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互助
“柱国公府?”
“齐氏?”
陆听澜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惊得一抖, 嗓音沙哑。
“对。”姜令檀点头,声音比之前更低些,她眼下一圈青黑, 唇色泛白,显然并不像她表现得这样镇静。
陆听澜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她的手腕往前扯了扯:“我们先进屋, 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
姜令檀是被陆听澜扯进去的。
之前的一番话像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手脚发软, 思绪也乱得厉害,整个人如同失了魂般被陆听澜牵着, 脚下走得磕磕绊绊。
“姑娘。”吉喜和吹笙见姜令檀表情不对, 正要上前。
陆听澜顿时沉了脸, 目光锐利落下:“站住,退远伺候,本郡主这里不需要你们。”
两人被陆听澜这样一斥,双双停下, 却不敢掉以轻心。
“你们先在外边守着,我有话要同郡主说。”姜令檀蜷了一下掌心,声音里带着一种少见的冷寂。
“是。”二人终于放下心来。
屋子里烧了炭火,有光从洞开的支摘窗落进来,薄薄的一层落在姜令檀侧脸上,犹似浸在水中湿润的脂玉,更显得她巴掌大的脸多了几分楚楚动人柔软。
“有什么话,你说。”陆听澜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平静下来。
她亲自端了热水, 拿了干净的帕子递给姜令檀。
“我阿娘原是柱国公府齐氏嫡女,永安十年齐氏获罪灭门,阿娘被人藏至云韶府内, 后来阿娘从云韶府
出逃,结果被长宁侯姜恒道强行纳入府中成为妾室,直至永安十八年病故。”
姜令檀长长叹了声:“小时候我病过一场,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只是醒来后,阿娘便对外宣称我因为高热得了失语症。”
“从此以后阿娘不许我在外头说话,哪怕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声音也不行。”
“没多久,就算在瑶镜台我悄悄与常妈妈还有冬夏说话也不被阿娘允许,我若是记不住,阿娘总会用戒尺重重地罚我。”
姜令檀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白嫩没有半点伤痕的掌心,指腹慢慢从掌心的纹路拂过,带着某种极度克制的悲伤:“我那时不懂,也曾恨过,恨阿娘对我的严厉,也恨命运的不公。”
“但阿娘从未同我怨恨过任何,齐氏的冤屈是她喉间不能咽下的刺,但自始至终她也从未要求我做什么,从没有把不甘和怨恨加之我的肩膀上。”
“听澜。”姜令檀抬起眼睛,长长的眼睫一颤,“我想求求你帮帮我。”
“帮你什么?”陆听澜俯身,轻轻扯出她手里已经凉透的帕子,随手丢到一旁。
“我想回长宁侯府一趟。”
“我不想堂皇而知与太子殿下扯上不同寻常的关系,但我需要回去取一个匣子。”
陆听澜闭了闭眼,慢慢在一旁坐下:“善善知道已经故去的皇后娘娘吗?”
姜令檀不解看向她。
陆听澜抿了一下嘴角,自顾自道:“娘娘是辅国公嫡女,在入宫前曾与柱国公府嫡次子齐凌州订下婚事,只是后来齐家那位素有将才之称的少年郎君,死在了南燕与漠北的战役上。”
“不久之后,齐家姑娘入宫为后,柱国公恶疾身亡,齐家覆灭。”
“这些善善恐怕从来不知道吧?”陆听澜问。
姜令檀震惊许久才回过神:“我……我从未听阿娘提过。”
陆听澜笑了一下:“我也是在雍州的时候听母亲和父亲谈话时说的,当年我年岁同样小,他们夫妻之间的体己话并没有瞒着我,无意中听了,听了就记下了。”
陆听澜没说的是,之所以不能忘记,是因为那夜之后,雍州破城,在援兵来临之前,父亲和母亲为了守城已经殉国。
所以那夜里的事,她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的名动南燕的玉京四美。
以司家长女为首,齐氏幺女,加上她阿娘和昭容长公主的女儿,结果没有一个能活到现在。
“以善善的聪慧,你想必也能猜到柱国公府为何会因为一封子虚乌有的信件,落了叛国的罪名?”
姜令檀不蠢,陆听澜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她转念一想就猜到因为什么。
齐家当年作为五姓之首,如今只余四姓,除了高高在上的天子,恐怕与另外四家都逃脱不了关系。
她下意识握紧袖中荷包里藏着的红鱼印章,更加不坚定这些事恐怕眼下是不能同太子坦白的,太子不行,那严既清大人可以吗?
他当年好歹也是外祖父的学生。
姜令檀心口猛跳一下,忽然问:“听澜你觉得严大人可信吗?”
