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已经让人救回,送往西靖。”
救下寿安,又送她回西靖的人是谁,姜令檀突然很想知道。
她顾不得太多,声音透着几分急切:“
是应淮序对吗?”
她只要一着急,眼里的情绪就会变得明显,柔软的唇微微张开,能看到里面小巧雪白的牙齿,自从治好了失语症,她的嗓音比他想象中更动听些。
他却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
谢珩沉默许久,忽然扣紧她的手腕,几乎把她整个人用力按到他胸膛上,眼眸幽深:“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善善不如多关心孤。”
“孤也是凡人。”
“受伤了,会痛。”
姜令檀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回不过神愣愣看着。
太子还未及冠,可比起少年他更像成年男人,更早熟一些。
他生得好看,眉眼墨色清隽,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温润,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菩萨。
而菩萨低眉,下化众生。
他救过她。
他是要造福苍生的菩萨。
姜令檀蜷在他怀里,手掌紧紧攥着衣袖,他们的姿态实在是过分亲密,而被他这样抱着,她总觉得有些难受,就像是身下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着,她想伸手去推,可手腕被他牢牢握紧。
“那我给殿下吹吹吧。”姜令檀不敢看他,慢慢捏紧了手。
花瓣一样俏丽的唇,轻轻咬了一下,凑近了,对他受伤的位置十分轻柔呼了两口气:“这样就不痛了。”
“嗯。”
“那这里也吹吹。”
他伸手指了指手臂上已经掉痂的红痕。
姜令檀无法,也只能慢慢凑过去吹了口气。
她被他抱紧,加上他力气大,强势到她根本就挣扎不了,已经如此,何况只是帮他吹吹受伤的地方,不算太过。
她平时身上擦破点皮,也要悄悄掉许久的眼泪,太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有些已经淡得看不出痕迹,有些却深深嵌在皮肉中,像是已经融进骨头里,可见当时伤得有多重。
姜令檀越看越心惊,连呼吸都不由变轻,小声问:“殿下,很痛对不对?”
谢珩唇角有笑容,眼眸中的深沉却浓得如化不开的墨。
“嗯。”
第92章 因果——杀之
凉夜, 万籁俱寂。
武陵侯大婚,娶的还是备受宫中长辈宠爱的华安郡主,婚事办得自然隆重。
可武陵侯在雍州的宅子, 并不见热闹。
一眼看去,前院后院但凡能瞧得见的地方都挂了喜绸,大红灯笼在寒风中左右晃动, 看着虽喜庆, 可四下静悄悄的, 一个人影都不见。
空中棉絮一样的雪落下来,没多久就把正房内院来不及收拾的一抬抬嫁妆掩埋, 大红掺白, 在这样的日子里, 并不吉利。
陆听澜扶着窦妈妈的手,视线从正红的鸳鸯盖头下窥得一块方寸大小的空间,并蒂莲花绣鞋的鞋尖上沾了泥泞,仔细看更像是血溅在上面阴干后的印子。
“郡主。”
“屋外风大, 不如老奴先扶您进去。”窦妈妈忍下心里的酸楚,小声在一旁劝着。
“我再等等。”陆听澜闭了闭眼,声音很淡。
廊下点了灯,暖黄的光落在地上,在黑暗中映出她裙摆上一圈用金银线绣出的结香花。
她擅骑射,打架也厉害,但闺阁女红这一类细致的东西,她一贯没耐心也做不好。
绣嫁衣自然是不可能的, 最后只能拜托针线房的绣娘,留出嫁衣裙摆下方那一圈最不起眼的位置,她自己亲自绣上一簇簇的结香花。
比起杀人打架, 她觉得绣花实在太难了,好在时间足够,那么一点点东西,她慢慢绣了近一个月才算满意。
结香,结香。
喜结连理,白头偕老。
这样美满的寓意,谁不希望呢。
今日在雁荡山祭拜完双方父母,又遇到从乌鞘岭逃窜过来的瓦剌部骑兵,接连几番耽搁,婚事并不顺利,也就导致拜堂的吉时早就过了。
等花轿落地,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应淮序就被人请走,至今未归。
陆听澜垂着目光,安静落在自己绣鞋鞋面缀着龙眼大小的珍珠上,虽然有些失落,但也还好。
她生来骄傲,可不会容许自己因为男人伤心。
这时,连廊尽头垂花门前突然传出喧闹的动静,还伴随着尖锐的训斥声。
“郡主。”
“外边是侯爷的妹妹,武陵侯府大姑娘应知宁过来了。”福意走上前,小声通传。
“放她进来。”
陆听澜慢慢眯起眼睛,被盖头遮挡的视线是大片大片的暗红,她听见脚步声走近,精准地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她没说话,应知宁稍显得尖酸刻薄的声音透着得意。
“陆听澜,你恐怕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这样落魄的时候。”
“实话告诉你,我大哥丢下你头也不回地离开,根本就不是因为边关遇袭,而是因为寿安公主不远千里从西靖来雍州了。”
“她要见哥哥,哥哥哪能不去。”
“以哥哥对她的情谊,若不是陛下赐婚,圣命难违,能到你嫁入我应家。”
“我应知宁唯一认定的嫂子,只能是寿安公主。”
“说完了吗?”
