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与他同行之人一语不发,只用一把刀一直架在他颈侧,以防他逃跑。
终于,像是已过去了漫长岁月,那马车终于完全停了下来。他被人带下车,在沉寂黑暗中走了许久,似是去到了一处厅堂之中,忽然眼前一亮。
他眼前的布条被人解开了。
“来,看看吧,我们也是没有诓你。”一人道:“安心为吴掌柜办事,你那相好和你都能安全。”
他看着面前这人所说的“相好”,睁大了眼睛。
那怯怯看着他,鬓发有些散乱,耳上只戴了一侧耳环,明明形容有些狼狈模样,眼神却明亮熠熠的人,明明不是素月,而是他的夫人,李笙笙。
厅堂主位的地方,一彪形汉子坐在披着白虎皮的座椅之上,似是这帮山匪的首领。他看见贺知煜一时有些微微失控的表情,横眉打了个结,一脸的横肉跟着抖动了几下。
“这人便是那什么沈工师?”他疑惑道:“倒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看着挺冷淡。”
“是,带着信来的,和画像对照过了,不会错。”他旁边站着的手下心里有些打鼓,其实画像也只能看出些衣服头饰这些完全一样,至于长相那毛笔画的他也看不太出像还是不像,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肯定:“这人常年深居李记做工,不用与人打交道,是性子冷淡些。”
“嗨呀,崔哥,这被咱们绑走的事儿,难道还有人愿意以身相替不成?那沈工师,咱们也没给他留报官的时间。再说了,盛京那帮脓包软蛋的官差,哪个能有这份挺身而出的胆量?”那手下圆道。
旁边一人看首领有些犹疑,想出个主意立功:“崔哥,咱们虽则不认识这两人,但他们不是一对么?这两人瞧着就都像是正经人,你让他们亲上一口,若是亲的好,便证明咱们抓对了!”
那叫做崔哥的觉得这主意虽则没个章法,却也可以一试。他挑眉看向贺知煜道:“听见了么?上去亲一口。”
贺知煜没想到这山匪竟出了如此荒唐主意。
他淡如冷山的面上似是无波无澜,内心却开始潮水般波动不息。他看向杏眼盈盈望向他的李笙笙,很是犹豫。
他不愿意再于李笙笙不乐意之时,如上次般亲吻对方。
虽则之前她没有反对他牵手,但那毕竟和亲吻意义不同。他还没有听她亲口说一句原谅他了,亦还没有得到她于此事的首肯。
那崔哥看他迟迟不动,皱眉道:“亲啊!”
李笙笙看贺知煜竟还在犹豫,心中很是焦急,她想起自己之前暗自下的决心“这次绝不主动,要由着他自己体悟”,如今这情形却是由不得他再体悟下去了。
她心道自己必定是前世欠了此人什么,面上却露出个云娇雨怯的笑,上前一步抬手揽住了贺知煜的脖颈,踮踮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娇声抱怨道:“郎君,我好害怕,等你好久了。”
“怎么看这男的有些不……情……行了行了!让你们亲一口,没说一直亲!”
那崔哥正准备说怎么这男的有些不情愿,就看到贺知煜伸手揽住了李笙笙的楚腰,低头连绵不绝地回吻了起来。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眼中似只有对方般深情烧灼的眼神,以及仿佛失而复得般的拥抱,实在不似有半分作假。
第85章 追妻 缠绵不休。
李笙笙伸手悄悄拧了一把贺知煜, 他才把她放开。
她蹙了蹙眉,在只有他能察觉的范围内发狠瞪了他一眼。
她心道这人可真是的,刚才该主动时不主动, 后面该停下的时候却又不停下了,也不看看如今两人是什么处境。
贺知煜松开了她,却又紧紧握着她的手, 仿佛只消稍稍松开一点, 她便会如鹿入林,如鱼入海, 难觅踪迹。
“行了,把这两个人先关起来吧, 等着吴老板的意思,他有些忙,过两日才来。”那首领阴鸷的目光扫过二人:“他说要敬重些, 便挑个好点的厢房吧。”
“崔哥, 是分开关还是关一起?”旁边的手下问道。
“分开吧。”那崔哥看到两人亲密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怎么自己夫人同他便没有这热乎劲儿?
“一起。”贺知煜冷冷看向他道:“若不一起,便什么都别想从我这里得到。”
崔哥冷笑一声, 觉得有些可笑:“你落进了我手里, 还想讲条件?”
贺知煜目如冰刀, 直迎他而去,毫无畏惧之意:“我来这里, 本就是因着你们要挟了我的心上人, 我便是看着她才能安心!我虽只是个工匠, 却也不是个贪生怕死的,若还想让我做事,便听我的要求!”
那崔哥被他冰刀一样的眼神看得一凛, 他是曾有过刀尖舔血日子的人,分得清是真的野兽还是花猫扮虎。
他心知对方说的也是这么回事,何必于此争长短,毕竟吴老板还想要这工师做事。
崔哥没再辩驳,厉声下了命令:“给他们关一起,带下去!”
