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喜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郡主与严大人一同,现在应是在镇北侯府休息。”
姜令檀见她神色不对,接过帕子擦手的同时,小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姑娘。”吉喜勉强稳住思绪,抬眼望向姜令檀小声说,“奴婢听说今日早朝,以司国公爷为首的言官,提了太子殿下也该到了娶妻的年岁。”
“嗯。”姜令檀垂了眼帘,脸上情绪极淡,她既不震惊,也不恼怒,反而淡得厉害。
吉喜看着她这般模样反而更加着急,咬牙朝她跪了下去:“有些话,奴婢本不该说的。”
“但司国公算是太子殿下的外祖父,辅国公府打的是什么心思,朝堂上下心知肚明。”
“奴婢担心……”
姜令檀静默片刻,语调慢慢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可是我与殿下之间。”她声音顿了顿,指尖轻轻捏了捏眉心,才轻轻道,“我与殿下之间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至于殿下要娶妻,与我何干。”
姜令檀轻轻摇了一下头,自始至终她从未敢奢求过那个位置。
不光是因为身份的云泥之别,更多的是她在长宁侯府见惯了姨娘之间的手段,这一生,可能及笄前她也想过靠着一门好亲事逃离深渊,可这半年多发生这样多的事,她反而觉得像芜菁娘子那样也挺好的,不用拘于后宅,靠着医术谋生。
吉喜有些急了,见姜令檀不愿多说,她只得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在里间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屋外那道清隽颀长如春风一样的身影。
男人驻足屋外,聆听片刻,转身去了书房,只是眼角压着扭曲病态的冷厉,渐渐拧出一股掩饰不去的疯色。
姜令檀用过早膳便去侧间的屋子逗鸟,鸭蛋在笼子里上蹿下跳,见她走近就一个劲点头哈腰。
“姑娘好。”
“姑娘好。”
“……”
姜令檀被它逗笑了,就捏了几粒瓜子仁递给它:“数月不见,我以为你忘了我呢。”
鸭蛋小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许久,有些得意地仰首挺胸在鸟笼里转了一圈:“瓜子、瓜子、”
姜令檀又剥了一颗瓜子递给它:“吃吧。”
然而鸭蛋这回一反常态没有伸着脖子去刁瓜子,反而大惊失色往后一说,前一刻还精神抖擞的鸟,转眼一副炸毛的模样。
姜令檀下意识转头往后看,就看见太子在她身后也不知看了多久。
“殿下怎么来了?”
谢珩静静看她许久,乌沉沉的曈眸瞧不出任何异样:“恰好经过,来看看。”
“嗯。”姜令檀点头,然后又去逗弄鸭蛋。
她跟他单独相处时总难免紧张,既仰慕他的矜贵,又惧怕他的强势,反而逗一逗鸭蛋能让她放松下来。
“昨夜睡得可还好?”谢珩眯了一下眼帘。
姜令檀脸颊一下子就红了,想摇头,但是这样又显得掩饰,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还行。”
谢珩垂在身侧的掌心握了握,心底戾气更盛,脸上却看不出分毫:“那可有梦到孤?”
“未……未曾。”姜令檀声音抖了抖,急忙否认,她宁可把他吻她当作是做梦,也不想大白天说这样的事情。
谢珩看着她,只笑说话:“真的见忘呐,孤记得明明吻了你。”
“殿下。”姜令檀吓得赶紧去伸手捂他的嘴。
屋里屋外都有伺候的丫鬟,虽然她的确答应过“试试”但并不想闹得尽人皆知,因为她清楚,就算等齐氏还了清白后,她大抵还是要离开玉京。
能得一人心悦已是极好,她不该过贪。
谢珩看着大胆捂住他的小手,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姜令檀被吓得指尖一缩,赶紧藏到身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望着他。
“若是忘了,孤不介意重新帮你记起。”他似笑非笑。
姜令檀瘦弱的肩一抖,连忙摇头,咬了一下唇声音轻轻说:“我记得。”
“那为何不愿承认?”谢珩问。
姜令檀紧紧握住掌心里的一粒瓜子仁,狼狈避开他的视线:“臣女觉得这样的事,我与殿下清楚便好,到底是逾矩妄为。”
“是吗?”谢珩眉心拧了下,漠然的眸光下像是燃着一团熊熊烈火。
他一步一步逼近,颀长的身子一点点俯下,盯着她:“看来善善还是不明白孤的心意,若是可以,孤真想把这颗心掏出来给善善好好瞧清楚了。”
姜令檀看他一眼,又快速垂下眼眸:“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这样不合于礼。”
