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侯爷的好意我心领的,只是我与小侯爷非亲非故,更所谓无功不受禄,也请小侯爷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糊涂话。”
她此刻面无表情的模样显然是生气了,秀气的眉心蹙着折痕,眼尾隐隐泛起淡淡的红润,很是委屈。
施故渊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顿时有些懊恼挥了挥袖摆:“方才是我孟浪,希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善善你若觉得不妥,大不了搬出去和华安郡主住在一处。”
“她那人仗义,我瞧着华安待你也好,反正武陵侯府和镇北侯府恰是对面,你住在镇北侯府内想必也没有什么不妥。”
谢迟嘴角抿出一抹冷笑:“人家新婚夫妻就算不住在府中,你就知道应淮序不会半夜回府?”
“施小侯爷这些年,脑袋装了什么?”
“是玉香楼的酒,还是朝食馆里的饭?”
太子平日话少,但真要讽刺起人来,可以是每一个字都带毒的。
施故渊想要反驳,但又惧怕这
里的书楼,加上严既清作为长辈并未出声,他只能十分不爽把剩下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姜令檀捏着手心里的红鱼印章想要回去,她往侧边避了避,朝几人道:“殿下事务繁忙我本不该叨扰,臣女告退。”
她要走,谢珩的身体恰好挡在门前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侧过身朝严既清道:“今日是学生莽撞,忘了善善在屋中休息,老师还有什么话尽说无妨,善善全都听得。”
严既清看向施故渊:“渊儿,你先下去等着。”
施故渊张了张嘴,一脸茫然:“为什么?”
严既清并不解释,只是伸手朝外指了指:“出去。”
“是。”
“学生这就出去。”
等施故渊离开,严既清才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小十一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施故渊这孩子方才是有些鲁莽,只是他并没有冒犯小十一姑娘的意思。”
“我作为他的老师,代他道歉。”
姜令檀慌得往后避开些,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严大人,我并未放在心上,小侯爷性子善良,也曾救过我。”
“我……”她声音顿了顿继续说,“我只是不想造成误会。”
严既清点了点头:“小十一姑娘不必多想,你们在我眼中都是年岁轻轻的孩子,日后若遇着什么困难大可派人给我捎信。”
“严某必定相助。”
“小女谢过大人。”姜令檀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道。
等严既清和施故渊全部离去,姜令檀身上力气像是被人抽干了一样,身体轻晃了晃,下一刻被男人有力的臂膀紧紧扶着。
“吓到了?”谢珩问。
姜令檀摇了摇头,红润的唇微微抿紧,指尖有些心虚捏着袖缘。
方才红鱼印章掉在地上她捡起来的瞬间,不确定太子是否有看清,她怕谢珩问她,而她一向不擅长撒谎。
好在自始至终他什么也没有问,等确定她想回去休息时,只是起身出去拿了大氅把她裹好,不容拒绝一路抱回去的。
风呼呼地落在耳边,两人都没有说话。
姜令檀缩在袖中的指腹轻轻描摹着印章上的纹路,想到那个藏在长宁侯府瑶镜台内的匣子,她觉得她恐怕得找机会回去一趟。
这事不能求太子,真要帮忙大抵是要和陆听澜商量的。
若是她孤身一人回去,以周氏的手段,兴许不会轻易放她出来。
“在想什么呢?”谢珩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些许探究。
姜令檀慌忙摇头否认:“没……没什么。”
“严大人和施小侯爷回京,那华安郡主可有回来?”
“回了。”谢珩声音淡淡说。
“殿下。”姜令檀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襟,粉润的指尖因为用了力气,渐渐泛出白色。
谢珩垂眸看她一眼,慢慢抬起视线落在廊庑外已经抽芽的玉兰枝头:“说吧,有什么想求孤?”
姜令檀用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试探说:“既然华安回京,我明日想过去寻她。”
“寻她作何?”谢珩眼中似乎有戏谑闪过。
姜令檀并没有注意到他黑沉眸底不正常的幽色,软了声音皆是:“我许久没见华安了,想和她说说话。”
“殿下若是同意,等会我和吉喜说一声,让她备车。”
她生得美,两道弯弯的黛眉若藏了秘密总会习惯性蹙起一丝浅浅的痕迹,特别是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
现在就是这样,一旦撒谎,就是掩藏得再好,在他看来同样是漏洞百出。
毕竟养了半年多的“小兔子”,他已经生了要“养”她一辈子的心思,怎么会不了解她。
“孤从未限制你的出行。”谢珩笑了声,像是在纵容她。
姜令檀果然眨眼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辰,她想得寸进尺:“那我能在华安郡主那小住几晚吗?”
