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檀一颗心,在这瞬间软了大半。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太子朝吉喜淡淡吩咐:“雪大,扶姑娘回去。”
“是。”吉喜赶忙应下。
姜令檀红着脸颊,红唇紧紧抿着,在转身前她忽然走到太子身前行礼:“谢谢殿下的心意。”
谢珩点了下头,伸手抚平她鬓角一缕翘起的发丝,没有出声,眼中却是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回到屋中。
姜令檀解开披风上的系带,接过吉喜递来的热毛巾擦手,紧张看着常妈妈:“这一路可会辛苦?”
常妈妈哪里敢说一句辛苦,她只觉得惶恐不安。
她本在玉京的温泉庄子里养身体,连夜接了太子派人吩咐的消息,半刻都没有耽搁就被带上了马车赶往雍州。
这一路上,马车速度快得像是要飞起来,白天夜里除了三餐外,就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太子应该是知晓她年岁大身子骨受不得这样的劳累,马车里被褥足足铺了三四层,还跟着两个医术极好的郎中,每日三餐,补药是像不要钱一样的熬出来命她喝下。
单单是含在口里,切成片的百年老参,常妈妈都足足用了一根。
所以常妈妈就算日夜不停赶路,被颠簸得身体都快散架了,她出现在姜令檀面前的时候,除了神色不可避免的疲惫外,双颊红润连带头发丝瞧着都黑了许多,那身体健朗的程度简直是比出玉京时还好。
常妈妈有苦说不出,更不敢肆意说半句太子的不好,只能拉着自家姑娘的手笑着道:“路上一切都好,殿下细心,奴婢并没有受累的地方。”
“奴婢在玉京日日念着姑娘,能来雍州最好不过。”
说到这里,常妈妈声音顿了顿,谨慎问:“只是,太子殿下当真愿意姑娘留在雍州?”
姜令檀也从未料到在太子说了那样的话后,会轻易允诺她留在雍州。
可这些日来,无论是派人给姜三夫人送信,还是把常妈妈接到雍州,就算刚刚马车了她误会了他的好意,太子都不曾真正生气。
姜令檀心想像太子这样把规矩刻在骨子里的端方贵人,绝不会乘人之危,做那有悖礼法的非君子所为之事。
“妈妈放心,殿下明知我对你的情谊,但依旧把你接来雍州,自然是愿意我留下来的。”
“不然何必万般辛苦把你接来,他若真想用手段逼我回玉京,你留在玉京对他而言才是最有利。”
常妈妈见姜令檀神色轻松,一颗惴惴不安提着的心也渐渐放松。
因为就像自家姑娘所说,太子若真要把姑娘带回玉京,那就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把她接到雍州。
姜令檀同常妈妈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眼见天色渐暗,常妈妈一路劳顿,时下已精神不济,她吩咐丫鬟扶常妈妈下去休息,自己则是倚在暖榻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怔怔出神。
吉喜端了一盏热的水果茶上前,用沸水冲泡出的果干如同新鲜一般,说是西靖那边盛产的东西,姜令檀近来极爱喝这果茶。
杯盏中腾腾而起的水雾落在她纤长的眼睫上,双颊被水汽一熏,更显红润娇俏。
“路上寒凉,姑娘方才又拉着常妈妈说体己话,茶水都放凉了也没喝一口。”
“奴婢泡了果茶,姑娘嗓子还未好全,先润润喉咙。”
姜令檀端着果茶,迟迟未饮。
许久后她看着杯中再次凉透的茶水,慢慢搁在桌上。
“吉喜。”
“我觉得,我好像惹殿下生气了。”
“该怎么办?”
吉喜闻言,身体抖了抖,唇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下去:“姑娘、姑娘可是在与奴婢说笑?”