陆听澜低头一笑,缓缓往前迈了一小步。
应知宁上回被她一耳光给抽怕了,脸颊现在摸上去都疼,她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往后退了几步,咬牙切齿喊出来,浑身冰冷。
“我只是告诉你。”
“我哥哥心里永远不可能有你,你不要痴心妄想!”
窦妈妈和福意在一旁听了这话,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陆听澜依旧镇定,语气淡而从容道:“寿安公主是陛下金口玉言赐婚和亲的公主,为的苍生百姓,哪能容你这般污蔑。”
“来人呐。”
她朝候在角落里的侍卫招手:“把应大姑娘给我捆了,连夜送回玉京武陵侯府。”
“就跪在族中祠堂里,一日只给她两餐,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什么时候放出来。”
“陆听澜!你敢!”
“我是武陵侯嫡亲的妹妹,你算什么身份,罚我跪祠堂。”
“我算什么身份?”
陆听澜笑了,伸手扯掉脑袋上盖着的鸳鸯喜帕,冷眼看着静悄悄的院子,一步步朝应知宁走去:“本郡主从今日起,就是你兄长应淮序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上了你应家族谱的长嫂,我如何罚不得你。”
她走到应知宁面前,冰冷指尖掐着她下巴往上抬了抬。
少女还未及笄,正是娇俏的年岁,脸上肉乎乎的婴儿肥,可她看人的眼神实在说不上可爱。
骄纵太过,若不管束,等日后嫁了人,迟早吃尽苦头。
陆听澜冷笑:“我别说是罚你,就算日后你的婚事我若要做主,侯爷也说不得什么。”
这时候应知宁才知道要怕,可这宅子里的人大多都是陆听澜带来的,没人会忌惮她的身份,连挣扎都做不到,就被几个婆子用粗布条捆了手脚,丢进马车。
窦妈妈努力压着脸上的表情,唯恐表露太多失望,惹了她家郡主伤心:“夜凉,郡主就算身子好,也经不住这样冻。”
“老奴伺候您进屋里先休息?”
陆听澜深吸口气,大红的绣鞋一点也不怜惜地踩过台阶上的鸳鸯喜帕,准备转身......
应淮序高大的身躯穿过垂花门,大步走进院子。
“你们先退下。”
他新郎官袍已经脱掉,换成冰冷的铠甲,身上透着铁血的气息,不疾不徐朝她走近。
“府里的事你大可随意处置,明日会有管事取了库房的钥匙交到你的管事妈妈手里,知宁和承宇两兄妹年岁还小,你得多担待些。”
“听澜。”应淮序见她拧眉不答,伸手扣住袖摆下纤细的手腕,“方才斥候来报,雍州南边的营地被瓦剌部骑兵突袭,我得去接应太子。”
陆听澜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粗粝手掌心上温度滚烫,看她的目光更是毫不避讳,那种来自体型上的压迫,无法忽略。
她面
容淡淡抬起眼睛,对上他坚毅的目光。
“我听人说,寿安来了雍州。”
“可要请来府中好好招待。”
她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微微翘起,漂亮的桃花眼置于幽暗中,一闪一闪像藏了细碎的星辰。
应淮序却是面色一变,语气也变得有些僵硬:“不必了。”
“寿安来雍州,有太子殿下操心,你无须理会。”
“军情不能耽误,我该走了。”
陆听澜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一笑,浅浅勾起的唇角压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