谢珩无奈叹了声:“善善,孤的底线也是有限的,不可提这般蛮不讲理的要求。”
姜令檀也不生气,她是想和陆听澜多住几日,但同样也怕可能随时会出现的神秘嗜血贵人,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要回长宁侯府把阿娘藏在匣子里的东西拿回来,若真能跟红鱼印章里的小章吻合,她才能好好规划是把东西交给严大人,还是交给太子。
“好吧。”
“殿下黄昏前派人来接我便是,我不留夜。”她声音轻轻,算是妥协。
廊庑已至尽头,再拐个弯就是她住的院子,谢珩抱紧她往怀里颠了颠,深深看了一眼:“善善真的没有什么要告诉孤的?”
姜令檀心脏顿时漏跳一拍,捏着印章的掌心渗出冷汗,强忍着那点惧意声音微微发颤:“没……没有。”
“啧。”谢珩扯了扯唇角,目光幽幽朝下一看,“孤知道了。”
……
姜令檀坐在屋子里,手心端着一盏热茶,她也不喝只是静静出神。
桌子上摆着一个金丝鸟笼,鹦鹉今日难得安静没有上蹿下跳,只是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圈时不时从旁边伺候的丫鬟手里讨一粒瓜子。
茶水都凉透了,姜令檀才像是回过神一样,端起来抿了一口。
冰凉的茶水,顺着她喉咙滑下去,冷意就像寒冬腊月里的风,透骨的冷。
“姑娘奴婢给您换杯热的来。”吹笙轻手轻脚走上前,换了茶水又悄无声息退下去。
吉喜从外头回来,眼底有淡淡的笑:“姑娘,奴婢都安排好了,等明日姑娘用过早膳我们就出发。”
“华安郡主那儿,奴婢也派人递了消息,姑娘不必担心。”
姜令檀点头,依旧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今天书房里施家小侯爷和太子还有严大人之间的对话,太不正常了,她细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等忧心忡忡用过晚膳,沐浴时人还有些恍惚,到了夜里也睡不安宁,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但总有一个声音在她耳旁哄着,她眼皮沉重如坠铅块,没多久又继续睡了过去。
春夜,依旧寒凉,比起清冷的冬夜,风中多了玉兰的幽香。
谢珩靠坐在屏风后头的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水,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大一小两枚印章。
屋里点了安神香,吉喜和吹笙恭恭敬敬垂手站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姑娘明日出东阁,可知姑娘要做什么?”
吉喜和吹笙同时摇头:“奴婢不知。”
谢珩目光慢慢落在较小的那枚印章上,章面用格外漂亮的篆体刻了一个‘齐’字。
这一枚印章正是齐氏丢失多年的私章,谢珩也没料到会藏在红鱼印章内部。有了这枚印章作为证据,无论是他还是宫中要对以辅国公府司家为首的四姓动手,眼下只是时间问题。
但让谢珩不满的是,她防着他就算了,自始至终看着服软,事实上也许她就从未信任过他。
遇着事,宁可去寻求陆听澜的帮助,也不愿同他透露半个字,若陆听澜但凡是个男子,她恐怕早就被他弄死八百回了。
当年她的生母齐朝槿在长宁侯府病逝,想必是在她们住的那个院子里留下东西的,谢珩仔细一想把这个猜测算得八九不离十。
他冷白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低声吩咐:“给陆听澜递个消息,无论她说什么,先把人拦下暂时不去长宁侯府。”
“是。”吹笙不敢耽搁,转身就走了出去。
谢珩微深的视线扫向吉喜:“这次归京,姑娘若再有闪失,你们都不必再伺候了。”
吉喜脸色微白,软了膝盖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谢珩面无表情:“不敢最好。”
……
姜令檀醒时已经天色大亮,用过早膳她不敢耽搁,带上吉喜和吹笙一同出了东阁。
马车就停在二门处,驾车的人出乎她的意料竟然的伯仁。
姜令檀
不解眨了眨眼睛:“大人不用伺候殿下?”
伯仁脸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吉喜从他身旁经过时,快速瞥了一眼:“殿下身旁有青盐和程惊墨,还有汝成玉公公也在,姑娘不必担心。”
“属下今日只管给姑娘驾车。”
姜令檀不好意笑了笑:“那劳烦伯仁大人了。”
“姑娘客气,属下不敢当。”伯仁屏气凝神道。
马车悄无声息从东阁出去,穿过热闹的街市,时不时还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吆喝声。
姜令檀手心里端着手炉,唇红齿白,身上换了薄些的春裳,更是把她身形勾勒得玲珑有致。
吉喜悄悄打量一眼,拉着她的衣袖小声说:“姑娘瞧着比去年姑娘刚见着您时,好似长高了一些。”
“春裳是前些日从秀坊新送来的,按照还是入冬前的尺寸,下回制衣时,奴婢再把绣娘请来给姑娘重新量一量尺寸吧。”
吉喜没说姜令檀是没有特别注意,听得吉喜的话,她扯了一下袖摆,刚刚好的尺寸,但胸口鼓囊囊的的确有些紧。
自从来了癸水后,她身上没胖多少,但胸口平时穿的小衣的确有些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