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总能说出叫他生气的话。
往日因失语症不会说话时,楚楚可怜溢出一点颤音都乖得叫他心软,如今病是好了,小嘴叭叭叭说话麻溜,但十有八九全是用来气他的。
早知道这样,当初干脆毒哑算了。
谢珩这样恶劣的想着,托着她后颈的手掌用了力气, 吻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越来越深,勾咬着她的舌根, 恨不得夺走她所有的呼吸。
初时他也只是想要小惩大诫,给她一个教训,可一旦碰上她的唇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无措的模样实在乖巧诱人,垂着的眼睫湿润浓密,唇舌里溢出的那点轻声细语,更是叫他想把她狠狠欺负哭。
谢珩低头盯着她,沙哑的声音压着有很明显的愠色:“你这个小没良心。”
姜令檀被谢珩这样看着,怯生生的眼睛里慌乱明显,她又惊又怕,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怕他下一刻会撕烂所谓的世道礼教和世人推崇的君子教养,要把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我不是小没良心。”她硬着头皮反驳,声音是绵软的听着反而底气不足。
他单手紧紧扣住她,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将她抱起来,狭长深邃的凤眸深处平静下隐隐翻涌着一股蛰伏已久的疯色。
“这几日暂且先别出东阁。”谢珩看她半晌,然后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眉心,很轻地叹了口气,“孤该走了。”
直到谢珩离开很久,姜令檀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她觉得身上但凡被他碰过的地方蕴着浓烈的炙热,一直烫到她心底,又酸又涨。
直到屏风后方传来“扑通”两声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姜令檀瞳孔一颤,松开攥紧大氅的手心,朝帐子外探出半个身体:“你们?”
吉喜和新来的丫鬟吹笙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都是眼睛红红的,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姑娘。”两人齐齐上前朝她行礼。
姜令檀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恐怕是两人身体脱力摔在地上发出的。
她张了张嘴想问她们为何这样害怕太子,他明明瞧着并不是真的生气,可视线一顿,落在身体依旧微微颤抖的吹笙身上。
吹笙面色苍白如同大病一场,能看得出她已经在极力克制,但眼睛里充斥的恐惧不是一时半会能散尽的。
“倒杯热茶。”姜令檀指了指吹笙,朝吉喜吩咐。
吉喜转身去了外间,不一会儿端了茶水递给吹笙,吹笙双手握着茶盏,过了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好些了吗?”姜令檀问。
吹笙失了血色的嘴唇抖了抖,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倒是先滚了下来:“奴婢好些了,谢姑娘垂怜和收留。”
她放下茶盏往地上跪了下去,眼看又要磕头。
姜令檀被她弄得一愣,连连朝吉喜摆手:“先扶起来,扶起来再说。”
吹笙说什么也要给她磕三个响头才愿意起来。
姜令檀无奈看着额头都磕得红了一片的吹笙:“真的那样怕殿下?”
吹笙明显背脊一僵,虽没有胆子承认,
可也沉默没有反驳。
“算了。”姜令檀轻轻抿了一下唇,接着说,“既然我答应了,那你暂且留在屋中伺候,这院子平日不会有什么严苛的规矩,你若有不懂的尽管问吉喜。”
吹笙垂下眼帘认真说:“奴婢会好好保护好姑娘的安全。”
姜令檀无奈笑了笑:“你不必这样紧张,左右我甚少出东阁,应该也不至于还会遇着危险。平日除了照顾我,也就养在外间那只绿毛鹦鹉要多费些心思,平日逗她也注意些,莫要被它的喙给啄伤了手。”
吹笙朝姜令檀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隐约能看到一只满脸谄媚的红领绿鹦鹉在金丝鸟笼里不停地蹦跶,之前太子殿下在时它大气不敢喘一下,这会子绿豆小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悠,时不时发出一阵咋咋呼呼的乱叫声。
“是,奴婢记下了。”吹笙收回目光,神态恭敬道。
姜令檀长长舒口气,朝吹笙摆手:“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今日不必守夜。”
“是。”吹笙犹豫一下,退了出去。
“奴婢现在伺候您去沐浴?”吉喜走上前要扶她。
姜令檀握住吉喜的手,想了想问:“吹笙也是暗卫营出来的人吗?”
吉喜没料到姜令檀突然说这个事,眼中讶异一闪而过,诚实点头道:“对。”
“不过吹笙姐姐与奴婢身份不同,奴婢跟着芜菁姑姑学药理,吹笙姐姐学的都是杀人的功夫。”
姜令檀一下握紧了吉喜的手,想到了那夜在马车里太子殿下和她说的那些暗卫营过往,难怪之前吹笙要怕,毕竟从那样的地方出来,她若真的拒了,吹笙再回去兴许是会没命的。
这件事的确是她考虑不周,没有注意吹笙的身份,平白无故让吹笙吓了一回。她若是早些知道,肯定不会当面拒绝的,就算是真的不喜欢,也会因为心软默许吹笙留下。
“吹笙之前有在东阁伺候过吗?”姜令檀看着吉喜忽然问。
吉喜微愣不解摇头:“回姑娘,吹笙姐姐之前一直都留在雍州,近些年不曾来过玉京。”
姜令檀眉心蹙起一道浅浅的折痕:“那真是奇怪,我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她模样,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吉喜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吓得眼皮一抖,因为她想到吹笙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名唤鼓瑟,当初太子蛊毒发作时,是鼓瑟亲自去长宁侯府接的人。
姑娘见过鼓瑟的真实模样。
好在两人虽是孪生姐妹,长得并不相像。
“许是姑娘搞错了,东阁里伺候的丫鬟来来往往年岁也都相当,哪能一个个都记得清楚。”吉喜努力把脸上那点异色压下去,笑着安慰。
“嗯。”姜令檀只是稍稍有些疑惑罢了,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沐浴过后,吉喜替她绞着头发上的水汽,姜令檀之前吃了半碗牛乳羹这会儿睡意上涌,已经靠在美人榻上频频打起瞌睡。
“姑娘若是累了,奴婢扶您去歇着。”
姜令檀摇头,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睛:“可有问出来陆听澜他们到哪里了?”