“殿下……”她还想说什么,喉咙里的话被他沉沉视线盯着,全然没了勇气。
“善善这般抗拒,是在担心什么?”谢珩声音轻轻问。
姜令檀呼吸一顿,不知为何,竟觉得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握住,苦涩不甘,还混着钝痛的情绪。
她这样一次次拒绝,真的是因为身份么。
她只是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狼狈,不想象长宁侯府那样姨娘们那样天天期盼郎君的垂涎,她自始至终贪婪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求而不得宁可一开始就拒绝。
“没有抗拒。”
“殿下误会了。”姜令檀避开他的视线。
某一瞬间,谢珩竟是厌极了她这样看他的眼神,明明有爱慕,明明乖巧至极,但清澈就像雪山巅上融化的积雪,沿着既定的路线汇聚成溪流,太过于清醒。
他宁可她疯一些,不顾一切。
这样他能有多一些的借口,得到她,拥有她,禁锢她。
“罢了。”谢珩笑了笑,“既然无事,随孤去书房吧,含蝉不可废。”
姜令檀有些生气,觉得他总喜欢用寒蝉来惩罚她,她看得出来,不知因为什么事,他情绪并不好。
等到了书房,那用汤药温好的玉蝉并不是她担心的那个,他也没有过分地要求,像一开始那样,只是一刻钟。
这样的时间她早就习惯了,没觉得难受。
一
刻钟过后,他朝她伸出手,掌心里握着白帕:“吐出来。”
姜令檀默不作声乖乖照做了。
舌尖是麻的,口腔微甜的蜂蜜伴着一点点苦涩的药味,都能忍受。
等窗子重新推开,清冷的春风拂面,多了几分青草和花香。
伯仁的声音传出来:“主子。”
“辅国公求见。”
谢珩漫不经心用指尖点了点桌面:“让他进来。”
姜令檀下意识往书架后方躲了躲,她并不是让外人撞破自己的身份。
不多久,书楼下传来咳嗽声,半晌苍老的声音:“臣给殿下请安。”
“臣有事相求,不知当不当讲。”
第114章 你藏了人
谢珩起身, 负手立于窗前,他看着恭敬跪在地上的司老国公并不说话。
司生和跪久了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小楼前风很大, 簌簌作响,吹得身体也不受控制往前倒。
“殿下。”司生和仰起头,苍老的视线望向楼上那清隽如雪一样不染纤尘的身影。
“殿下若还能念着臣与殿下之间的浅薄亲缘, 娘娘在天有灵也定是盼着殿下能早些成亲, 臣请殿下能早些定下太子妃人选, 这也是为了安定南燕的江山社稷。”
“臣请殿下三思后能尽快定下。”
“亲缘?”谢珩听之嘲讽地勾起唇角,双手平撑在窗沿上, 略微朝下俯身, 居高临下。
“那司国公觉得太子妃人选, 定谁最为合适?”谢珩深渊似的漆眸微微一闪。
司生和愣了片刻,咬牙道:“臣认为臣之嫡孙女司馥嫣自小秀外慧中,蕙质兰心,乃为您正妃的不二人选。嫣儿嫁与您本就是亲上加亲, 臣与辅国公府包括整个司氏宗族都是您日后的底气。”
“啧,好一个蕙质兰心。”谢珩深深看了司生和一眼,修长指尖勾着窗子朝里一关,“伯仁,送客。”
“是。”
司生和摸不清他到底是心动还是膈应,毕竟之前刺杀一事虽然翻篇,但太子的脾性这些年渐渐变得愈发捉摸不透。
窗子一关,书房内就变得一片昏暗。
姜令檀站在书架后方的阴影下, 悄悄往后方缩了缩,漂亮的兔眸内水雾蒙蒙的,很是紧张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的太子殿下。
“方才的话, 善善可都听清了?”谢珩撩起眼帘,似笑非笑盯着她。
“听……听清了。”
“善善是怎么想的,对于孤日后娶妃?”谢珩继续问。
他目光很沉,撩着凉风,落在人身上如同有实质透着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冷冽。
姜令檀心下一慌,把自己藏在书架的影子下:“臣……臣女不懂。”
“殿下娶妻是殿下的事,殿下这样的君子,自然配得上天底下最完美优秀的女子。”
她小声说,心底莫名泛出一股酸涩,最开始还有些不安,等说到最后,反正有了足够的理由去劝说他。
谢珩面上情绪不显,喜怒难辨,静静听她说,却也不动声色往前迈了几步。
书房内,一盏昏烛不够明亮的光线,正好勾勒出他俊挺的身形,灰暗的影子夹着一点点灯火的影子,像是蒙上一层轻纱,虚妄中是覆着薄纱的神像,薄纱下骨血经脉染了恶与歹,世俗总叫人沉沦,是攀越不过的高山。
“小骗子。”谢珩气笑,长臂一伸,轻而易举把人扯进怀中。
他力气大,在气头上并不打算克制。
姜令檀什么都来不及做,喉咙里溢出浅浅的轻呼,下一瞬犹似被吞掉一般,变成了细碎的呜咽。
“说好的试一试,怎么又不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