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只要刑部提供出那刺客的线索,便能据此知道这三皇子背后还有何人,也能明确刑部如今还未站到三皇子一侧,若是提供不出来,便不好说了。
“你若需要人手,尽管吩咐镇南侯府的人,有这令牌在,他们必会听命于你,若拿不定主意,就写信给我或是去寻太傅大人,他定会助你。”
红殊点点头:“师姐放心。”
红殊说完,门外传来阿青和黄嬷嬷的声音:“郡主,咱们侯府值钱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您看看带走哪些?”
镇南侯府虽穷,但也是个侯府,里里外外得的赏赐不少,不过都是些装饰的东西,拆了便不好看了,不拆又没有什么大用,故而早早便被镇南侯命人收了起来。
沈银粟儿时不得父亲关注,曾以为只要自己闯了祸父亲便能看她一眼,便偷偷把这些物件上的珠宝挖了下来,以为会得到父亲的斥责,却没想到镇南侯根本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她几乎把整个府里的珠宝都挖了一遍,镇南侯也未说一句话。
久而久之,沈银粟有了一个习惯,心情不好就去镇南侯的屋子里挖镶在饰品中的珠宝,甚至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是对父亲的不满还是幼时计划没得逞的执念。
好在这习惯总算有了点用处,镶着珠宝的柜子她带不走,但挖出来的宝石可以随身带。
沈银粟的目光扫过阿青端着的各色珠宝,摆手道:“都包起来带走。”
阿青应下,一旁的黄嬷嬷拿着被挖了珠宝的饰品,苦笑道:“郡主,若是侯爷回来看见,这,这如何交代啊……”
“反正父亲又不一定回来……”沈银粟低声道。
说到这儿,沈银粟又想起那让自己一路被刺杀的婚约,如此看来,这婚约真是可怕,不但成婚对象是混世魔王,就连这婚约本身都容易被人追杀。若此次她处理完赈灾之事后,她爹还没回来,这婚她便自己去退!
知道自己触及了沈银粟的在意之事,黄嬷嬷微微叹了口气,不做他言,只想着这行李务必收拾地完备些,可别让她家这小郡主在外缺了什么。
与此同时,盛京的另一座府邸中,也有一个人有此顾虑。
生龙自打听说叶景策要离京,便忙里忙外地收拾,活虎跟在身后,小声道:“少爷老大不小的人了,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少爷都不急,大哥你倒是急得像被火烧了腚似的。”
“你懂个屁!”生龙抱着准备好的衣物道,“少爷以往出门,身边要么有老爷,要么有二殿下,最差最差,也有你我护着,此次出门却是和云安郡主,云安郡主一看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不但保护不了少爷,还要少爷保护她!”
生龙想到这儿,更担忧道:“你说咱们将军府这一辈就少爷一个男丁,若是少爷再受了点什么意外,咱将军府不就绝后了嘛……”
活虎:“……大哥,你就不能盼少爷点好吗?”
生龙和活虎在不远处吵吵嚷嚷,叶景策坐在桌前对着面前的信纸长吁短叹。
落笔:景禾亲启。
叶景策想了想,用笔勾掉,沾了沾墨,重新落笔,写道:“吾的亲亲妹妹景禾宝贝,许久不见,兄深感想念,以至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写到此,叶景策有点反胃,但碍于是请求,又不得不将姿态放得极低,只好托着腮继续想,他要如何在信中将赈灾粮之事以及他伪装身份在沈银粟身边之事说清,难啊,太难了。
见叶景策许久未动笔,生龙和活虎凑上前来,生龙贴心道:“少爷可是有哪个字不会写?”
“你才不会写字!”叶景策骂了一句,随即蹙眉道,“我是在想该如何写最近发生之事。”
“这有何难写?少爷您放心,属下一直都给您记着呢,二十日前,您在街角帮张婶找到了丢失的狗,十七天前……”生龙口若悬河,活虎在旁给叶景策仔细研墨,见叶景策落笔写到郡主二字,好奇道:“少爷可是在想如何写与郡主退婚之事?”
猛然提及与沈银粟退婚,叶景策笔尖顿了一下,迎上活虎探究的目光,嘴硬道:“……对,对我在想如何退婚……”
生龙在旁插嘴道:“那还不简单,少爷你便实话实说,写云安郡主弱柳扶风,一碰就倒,不过两句话便红了眼眶……”
“她才没有你说得那般娇柔!”叶景策一拍桌子,方要大声反驳,便见生龙和活虎错愕地僵住,怀疑地看着他,叶景策这气焰立刻就下来了,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你们俩看什么看!我……我就是觉得她和我想得不大一样,她坚强聪慧又独立,哦,对了,不过她有点过于善良了,我之前就看出裴生不对劲儿了,虽然他的不对劲和我想的不对劲有点差别吧,但他确实有猫腻!”
