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跨过火盆与马鞍,缓步迈上地上的红绸,叶景策扶着沈银粟一步步走入堂内。
远远的,候在屋内的宾客便听闻着傧相的声音。
“新郎新娘到——”
静候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府宅之内,长街之外,俱是探头遥望的百姓。
叶景策握着沈银粟走至堂前,仰头,望了眼贴着大红喜字的高堂,随后慢慢垂眼,见傧相立于空荡荡的主位旁,笔直着身子清了清嗓。
“一拜天地——”
“天地为鉴,订成佳偶——拜——”
扶着她的手轻轻放开,沈银粟缓缓转身,同叶景策一同下拜。
“二拜高堂——”傧相高喝,“两姓嘉姻,秦晋永结——拜——”
高堂之放着庄严牌位,屋内宾客骤然噤声,沈银粟微微侧目向叶景策看去,四目相对,后者目光温柔,向她伸过手来。
指尖搭上,她扶着他的手转身,面对着牌位的方向,片刻,一齐下拜。
堂上无人敢言语,傧相昂首,声音更大。
“三拜,夫妻对拜——白首之约,载明鸳谱——”
“——拜!”
团扇之后,沈银粟轻轻抬眼,透过朦胧红纱,她隐约觉得叶景策也是在看向她的。
徐徐躬身,额头无意相触一瞬,沈银粟错愕抬眼,见对面之人顽劣地对她眨了下眼,眉梢轻微扬起,唇角噙着笑意。
眨眨眼,沈银粟也笑起来,一众宾客的瞩目下,他们悄悄看向对方,眼角眉梢俱是喜气。
“礼成——送入洞房——”
傧相一声高喝,两侧的人群瞬间将二人簇拥起来,生龙急急忙忙地开路,活虎一脚踩在洛子羡的鞋上,文昭扯着嗓子指挥着宾客,眼见着要撞到沈银粟,被江月嫌着碍眼地一巴掌推开,结结实实地给了念尘一个肘击。
“谁呀!谁踩了红绸了!快松脚!”
“簪子!簪子!谁簪子勾到我头发了!”
……
热闹的叫嚷声中,叶景策护着神因素缓步迈过门开,一双笑眼偷偷向下瞥去,正对上沈银粟悄悄向上望着的目光。
门前爆竹声不断,孩童嬉闹,诗者唱和,树间灯笼高悬,红绸绑系,火烛银花之下,似鱼龙舞动,一夜海棠开。
洞房内,赤红如陷云霞,龙凤花烛缀着盈盈光火,香气氤氲,芙蓉帐暖。
沈银粟被叶景策扶至榻前,两人方站定,喜婆便忙让活虎和洛子羡向二人递上彩缎,中间同心结绾得结实,二人各执一端,微微下拜,谓之牵巾。
屋内挤着的将士婢女们欢呼出声,雀跃地探头向前挤着,注视之下,沈银粟轻轻抬身,耳边染上绯红,低垂的眼睫微颤,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方被叶景策搀扶着坐至榻边,沈银粟的指尖尚未收回,这屋内的笑意便又荡开,二人未等反应,一众妇人霎时嬉笑着涌上,数不清的金钱彩菓散掷而来,而后喜婆上前,持着木梳在二人发间轻轻梳下一缕发,于众人的目光下,红缨缠绕,结发系缘。
“祝将军,郡主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好!”
欢呼雀跃声骤起,喜婆含笑,微微侧目,一侧端着瑶盘的婢女立刻上前,盘上摆着两瓣瓢,其内酒水盈满,其端红缨交缠。
“合卺交杯,美满良缘——”
喜婆声落,叶景策扬眉笑开,扬声应下,抬手同沈银粟一并取了瓢来,指尖相触,又带着彼此的温度分离,抬手,同饮下交杯。
榻上喜果散落,枕下结绳系发,叶景策抬眼,悄悄看向沈银粟红透了的耳朵,眨着眼想要去碰,又一转头,只见屋内一众人不散,吵吵嚷嚷地看着他笑。
“不是,礼不都结束了吗?你们怎么还不出去?”叶景策朗声赶人,沈银粟捏着扇子的指尖泛起粉红,不等小声劝阻,便听文昭大笑道,“哪儿结束了?叶将军,我们等您出去喝酒呢!怎么着?您就急成这样了?好不容易添个喜庆,连分我们一点的心思都没有?”
“你个没眼力的!要想喝酒让我生龙陪你,憋耽误我家少爷的好事!”
