了眼陆听澜:“许是郡主新婚不久,这样的事自然不好开口与你说。”
“是母亲娘家的侄子,顶顶好的郎君,正要说亲。”
“我与娘家的姐姐们说了,善善是家中最好
不过的姑娘,你们又年岁相当正好般配。”
说到这里,周氏想装作亲昵去拉姜令檀的手,被她不动声色避开。
周氏只得忍了脾气,努力做出温和的表情:“你放心就是,嫁过去是当正儿八经的正妻,他是嫡子,府中是受宠的。”
“你若嫁给他当正妻,周家上下谁不宠你,你又是我的女儿,这嫁回我的娘家,也算是亲上加亲。”
姜令檀才不信这样的好事情能落在自己头上,她心底冷笑一下,与陆听澜对视一眼。
陆听澜接过话,盯着周氏冷笑:“夫人真是说笑了,善善的婶娘在雍州已经给她定下一门好亲事,庚帖都换了,只是还未曾写信与家中说。”
周氏面色一变,表情也冷了下来:“庚帖?”
“亲事?”
“三房算什么东西,也能指手画脚她的亲事。”
陆听澜往前一挡,似笑非笑说:“可夫人您定下的婚事,本郡主的善善大抵是不愿意嫁的,宁可回了雍州嫁给她三婶娘给定下的少年郎君。”
周氏气得脸都红了,却不敢对陆听澜不敬,反而是咬牙切齿把视线转向闭口不言的姜令檀身上:“姜十一你好大的担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若敢无媒苟合私自嫁人,那就是大逆不道!”
第120章 婚配??
姜令檀勾起的唇角压着一种尖锐的讽刺, 微寒的目光不躲不闪对上周氏。
她慢慢伸出手朝周氏比划:“大夫人真会说笑,真论无媒无聘您也不遑多让。”
“父亲与祖母未曾同我说过何时有定过亲事,就单凭您几句话, 便想给家中的女儿扣下一个大不孝的帽子。”“夫人往日在玉京贵人圈子里,素来贤惠的名声难道是不想要了?”
周氏何时见过这里厉害的姜令檀,当即气得仰倒:“放肆!”
“长辈的命令就没你不满的余地!”
“别说是你父亲和祖母, 就单凭你数月离家不归这一条, 我就能做主帮你送到庵子里去。眼下能给你定下一个正儿八经正室名分的亲事, 也算是看你往日乖巧顺和的情面上。”
姜令檀暗中扯了一下陆听澜的衣袖,不动声色朝瑶镜台小院的方向看去。
陆听澜抚摸了抚袖摆, 忽然朝周氏浅浅弯起红唇:“夫人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是大夫人娘家的侄子。”
“汝南周氏也算是南燕大族, 在玉京也有族人长住,不如就把周家的长辈给请来长宁侯府,给请来长宁侯府,还有那说亲的媒人也一同都唤来。”
“是好是坏, 本郡主得亲自做个见证,谁知道你口中顶顶好的郎君,会不会是家中旁支娶不上媳妇的破落户。”
周氏听得陆听澜这个提议恨不得拍手叫好,汝南周氏的确是大族,现下虽说男女不大防,在长辈的默许下就算是明晃晃的相看也能光明正大去园子里说说话儿,说着在花厅里喝喝茶。
周家的长辈好请,至于那位从马上摔下来只吊着一口气的周家三房的嫡子, 大不了寻个借口就说人不在玉京,反而庚帖媒人那里都是真的,周氏三郎病危的消息根本就没传出去。
以周氏自认为对家中庶女的了解, 能嫁入汝南周氏嫡支当正儿八经的正妻,的确是算得上顶顶的好的婚事,若换作往常就算是伯府侯府的嫡出的女儿,大多都是愿意嫁的。
这样一想,周氏底气十足,笑眯眯道:“那就按照华安郡主说的办。”
“我这就派人上周家把族中的长辈请来做个见证。”
“只是这位周家郎君去岁前寻了高人批命,婚事赶得及些,得在三月初六前把人迎进府中,不过不必担心,聘礼都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等善善出嫁我作为嫡母自然要给她出一份厚厚的嫁妆。”
姜令檀静静站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周氏眼底的冷色渐渐被温和取代,看着两人软了声音:“人已经去请了,善善许久未回不如与郡主一同随我去花厅里等着。”
“你祖母听着你和郡主一起去了雍州,夜里担心得时常睡不好,你该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认个错,兴许就原谅你了。”
周氏说得条条是道,殷切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陆听澜意味深长一笑:“大夫人不必操心,等时辰到了你唤丫鬟去善善之前住的瑶镜台寻我们便是。”
瑶镜台?
