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慢慢抬起头,脸上不见半点情绪:“若得不到,孤将寝食难安。”
“一些手段而已。”
施故渊一张脸沉得厉害,若不是有严既清盯着,他恐怕会忍不下对太子出手。
“你明知她身份。”
“你怎么敢、怎么敢!”
“简直是混账。”
谢珩眼神都没有分给施故渊半点,而是静静地盯着严既清:“前些日,小侯爷说要娶善善为妻。”
“孤养在身边的人,如何舍得。”
“今日正好让他断了念想。”
施故渊闻言大怒,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朝太子袭去。
他重伤未愈,又哪里是太子的对手。
根本不用亲自出手,周围暗卫如同鬼魅现身,几人一拥而上拧住施故渊的手腕把他摁在冰冷的雪地上,冰冷的刀已经架在那脆弱的脖颈上。
谢珩神色冰冷,却是逼向严既清,笑意淡薄:“孤当年承诺,必保下齐氏血脉。”
“眼下二选一,老师考虑得如何?”
严既清当即面色大变,背心窜出的冷意,冻得他五感麻木。
“臣愿做殿下手中的刀。”
“只求殿下念在多年的情分上,饶他一回。”
这瞬间,严既清像是老了十岁,永远不会下弯的脊骨,被风撞得生痛,咳嗽从喉咙深处涌出,像是扎根在他身体的病痛,折磨得他脸色青白。
“放了。”谢珩挥手。
施故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像是明白了什么:“老师选了什么?”
严既清漠然闭眼:“臣当年答应过,齐家只留唯一的血脉。”
“若只有一人接替齐氏门楣,那么只能是你。”
施故渊忽然粗暴打断严既清接下来的话,冷意像是要把他淹没:“为什么是我。”
“齐氏三百六七口,我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死去,现在连唯一拥有着相似血脉的妹妹,却不能承认她的身份。”
“她明明是齐朝槿姑姑的女儿,她该如我一般的。”
严既清讽刺般低笑:“是日日夜夜折磨不得安宁仇恨,还是齐氏的冤屈。”
“你难道真的希望她同你一样?”
施故渊瞳孔一震,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擦去脸上的血痕。
他不是一个能特别克制情绪的人,浑浑噩噩的脑袋却渐渐清明过来。
齐氏的苦楚他一个人的就够了,世间的肮脏不该沾在她身上才对,既然朝槿姑姑小心翼翼把她藏在长宁侯府,恐怕从一开始初衷,只是希望她平安康顺。
书房前没有人再说话,谢珩慢条斯理抚平衣袖上的折痕,冷然的视线暗藏幽色,不轻不重落在严既清身上。
对于今日的结果,他格外满意。
他看中纳为所有物的姑娘,怎能容他人惦记。
他逼的就是落子无悔的承诺。
第82章 属于
彼时天色大亮。
檐下一片高高低低的冰凌, 迎着光,折射出绚烂的色泽,玉兰枝头, 花如积雪。
严既清身体受不得冻,早就由芜菁娘子吩咐了婆子扶回去休息。
施故渊身上的伤,经过刚才一通折腾, 那才将将愈合的地方, 眼下又裂了个七七八八, 身上的衣裳都快被血染透,侍卫帮着给他换药时明明疼得额心上全都是冷汗, 也不见他哼一声。
书房里, 谢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脸色漠然冰冷。
“我这不争气的样子,倒是让殿下看了笑话。”
“殿下不愧是宫中的手段见得多了,就连老师也一同算计上。”施故渊讽刺。
谢珩听了表情依旧不变,慢条斯理端着茶水喝了一口:“你若不是蠢笨, 孤又如何算计得了你。”
“你......”施故渊气得直喘,刚要站起来理论,又被侍卫一点不留情摁了回去。
“孤若真用宫中的手段,你以为你能活得到今日。”谢珩薄唇扯出一抹笑,眼瞳里却是冬冰一样的寒色。
施故渊这些年就算是再能隐忍,他也绝不是谢珩的对手。
齐氏当年因背负卖国通敌的罪名,被天子屠尽全族,他能活下来除了嘉兰郡主和老师严既清的拼死相护外, 后来在宫中成为伴读,也算是承了太子的恩情。
若是没有谢珩暗中周全,以帝王多疑和剩余四大家族这些年更是同气连枝, 他基本不可能周全长大。
既然说不过,他干脆闭嘴不再说话,心里却盘算着等家族罪名洗清后,得用手段把善善从太子身边偷出来。
只要善善不喜欢太子,他再挑拨离间一下,有老师帮忙,就算是不与齐氏有牵扯,他的妹妹也该是玉京城明珠一样的贵女,何须这样躲躲藏藏。
至于长宁侯府姜家。
施故渊眼底露出冰冷的情绪,姜家大房他得想办法除去才好,免得日后捅出来,牵扯不清反而要连累姜令檀的名声。
谢珩只稍一眼就看出施故渊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搁了茶盏站起来,慢慢走到施故渊身前:“姜家现在还不能动。”
施故渊没有看他,反而是蹙起眉心反问:“怎么?”