“怎么着生龙,今日是你成婚,还是叶将军成婚啊?”文昭声音一扬,周遭将士满是大笑着应和,洛子羡于其间轻笑着开口,“文昭,不得无礼,许是并非叶将军不愿同你喝,而是郡主管得严,瞧不得叶将军醉醺醺地入洞房。”
洛子羡声落,屋内赫然笑成一片,喜婆一甩帕子,屋内女子娇声四起。
“郡主,您便允了叶将军出去吧。”
“就是啊。”将士们也帮腔,“郡主,您和将军不差这几个时辰嘛,放他出来让我们蹭个喜庆吧。”
……
众人群起而攻之,沈银粟被揶揄得困窘,哪敢还留叶景策在房内,见这人拖着时间赖着不肯走,忙抬手抓着他的衣袖向门的方向拽去。
“夫人,你也不留我?”叶景策错愕看去,周遭一片哄笑,沈银粟急着躲羞,声音更急。
“谁要留你?外面的事处理好了再回来见我!”
“可……”
“可什么可,你又不缺几个时辰!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语落,沈银粟把团扇遮得更严,不留丝毫地给叶景策,屋内众人见状笑得更欢,直上手拉着叶景策起身。
“走吧将军,家中夫人都允了,您还躲个什么劲儿?怎么,夫人说话不管用?”文昭打趣,叶景策自知避无可避,索性起身同他辩。
“文昭,你今日最爱扰我,看我今日非把你喝到爬不起来为止!”
“那成啊,将军有这魄力自然最好!”文昭振臂高呼,“咱们营中这么多兄弟,今日尽管同将军畅饮!不醉不归!诸位觉得可好?”
第135章 今朝囍(下)
庭内, 人头攒动,推杯换盏声不断,屋内, 沈银粟坐在榻边静静听着,不必多想便知叶景策定是不能早归,索性也不再疲累地举着团扇, 只将其放置在榻上, 随后便起身在屋内走动起来。
屋内的一切陈设都是红彤彤的, 像一颗被裹住了的喜糖。沈银粟慢慢走着, 一双水润杏眼滴溜溜地环顾着四周,时而弯身看一看窗上贴着的喜字,时而拨弄一下榻边的红烛, 跳跃的光火映在亮晶晶的眼中, 衬得姑娘眸光清澈动人,眉间花钿红艳,似娇嫩欲滴的花瓣。
原来这便是成婚。
沈银粟趴在桌上,一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的小瓷缸, 瓷缸只有掌心大小,里面两条红色锦鲤嬉戏着, 沈银粟盯着出神, 伸了指尖搅了搅水面, 淡红的豆蔻如水中游鱼。
游鱼戏水, 鱼水之欢。
指尖被小鱼轻点了两下, 沈银粟方要抬手逗弄, 便听门口传来声响, 忙抬了手指匆匆赶回榻边, 拿起团扇遮挡住自己的脸。
“粟粟?”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银粟下意识想要看去,手指方要挪动,就意识到了此刻自己不能露出面容,忙又慌乱遮好,手忙脚乱中听着身前男子低笑出声。
“粟粟,你慌什么呀?”叶景策眉眼含笑,揶揄的话出口,弯身坐在沈银粟身侧,却见沈银粟微微向一旁靠去,有些理亏地斥责着他,“你……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早?看外面那架势,你别是偷跑回来的。”
“怎么,粟粟,我回来得早你不高兴?”叶景策歪头笑道,“粟粟,别是咱们刚成婚你就厌弃我了,那我之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我哪有厌弃你?”沈银粟声音低了低,轻轻道,“不过是你回来得太早,我还没来得急唤人填补妆容,如今这发鬓乱了,口脂也被我不小心吃了,定是没事当初好看了。”
“你时时都好看,刻刻都好看,而在我眼前的你,是最好看的。”叶景策抬了抬眼,手轻轻盖在沈银粟握着扇柄的手上,轻声哄道,“夫人的手举累了,歇一歇好不好?”
话落,轻轻按下沈银粟遮面的团扇。
朦胧的红纱徐徐落下,露出半张芙蓉面,沈银粟自觉有些紧张,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缓缓抬眼向扇后看去,正对上叶景策愣怔一瞬后绽开的笑意。
他的那双笑眼含情,静静望着她便似欲语还羞,直盯得她更为羞怯,只能壮着面子挺了挺腰身,微微扬起下颚。
“我可都说了妆花了……你不许笑我……”沈银粟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叶景策笑出声来,一双眼快速地眨了几下,随后目光中露出几分狡黠。
“我哪敢笑话夫人呢?更何况这妆也未曾花,不过是这口脂的确出去了些,倒也无伤大雅……”叶景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抬手,用指腹似有而无地描摹了一下沈银粟地唇。
那指腹温热轻柔,似羽毛般轻抚着,断断续续的痒意传来,沈银粟微微向后躲了一下,却觉叶景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竟然用了一点点力,让她不敢向后去躲。
抬眼对上那人噙着笑的无辜眼神,沈银粟双眸微眯,见那人眉梢一抬,露出几分顽劣张扬的笑。
他就是故意的!