叶景策一鼓作气地说完,觉得自己耳根有点烫,连忙故作姿态地用手撑住脸,一幅闲适的表情看向对面二人。
“怎么?你们俩有什么想说的?”
生龙:……
活虎:……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正在脑中产生。
屋内静默片刻,生龙突然一拍掌,茅塞顿开道:“不愧是我聪明善良的少爷!这一来看人精准,二来哪怕要和对方退婚都能看到对方的优点!少爷,属下佩服!”
叶景策:“……这个退婚吧,其实……”
“少爷放心,不必担忧,此事一定能万无一失,马到功成!”生龙坚定信任地看着叶景策,“我家少爷绝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这婚肯定成不了!”
“……”叶景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狼毫,挤出个咬牙切齿的笑,“生龙,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打仗时候伤过脑子,现在还没治好呢!”
“是吗?伤过吗?我都不记得了,”生龙疑惑地挠挠头,羞涩一笑,“真是有劳少爷记挂了,明日我便去找郎中看看。”
叶景策皮笑肉不笑道:“别明日了,你这脑子病得不轻,现在就去看吧。”
说罢,挥了挥手,将二人赶出房门。
门外,生龙看着一直不说话的活虎,捅了他一手臂道:“发什么呆,赶紧陪我去医馆看看,少爷担心我呢!”
“不是,大哥你先别说话,我想事呢。”活虎困惑地眨了眨眼,眼神飘忽。
生龙:“想什么呢?说来听听。”
想……嗯……
活虎望着天呆愣片刻,眉头紧皱,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许久,眉头松开,对生龙坦然一笑:“被你一手臂捅忘了。”
“……有病!”生龙骂了一句,扯着活虎道,“赶紧的,陪我去医馆看看,别让少爷担心!”
屋内,趁着难得的清净,叶景策总算写完了信,把信纸吹干,规规矩矩的叠好放入信封。
若是时间算得没错,他爹娘和妹妹一周之内便能进京,届时这信便由活虎交给叶景禾,他和沈银粟同部分难民乘马车出行,速度定是缓慢,而叶景禾虽是几日后出行,但可以骑马相追,如此想来,他们到达淮州的时日应当不会相差太多。
但愿……别出什么意外。
第19章 好大一个土豪
浓云翻滚,暴雪纷飞,淮州城门处熙熙攘攘,叫骂声不绝于耳。
眼见着积雪已经没了马蹄,车夫啐了一口,摸了摸冻得战栗的手臂,抬头向前一望,见城门口的队伍一动不动,不禁怒骂:“也不知道前面的人都干什么呢,动作比王八都慢。”
后面车夫的叫骂声不断传来,吵醒了在车内小憩的沈银粟,微微睁开眼,挑开马车的窗帘,寒风席卷着雪粒霎时扑面而来,叫人瞬间清醒。
“这外面叫嚷什么呢?”
裴生小声道:“回郡主的话,后面的马车都在嫌弃前面的马车不走。”
沈银粟道:“这车队僵持多久了?”
裴生身旁的徐老道:“回郡主,已有一炷香了。”
徐老的声音沙哑,相较于当日在千佛庙的初见,如今疲倦更甚,毕竟日夜兼程了大半个月,他这一副年迈的身子,实在是吃不消。
当日在千佛庙遇见的几人,便只有他和裴生以及那暴脾气的李四郎同沈银粟前来,一来是这走了太多人怕引起京都官员的怀疑,二来是他们流窜到京都的人不算少,若要全带回来怕是得几马车,浩浩荡荡的,只怕耽误时间,故而轻装简行,便于快去快回。
“郡主醒了?”
外头传来叶景策的低声询问,沈银粟撩了帘子探出头去,见少年一身蓑衣,斗笠落了层层积雪,回首看她时斗笠轻颤,落下几粒清雪于她鼻尖。
沈银粟被凉得一激灵,叶景策见她难得露出这样错愕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一侧轻轻浅浅的酒窝。
“郡主在里头睡得可还安稳?”