陆听澜沉吟片刻:“据我所知严大人应该是你外祖父的学生,十多年前齐家出事时,他是被昭容长公主暗中保下的。”
“但我觉得严太傅是个好人。”
“他对太子好,对施小侯爷也好,在宫里无论是寿安公主,还是我们这些偶尔会问他问题的女学生,他都是一视同仁,就算太子犯错,也同样被打过手板心的。”
姜令檀无法想象谢珩被严既清打时的表情,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阿娘有交代过,若真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就拿了匣子去找严既清,总归她就算不相信严大人,也该相信阿娘。
“再等等。”
“过段时日我再与你一同回长宁侯府,眼下不是时候。”陆听澜突然说。
姜令檀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好。”
两人在屋里说话,吉喜和吹笙还有丫鬟福意守在外边,三人垂手站着,脸上表情都很是紧张。
这时候,有婆子匆匆进来:“郡主,长宁侯府十姑娘站在外边,说一定要见十一姑娘一面。”
陆听澜眉心不由蹙起,正想回了婆子,让姜云舒滚出去。
姜令檀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小声说:“我就算暂时不回长宁侯府,她若日日这样闹着要见我,我也不可能在你这久留。”
“还不如再见她一回,看她究竟有何要说的。”
“让她进来。”陆听澜吩咐。
“是。”
没多久,姜云舒带着丫鬟进了内院,她脸上表情有些紧张,目光四下打量。
姜令檀站在窗子前看过去,半年多不见,姜云舒看似胖了一点,也比之前高了许多,只是越发长得跟周氏相像。
“十一妹妹真是好大的阵仗,我作为姐姐,你竟然也不出来迎一迎?”姜云舒站在门前,不敢进去。
她自从听了应知宁跟她说的那些话,还有之前在长宁侯府门前被陆听澜吓得差点以为要被一刀捅死,她对陆听澜这位嚣张跋扈的郡主,算是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不知姐姐要问什么?”姜令檀声音平静。
姜云舒冷笑:“我就问问,既然母亲已经给妹妹定了婚事,妹妹打算何时回去。”
“祖母和母亲日日记挂着妹妹,妹妹作为家中最小的姑娘,也真是愈发的嚣张不孝。”
姜令檀闻言,也只是眯了一下眼睛:“婚事?姐姐可莫要信口胡诌。”
姜云舒得意道:“怎么会胡说,听说是一个难得的好婚事,嫁给人做正妻,这可是几个出嫁的姐姐里都得不到的好福气。”
“正好妹妹回了玉京,倒是男方送婚书时,妹妹正好可以回去看一眼。”
姜令檀不解姜云舒这话,只是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姐姐想要我回去,不如办个诗会,像上回一样大家游湖热闹。”
“若有这样的热闹,指不定我就听了姐姐的话,连夜回去了呢?”
姜云舒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咬牙。
婚事的一说,她也只是偶然从母亲听了一嘴,只是当时姜令檀并不在玉京,就算强行把人许了,等到嫁人的时候都找不到人,那还怎么嫁。
现在好了,要瞌睡来了枕头,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告诉母亲姜令檀回了玉京。
只要祖母和父亲同意,就算有华安郡主护着又如何,郡主已经嫁人了,她手再长也管不到长宁侯府的家务事,除非她这位看着柔弱,实际上运气好得不行的十一妹妹还能找一个更厉害的人护着。
想到这里,姜云舒得意扬了扬下巴:“妹妹等着就是。”
她特地过来,就是想要确认一下姜令檀是否真的住在镇北侯府,眼下她恨不得立马赶回去把这事与家里的长辈说了。
等姜云舒离开,姜令檀疲惫捏了捏眉心。
姜云舒口中的婚事恐怕是真的,若她趁着这事回府,想必周氏她们也不会怀疑什么,但这样叫她嫁人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眼下要做的就是等长宁侯府派人来镇北侯府强行接她的时候,把陆听澜一起带上,只要陆听澜在,到时候就算不给长辈体面,也就无所谓了。
这样想着,姜令檀朝陆听澜笑了笑:“到时候恐怕是真的要麻烦你。”
陆听澜摇头,眸光微微一闪:“不碍事,你只管找我。”
“我与你一同回去,长宁侯府不过是纸做的老虎,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倒是你与太子殿下的事。”
“真打算一直这样隐瞒下去?”
姜令檀手一抖:“我……”
她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陆听澜伸手捂住了唇:“不必说,无论你有什么安排,早些打算我也好替你谋划一二。”
第117章 大可试一试
姜令檀在这一霎间, 心内涌上一股酸涩。
她只是轻微仰头望着她,移不开目光,渗着冷汗的掌心用力反握住, 重重点了一下头:“好。”
陆听澜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回去吧。”
“近来玉京恐会生乱,你出门就算带着人我也不放心。”
“若没什么事就留在殿下的东阁……”她声音一顿,目光投向远处似有顾虑极快闪过, “殿下既然愿意替齐氏平冤, 就算他知晓你的身份想必也不会太过在意, 你莫要因着这事紧张。”
有些话陆听澜不太能说得直白,她怕弄巧成拙, 坏了两人的关系。
毕竟以太子殿下的心性和手段, 怎么可能会猜测不到姜令檀的身份, 只要他愿意,暗卫营的探子能把人祖宗十八代都翻得清清楚楚。
姜令檀愣了一下,并没因为陆听澜的话放松下来,勉强朝她扬起一个软软的甜笑:“我知道的, 你也不必担心我。”
午膳后,姜令檀回东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