沈银粟轻哼了一声,张口就咬上叶景策肆意招惹的指尖,只是还没有用力,这人便吃痛了似的,猛地缩回手,捧着自己的手幽怨念道:“好疼,夫人咬我,她不爱我。”
……她还没用力吧?
他在演什么?
沈银粟愣住,看叶景策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不由得探身看去,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向着叶景策瞟了一眼,又扫过指腹上清清浅浅的牙印,片刻,垂了垂眼,矜贵道:“那……那你怎么样能不疼?”
“得夫人主动亲我一下。”叶景策闻言立刻放下捂着的手,垂眼对上沈银粟一副早有预料的揶揄眼神,心虚地扬了扬头,开口道,“那我亲夫人也行,但我向来害羞,夫人又不是不知道。”
“你害羞?你害过羞?”沈银粟睨眼看去,嗤笑着开口,“也不知道这好好一个人,没事装什么纯,前几日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怎么还突然长了廉耻心?”
“这人都会成长嘛,许是着几日我突然就成长了,生出了廉耻心呢?”叶景策倾身靠过去,一双明眸紧盯着沈银粟,声音低低,带着可怜和诱哄。
“平日都是我热情,夫人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主动一次?”
“你!你说这话都没羞没躁的!还说自己长了廉耻心!”沈银粟微红着脸抬眼瞪去,叶景策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扬唇一笑,不做辩驳,只拖着长调催促,“夫人——夫人——好夫人——”
“你扯着嗓门喊什么……”沈银粟通红着脸一喝,察觉到叶景策靠得更近,自知这人没皮没脸,是打定主意逗弄自己,若是不应,只怕会因此事缠自己一宿。
思绪一瞬,沈银粟稍微抿了下唇,抬眼对上叶景策志在必得的眼神,犹豫刹那,主动抱住他的肩,仰头吻上他的唇。
他方才用指尖故意招惹她,而今她也生了坏心思,只如蜻蜓点水般地轻啄着,若即若离,似有而无,撩拨又绝情。
叶景策低眉笑着,他哪能不了解沈银粟心中所想,或者说,他便是引着她这样做的。
又是一次浅浅的,逗弄似的吻,沈银粟挑衅般得看向叶景策,只是这次她尚未来得急离开他的唇,就见那人眼中划过一丝坏笑,随后便是一只大掌扣在了自己的脑后,迫使着她不能闪躲,只能迎接着这人的突然反攻,主动权一瞬间便被夺走。
唇舌皆被攻下,那人的气息炙热甘凛,带着股果酒的甘甜与凛冬的清寒,口中的喘息被尽数占据,沈银粟的呼吸略有些发急,胸口微微起伏,唇中溢出几丝细微声响,眼尾晕开浅淡的红,柔美似情动。
脑中的思绪混沌成一团,僵直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沈银粟被亲地头皮发麻,只觉自己头昏脑胀,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
骗子!他个骗子!沈银粟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人刚才骗着她主动去亲他,到头来她的逗弄不过是他预想好的反攻前戏!
他分明就是故意闹她的!眼下他攻池掠地似的夺着她,还要说上一句是她主动的!
沈银粟越想越亏,总觉得自己既然得了个主动的名,就该得了这行动的权,该让叶景策难受才是。
他既骗她,那就要让他求着她,才算赔罪。
沈银粟被吻得舌根酸麻,唇瓣水润红艳,只待方能喘息,便抬眼望向对面带着得逞笑意的男子,一双杏眼眸光水亮,嗔怨中含情。
“阿策,你这是欺负我!”沈银粟忿忿开口,叶景策无辜地弯了弯眉眼,目光中暗藏笑意,“粟粟,我哪里有欺负你呢?”
“我只是亲一亲你就算欺负吗?”叶景策纯良道,指尖却慢慢摸上沈银粟发间的簪子,轻轻拔下,青丝如瀑,他的指尖穿过秀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就这样定定盯着她看,眼尾是旖旎的红,在烛火的映衬下,眸中的人生动,明艳,足以让他此生都能描摹出她的样子。
垫在后脑的手慢慢下放着她的身子,身下是一片柔软的红浪,沈银粟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喜庆的大红和男子徐徐俯下的身子。
有牙齿咬开了她身前的盘扣,衣襟敞落,露出半片莹白,湿热的吻落在她的颈间,细细密密地向下轻点着,偶尔传来一丝吮吸的疼痛。
轻微的喘息断断续续地溢出,沈银粟只觉周遭热得很,像是要将她热化了一般,水似的一碰就散,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玉一般温润滑腻的身子上留着星星点点的红印,沈银粟抬眼,看着头上男子俊朗的容貌,主动抬手捧住他的脸,引着他慢慢向下,随后仰首去吻他的唇。
一滴水落在脸上,沈银粟微微睁眼,见晶莹的汗珠顺着叶景策的眼睫落下,那眼睫像太阳花一般,纤长浓密,微微一颤,便是花瓣上落下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