“有你驾车自然是安稳。”沈银粟道,见叶景策的手冻得有些发红,一侧的李四郎也不住地搓手,轻叹道,“可惜这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多装几件袄子给你们,这样冷的天,你们在外驾车只怕是冻坏了。”
“劳烦郡主挂心,小人倒还好,但李四哥确是有些畏寒。”叶景策笑笑,一旁的李四郎更打起寒颤,沈银粟转头看过去,见李四郎抱臂哼了一声,似有些气闷。
这李四郎本就不喜这些京中的贵人,一个个穿得光新亮丽,像是不知道民间疾苦,而今坐在他身边驾车之人,不仅是京中贵人当朝郡主的鹰犬,还在千佛庙里同他较量过,一个不大的少年,竟叫他们那么多大汉束手无策,说出去当真丢人。
如此两点因素,让李四郎更不喜欢这名叫阿京的少年。
偏偏这阿京一路耐不住闲,若是那云安郡主醒着,他便同那小郡主说话,剑眉星目,笑起来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倒叫人喜欢。可若是那小郡主歇下了,那遭殃的便是他们了。
这阿京闲不住,若是无聊便拽一拽他的袖子同他讲笑话,冬日本就寒冷,他听了阿京的笑话不但笑不出来,只觉得这尴尬的笑话让人沉默,周身的气温都因此降了几度。
转头对上那少年不怀好意的笑眼,李四郎顿时明白这小子在拿自己当消遣取乐,实在是一肚子的坏水。
想到这儿,李四郎幽怨地瞪了叶景策一眼,话却是对着沈银粟说着。
“郡主的下人管得当真松散,竟爱同人讲些无趣的闲话。”
“四哥!”一听李四郎这般无礼,裴生立刻小声提醒,胆怯地望了沈银粟一眼,见她并未生气,才瑟瑟道,“郡主,我……我四哥他直性子,说了什么冒昧的话还求郡主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你放心,我自知李四哥是心直口快,并非真有恶意。”沈银粟淡淡道,回头见叶景策在一侧笑嘻嘻地看着李四郎,轻声嗔道,“你是不是又同别人使坏了?”
叶景策向后靠了靠,贴在沈银粟耳边小声道:“他自打上了马车便一直恶狠狠地瞪我,我又没招惹他,他何故于这般对我?如此我报复回去,郡主认为这算使坏?”
说完,叶景策笑起来,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眉眼间却隐藏着几分持宠而娇的底气。
初见还以为这人是个胆怯懦弱饱含苦楚的小家丁,如今相处久了沈银粟才发现,这少年看似示弱的外表下是恣意和顽劣,像是匹装乖的小狼,收敛了锋利的爪牙却藏不住血脉里的桀骜。
好在他的桀骜和顽劣并不讨她嫌,是恰到好处的有恃无恐。
“你这官司当真难断。”沈银粟把手炉扔给叶景策,“就罚你去前面打听打听情况,看看这马车怎么这么久都不曾往前动。”
像是毫不意外沈银粟的纵容,叶景策接过手炉从一侧的马车上跃下,拨了拨斗笠向城门处走去。
不多时,这前方的争吵声便大了起来,沈银粟抬首望去,见叶景策快步走回来,神色忿忿道:“难怪这马车不肯前进,原是这守城门的同前面那公子吵起来了。”
沈银粟道:“因何而吵?”
“怕是因为油水不够吧。”一旁的李四郎冷哼一声,抬眼睨了下沈银粟,“这便是你们这群贵人的毛病,饶是个守城门的都能耍些威风,显示自己的那点官腔。”
“你要骂就骂守城门的,别夹枪带棒的污蔑好人。”叶景策同李四郎冷笑道,又蹙眉同沈银粟缓声道,“若说这油水,我倒觉得那公子给的不少,不知为何,那守城门的好像和他作对,愣是不让他进,如此,这二人便在门前吵了起来。”
“这银钱既然已经给到了,这城门的守卫又何故于为难那公子?”
“不知道。”叶景策摇摇头,“我觉得那守卫怪瞧不上那公子的。”
叶景策话落,马车内传来徐老低哑的声音。
“敢问阿京小哥,那公子可是朱殷色裘衣,上绣白鹤游云之纹,年纪瞧着不大,尚有几分稚气?”
叶景策点头:“他那红裘衣实在是显眼。”
“那便不奇怪了。”徐老悠悠道,“这位公子乃是淮州巨富苏家的小公子苏洛清,这淮州的商贾同官府走得都近,偏偏这苏家看不惯官府的作为,不愿同官府之人相交,城中商贾为此曾有意为难过苏家,奈何苏家老爷早有预料,本家早早搬离淮州,只剩了个旁系,想必此番是听闻淮州有难,特来援助旁系的,可惜到了门前,却过不了官府这关。”
“照您这般说,这苏家倒是很有骨气。”叶景策道,抬眼望向沈银粟,“郡主,他们不走后面的也走不了,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帮帮他们?”
“你想要如何帮?”沈银粟道,“可别闹大了伤了人。”
“郡主放心,我自有分寸。”叶景策扬眉笑起来,“不过需要郡主帮帮忙。”
沈银粟点头:“放心吧,我配合你就是了。”
扬鞭抽在马上,一行人的马车慢悠悠地驶到城门前,马车落脚停下,车门外的吵闹声清晰可闻。
沈银粟掀帘瞧了一眼,果真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正站在一顶黑丝楠木制的马车前,车前挂着两个金镂空的灯笼,寒风一吹,灯笼上坠着的金铃铛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当真是奢靡之音。
那小公子便裹着个朱殷色裘衣,站在马车前同守门的士兵争论得面红耳赤,指着一群士兵怒骂:“你……你你你们再不让开,信不信我拿金子砸死你们!”
小公子话落,沈银粟便听车门旁传来一声低笑,果不其然,低头一看便见叶景策在一旁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