“殿下不愿放人就算了,难不成连个小小的长宁侯府都要护着。”
“不会是还藏了我不知道的秘密。”
谢珩一点也没有被戳破心思的慌乱,格外镇定道:“孤若说姜恒道一直都知道善善母亲的身份呢?”
施故渊先是一愣,极快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姜恒道在知晓身份的情况下还敢把人留在侯府,恐怕是强行掠来囚在侯府内,这也是为什么玉京城各府各家的宴会上,他从未听闻姜家还有一个十一姑娘。
“殿下又为何与善善相识?”施故渊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
谢珩嘴角微翘,笑容淡淡:“外头受了委屈,求孤护她。”
他避重就轻说得简单,施故渊根本不信,却也知道太子若不愿说,他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施故渊身上的药已经换好,谢珩自然不会留他,又吩咐了侍卫把人盯紧了 ,不许随意走动。
姜令檀回到屋子里,她站在窗前愣愣出了一会神,然后吩咐吉喜备好笔墨,她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到华安郡主府上。
信是给姜家三房姜恒戬的夫人苏氏的。
当初姜令檀留在玉京没有随陆听澜去雍州,她是写了几封信交给陆听澜,让陆听澜以她身子不好需要养病为由,只递了几封信件并没有见着人。
所以既然准备在雍州留下来,姜令檀在雍州举目无亲,肯定是要与三房一家打交道的。
等墨汁干透装在信封里,才封好,还未叫人送出去,外边就有小丫鬟小声禀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姜令檀正想以休息为由避开与太子见面,可话才说出去,太子已经大步跨进屋中,她要回避已经来不及。
“殿下。”姜令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起吧,免了。”
谢珩伸手指了指侧边用屏风隔出来的小书房,率先走进去。
“善善。”
“我们谈谈。”他看向她,是那种说一不二的语气,透着上位者的威压。
姜令檀犹豫一下,只得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吉喜站在屏风外边,还未有所动作,就被太子冷冷瞥了眼:“出去。”
“是”她一抖,背脊爬上寒意,大气不敢喘一下退下去。
姜令檀不敢离他太近,保持着刻意的距离问:“殿下想谈什么?”
谢珩皱了皱眉,瞧不出情绪的漆眸一瞬不瞬,直直看着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雍州,对吗?”
小小的书房里没有掌灯,光线有些暗。
淡淡的光芒从半开的窗子里透出一点,落在姜令檀白皙的小脸上,一双眼睛软得像是含了水,偏偏里头透出叫人心惊的坚韧来。
“嗯。”
“留在雍州,一辈子不回玉京。”
“脱离长宁侯府姜十一姑娘这个身份,臣女想要做雁荡山脚下的风,自由自在。”
“但求殿下成全。”
她终于鼓足勇气,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兔眸微抬慢慢望向他,朱唇榴齿一张芙蓉面,连发丝都透着美好。
这样不可多得的宝物,谢珩怎么可能愿意放手。
她的存在,恐怕早就取代了他年少不可得之物,若能放任她离开,他恐怕就不是心思深沉的南燕太子了。
谢珩神色深了深,在姜令檀不安的目光里慢慢颔首,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孤不会强迫你。”
“听闻你在雍州也有亲眷,是姜家三老爷姜恒戬和他的夫人苏氏对吗?”
姜令檀觉得他视线深得可怕,垂下眼帘小声回答:“是。”
“华安郡主来雍州时,他们就给将军府送了拜帖,郡主以我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
她声音顿了顿,继续道:“等郡主与武陵侯成婚后,臣女就现在暂时住在三叔和三婶娘府中,已、已经准备让人送信过去。”
谢珩笑了笑,又无奈叹了口气:“眼下雪大,院子里寻常的仆妇恐怕是要耽误时辰的,你若信得过孤,孤让人帮你送过去。”
姜令檀蜷着的掌心抖了抖,下意识去摸袖子里的信,她不是信不过太子,只是有些不想,脸上表情一时间显得很是犹豫。
谢珩手指轻叩桌面,他明显有些不悦,但没有表现出半点:“孤不是洪水猛兽。”
“不过是一封信件,难不成还能把它悄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