姜令檀摇头:“没有。”
“只是我好像真的惹他生气了。”
她记得吉喜曾经说过,太子殿下好像从未生过气,他性子一向很淡,除了宫里琐碎的事务,多数时候都是留在玉京东阁的书楼。
这样淡然的太子,竟然被她的猜忌惹怒。
姜令檀有些后悔,若能更相信他些,她是不是就不会冒犯了他的一片心意。
吉喜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努力堆出笑容:“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有什么误会,同太子殿下当面说清楚就好了。”
姜令檀纠结,她的确该当面同太子殿下道歉,只是她之前莫名惧他,眼下心虚,就更怕见到他。
有时候被他那双深邃墨黑的眼睛看着,他一寸寸从她身上掠过的视线,难免给她一种步步铺陈,要把她逼到绝境的错觉。
“奴婢方才让人悄悄问了,殿下就在书房里,姑娘要过去吗?”吉喜提心吊胆问。
姜令檀想了想,咬牙说:“嗯。”
吉喜转身去架子上拿了披风,动作轻柔帮她穿上,又吩咐小丫鬟换了个新的手炉递过去:“入夜后,外边冷得厉害。”
姜令檀没有拒绝,双手紧紧抱着手炉,神色藏不住的紧张。
书房里点了灯,谢珩坐在临窗的圈椅上,伯仁恭敬站在书桌前。
“主子”
“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让姜三爷派的人跟了马车一路。”
“方才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姜三夫人匆匆让人给姜三爷那边送了信。”
谢珩垂眸,阴影堆积的眼尾,显出有些凌厉的线条:“知道了。”
伯仁微松一口气,低声道:“殿下,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谢珩抬头,淡淡看他一眼:“说。”
伯仁压低声音:“方才三皇子殿下让人送来消息,说寿安公主前几日从西靖皇宫偷跑了出去,恐怕是得知了武陵侯与郡主的亲事。”
谢珩闻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稍稍眯起眼睛。
这时候,书房外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谢珩耳力好,顿时听出那是姜令檀的声音,他双眼幽深不见底,忽然抬高了声音朝伯仁吩咐:“关于齐氏当年卖国通敌的案子,着手准备,重新查一遍。”
齐氏?
案子?
姜令檀恰好在窗子外边听得一清二楚,她心头猛跳,一双手掌心冷汗涔涔。
齐氏蒙冤是她阿娘至死都不能释怀的心结,若能洗清冤屈,她手里还藏着许多阿娘留下的东西,若太子要重新查齐家的事,她藏在玉京瑶镜台的东西,恐怕就是证据。
心里想着事就有些走神,结果不小心被脚下的三层的小台阶绊了一下,虽然被吉喜及时扶住,她口中难免发出惊呼声。
“谁外那里。”太子淡淡是声音从书房传出来。
“是我,善善。”姜令檀故作镇静,小声回答。
“进来。”
姜令檀比方才更紧张些,推门进去时,伯仁正好躬身退出去。
书房的禁地,吉喜没有太子的吩咐不得随意进去。
谢珩目光轻轻落下来,含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能听出疏离:“有事?”
“是我愚笨,误会了殿下的心意。”姜令檀下双掌攥成拳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殿下生气,可以罚我。”
第86章 老师
“罚?”
谢珩闭着眼睛, 双手撑在膝间,稍显凌厉的侧脸轮廓藏在阴影下,眉目如墨染似的深沉。
他嗓音低低, 更像是漫不经心地呢喃。
姜令檀沉默没有出声,微微绷紧的背脊,显露出她此刻的紧张。
“善善觉得, 孤该如何罚你?”谢珩叹了口气, 脸上不见笑意, 长指轻轻点在他身前的紫檀书桌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姜令檀浑身一抖, 却下意识头垂得更低些。
因为她不由自主想到, 当初太子教训三皇子时, 用的是一把通体无瑕的白玉戒尺,一戒尺下去,就算是三皇子那样嚣张跋扈的刺头,都被抽得没了声音。
若殿下用戒尺罚她, 那她会不会被一戒尺打死?
她此刻就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身体上的反应远远快过思考的速度,整个人紧绷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不要打我。”
“我......我错了。”
“我不该误会你的好意。”姜令檀声音透着细细的哭腔,她没忍住,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太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一想到白玉戒尺,她实在怕得厉害。
因为小时候练字躲懒,书背得不好, 到后来阿娘不让她再开口说话,无论是得体的规矩,还是惊人的学识, 都是被阿娘手中的戒尺硬生生抽出来的。
那时候她挨了打,就算要哭,也得强忍着,双手掌心红得握不住笔,阿娘就用绸布条绑着,每日的练习,半个字都不能落下。
越是紧张,姜令檀越说不出话。
柔软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舌尖僵麻,她紧紧闭着眼睛,喉咙里只剩低低的抽气音。
“善善。”
谢珩从书桌后方站起来,俯身捏住她白皙的下巴。
他手指修长,指腹有薄茧,稍稍用力便刺得她柔嫩肌肤泛起红痕。
姜令檀红唇微张却说不出话,只好用力摇头,急促地鼻息,犹如溺水中的人,双颊一下子透出不正常的红晕。
“你总是挑战孤的底线。”
谢珩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和,他指尖微松,掌心上移,慢慢捂住那娇嫩欲滴触感极佳的唇,眼底幽深似要把人吞进去。
“放松。”
“闭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