吉喜柔声道:“方才奴婢问了,恐怕得明日才有消息。”
“近些日玉京可能不太平,姑娘正好在东阁先养一养身子。”
“不太平?”姜令檀伸手揉了一下眼睛,忽然想起来之前太子离开时有特地叮嘱过她这几日暂且先别出东阁。
“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她咽了一下喉咙问。
吉喜略微思索,如实说:“奴婢听说是因为西靖贺兰小王暴毙后,探子从那边得了一些消息,据说是与十七年前柱国公府齐氏叛国一事有关。”
“齐氏?”姜令檀浑身一震,有水珠从发根滚落,那股寒意顺着她脊骨一路往下,仿佛被凉水浸透,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吉喜道:“嗯,就是咱们南燕已经病故的前首辅齐居正大人,玉京这几日都在传,当年柱国公府那些叛国通敌的证据来得十分蹊跷,恐怕另有隐情。”
姜令檀伸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可是因为西靖那边的证据扯出了别的东西,难不成与司家有关系?”
她想到今日进城时,贸然拦在马车外的司馥嫣,按照常理司馥嫣就算再想见太子,也不至于做出那样有失身份的事,除非是司家出了大事。
吉喜点头:“姑娘猜得没错,三日前辅国公被陛下宣入宫中,出来时据说神色不太好。”
“除了司家,陛下可有宣其他人入宫?”姜令檀问。
“其他人是否有,奴婢暂时还不清楚”
“原本陛下召见辅国公一事做得隐秘,是因为三皇子入宫见太后娘娘,刚好与从宫里出来的辅国公遇上了。”
“然后三皇子殿下无缘无故把人给羞辱了一顿,辅国公在宫门前吐了一口血,人晕了过去,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被不少人瞧见了,才传出来的。”
姜令檀:“……”
她有些惊讶:“三皇子回京了?”
吉喜道:“对,而且前些日姑娘不在东阁,三皇子还半夜摸进来一次,奴婢听侍卫说好像是惦记您的鹦鹉,想要趁着太子殿下回来前,把它给偷走。”
姜令檀:“……”
吉喜继续说:“然后三皇子就被京墨大人给抓了,黑灯瞎火大家一时也认不出是谁,就被东阁的侍卫们群殴了一顿。”
姜令檀一时无言以对,好半晌才问:“伤得重吗?”
吉喜扑哧笑了声:“奴婢没瞧见,倒是鸭蛋那鸟儿叫了一晚上的救命,把伺候它的小丫鬟吓坏了。”
“鸭蛋”是绿毛红领绿鹦的名字。
因为浑身上下以绿色为主,颜色浅淡的地方像水墨中的鸭卵青,由此得名。
第112章 随风
春夜, 万籁俱寂。
辅国公府言德堂内,小丫鬟跪在榻前双手捧着药碗,掌心哪怕都烫红了也动都不敢动一下。
白发苍苍的辅国公满脸病容靠坐在床榻上, 他忍着咳嗽看向从外边进来的人:“回来了?”
“孙女给祖父请安。”司馥嫣低眉敛目走上前,朝司生和躬身行礼。
“事情办得如何?”司生和问。
司馥嫣垂在袖中的手蓦然收紧,白着脸声音忐忑:“祖父, 孙女无能, 今夜未能如愿见到太子殿下。”
“无能吗?”
司生和枯瘦的手掌握成拳头, 抵住唇撕心裂肺咳了一阵,双眉紧锁看向她:“既然明白自己无能, 那过些日就从长汀苑搬回你原来的住处。”
“登不上那个位置, 自然没有资格继续住在长汀苑, 名高难副,宁可空置。”
“祖父。”司馥嫣急急喊了一声,身体发抖,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在这冷春的夜里, 她额心渗出细密的凉汗,娇艳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了血色。
司生和不看她,伸手拿起汤勺慢慢搅着小丫鬟手里已经放凉的汤药,漆黑的药汁缓缓打着旋儿,如同能吞人的深渊,映着他蜡黄的脸。
“你要明白家族从来不养废人,无论用什么手段,我要的只是最终结果。”
“你若做不到, 下边总会有比你更年轻的妹妹们取代,南燕未来的皇后只能姓司。”
司生和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语气平和从容, 微垂拉耸的眉眼如同将要枯萎的腐木,透着一股阴沉沉的郁气。
司馥嫣跪在地上,肩膀不停地哆嗦着,一个字也不敢辩驳。
她是家族千盼万盼出生的嫡女长女,可她的出生在所有长辈眼中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未来能嫁给太子成为东宫的正妃,若是连这最基本的条件都做不到,她往后就等同于彻底失去尊贵又超然的地位。
曾经所得荣宠,会在有一日变成最恶毒的冷箭,毫不留情射向她。
没用的废人,在这样冰冷无情的家族内是不配享受尊敬的,无论她是谁,有怎么样的出身。
“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