周氏心底莫名打了个冷颤:“去瑶镜台作何?”
“那院子已经许久不住人,平日又没有丫鬟打扫,郡主若不嫌弃不如去云舒的院子小坐,云舒那孩子时常在我面前夸郡主您。”
陆听澜眨了眨眼睛,侧身拉过姜令檀的手似笑非笑道:“夫人莫不是得了癔症,什么话都不过脑子往外说。”
“本郡主的身份也是姜云舒能随意议论长短的,再说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话?”
周氏顿时也噎了一下,心虚垂了视线。姜云舒当然不可能说出什么好话,平日更是没少在她面前骂姜令檀和华安郡主的不是。
周氏瞬间变得冰凉的手指用力绞了一下帕子:“郡主误会了,云舒哪里有胆子说您的不是。”
“既然要去瑶镜台,不妨我吩咐两个婆子一同过去,正好把院子四处打扫一通,免得坏了郡主您的兴致。”
陆听澜朝周氏摆手:“不必叫婆子跟着,难不成夫人还怕我带人跑了?”
周氏被她这话唬了一大跳,本就心虚,一会儿工夫后背冷汗都渗出来了,她努力扬起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郡主怪会说笑的,青天白日我还能在这侯府里头做出什么心怀不轨的事。”
陆听澜懒得再同周氏废话,拉紧姜令檀的手头也不会地走开。
等人走远了,周氏慢慢沉了脸色,对身后跟着的刘妈妈冷冷吩咐道:“赶紧的,让人去把老夫人请去花厅里,再派丫鬟把侯爷给寻回来。”
“去周府请人的婆子派个行事利落些事,亲事今日必须得定下,汝南周家那边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万一把人给拖没了。”
“这冲喜若变成丧事,连累的可是家中世子的前程。”
刘妈妈忙不迭应了下来,行了礼后,小跑着往外边走。
周氏扶着小丫鬟的手,冷冷朝瑶镜台的方向扫了一眼:“派两个动作麻利些的过去盯着,不必靠近,只盯着里边的人去了哪里,一定不许离开内院半步。”
长宁侯府里头没人敢不应大夫人周氏的话,二夫人自从嫡长女莫名其妙溺水身亡后,就日日吃斋礼佛愈发不理外事,周氏这几年也算一手遮天。
姜令檀和陆听澜一前一后进了瑶镜台。
里面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河池里的水生了许多青苔,院子里青草抽芽肆意生长,有些枯黄的被雪埋没了一个冬季,倒在地上伴着青翠的嫩芽竟是说不出的破败。
陆听澜抬眼看过去,褪了色的灯笼挂在院门前在风里摇曳,好在春日生机勃勃,破败中又像枯木逢春,萌芽勃发。
姜令檀抬手指着院子一角:“起初我在时,有常妈妈和冬夏打理,虽然也破败些但不至于这话。”
说到这里她长长叹了口气:“好在我住的这处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加上院子偏僻,自从阿娘去世后就少有修缮,也算祸中得福不会被人惦记。”
两人小心翼翼进了屋子里,比起外边,里面算是好上些许。
床榻被褥还是之前未入冬的,一些之前她盛夏时用过的东西,许是常妈妈见她久未回来,也都整整齐齐收拾进柜子里。
姜令檀单手掀开帐幔,然后沿着她睡觉的床榻周围摸索了一圈,在一块十分不起眼的木板下用力一扣。
陆听澜只听见一声轻响,床板被摁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空间。
若是不仔细,兴许会认为年久失修,木头发出的咯吱声并不会放在心上。
姜令檀抠出那块巴掌大小的木板,手指往下探了许久,然后从这床榻的暗格里拿出一个不过她巴掌大的匣子。
匣子方方正正,十分精致,上头扣着一枚极小的铜锁。
“我从未打开看过,阿娘说只有等我有性命之忧时才能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