两人被带到了一处厢房,虽则是在山匪居住之地,房间朴实无华,但却也干净暖和。
“这可如何跑掉啊?”李笙笙看带他们来的人把门锁了便走了,蹙眉自言自语道。
贺知煜却忽然转向她,一把将她抵在墙上,李笙笙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一双清灵杏眼,轻轻“啊”了一声。
他离她很近,低沉磁音钻进她耳膜,他急切问道:“李笙笙,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李笙笙知他是问刚才那个主动的吻。
“刚才情急……”李笙笙刚才做的时候胆大包天,此时却有些不敢看他熠熠的眼睛。她把头偏向一边,咬了咬下唇,小声说道。
“只是……情急?”贺知煜语气殷殷却又犹疑,仿佛着急知道答案,却又不敢知道答案。
李笙笙被他的声音挠得心里痒痒,她轻轻推了推他,却没有推动,声如蚊响:“哎呀,现在什么时候了,问这些有的没的问题。”
贺知煜却不依不饶:“便只是……情急吗?”
李笙笙回转过头,不再逃避,抬眸定定看向他,杏眸中似水柔情流淌不息。
他有些笨,但她不愿再让他伤心急切。
李笙笙没说话,只灼灼看了对方片刻,忽然,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像要扑入他的怀中。
深夜烛光轻摇,两人的影子落在木头窗格上,重叠在了一起,仿若一人。
贺知煜却仍是不敢置信,他怔怔看着李笙笙:“夫人……这是何意呀?你告诉我,这是……是要同我在一起的意思吗?”
他非要让她亲口给他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我不明白,你告诉我……我有些笨,你说清楚一些。”
李笙笙抬头,认真看向他:“是,是要同你在一起的意思。”
说完,她轻轻依偎进他怀里,他衣上长久不变的淡淡幽兰松柏香气将她包裹。
李笙笙小声嗔怪道:“贺知煜,你怎么这么笨,什么都要人说这么清楚的。”
贺知煜紧紧揽住了她,那如瀑乌发蹭着他的下颌,心上人正在他怀中,不可思议道:“这……这便原谅我了吗?”
李笙笙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轻轻蹭了蹭,她才惊觉自己亦是很想念这感觉。
她可以不靠任何人行万里路,但她仍是盼望能寻到一丝心意相通的
真情:“早便原谅了。”
她温柔笑了,如夜半醒来,借着皎皎月色恍然发觉花已绽开:“以后待我好些,不许再把我弄丢了。”
贺知煜却没有回答。
李笙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正觉奇怪怎么他也不应,却忽然感觉到仿佛有冰凉的液体滑进自己发间,滚落自己颈项,一滴又一滴。
她想抬头去看,那人却紧紧环抱着她,不愿让她抬头。
李笙笙没再坚持,朝那温热的胸膛贴得更紧了些,只柔声唤道:“煜郎,煜郎。”
过了良久,他松开了她。
她抬眼看去,刚才的眼泪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满目柔情笑意,只有仍是微微发红的眼尾泄露了一丝秘密,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好了,我……”李笙笙正想说话,贺知煜的吻却忽然铺天盖地覆了过来。
她霎时住了嘴,呼吸微滞,有些慌乱,却乖顺地闭上了眼睛。李笙笙面前霎时黑暗一片,五感却更加分明。
那吻初时温柔克制,是斜风微雨催开渴望绽开的蔷薇,柔软落于她的唇上,轻轻扫过她的舌尖。
他小心翼翼,怕自己藏在那副清冷面具下贪嗔痴妄的真实样子吓到对方。
而后那吻渐渐变成强悍索求,经年苦闷的思念与蓬勃的爱意如春潮暗涌,化作唇舌间激烈的缠绵不休。
他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触碰,他已经压抑了太久,想要的更多。他想要让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亦要求她热烈回应自己,从此再不分离。
不过只是一个吻而已,李笙笙却感觉自己翻腾于情潮之中,无法思考,亦不想思考。幽香伴着他的体温交织成网,她的呼吸很乱,眼神亦变得迷离。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李笙笙终于轻轻推开了他,小声抱怨道:“怎么没完没了的。”
两个人静默坐了片刻,李笙笙有些羞涩,转移了话题:“这吴寒衣也太过大胆了些,竟然如此公开抢人吗?”
“保不齐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那日我碰见宁王也在见些商户,估计是背后有何猫腻。”贺知煜柔情看着她,伸手理了理李笙笙有些纷乱的长发,道:“好在我来之前听沈工师说,之前那吴寒衣同他接触也并非本人,只是虽说是过几日才到,还是得尽快逃出去。”
“嗯。”李笙笙思忖道:“旁的都还好说,若是他们发现在这里的人不是素月而是我,因着这影响更大,恐怕他们生了歹意也未可知,只怕更加危险。”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李笙笙渐渐有些困倦。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道:“我想睡觉了。”她说完才意识到这屋内只有一张床,瞬间又醒了一半。
贺知煜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李笙笙瞧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暧昧不清,似饱含着某种潮湿的渴望,忽然红了脸。
她伸脚轻轻踢了贺知煜一下,蹙眉道:“你想什么呢。”
贺知煜却看着她笑了,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晚上你睡床铺,我打地铺便好。”
……
那崔哥说吴寒衣过两日才到,贺知煜和李笙笙还道有些筹备逃离的时间,谁知第二天一大早,便有那崔哥的手下来喊二人:“吴老板到了!沈工师,快出来!”
“什么?这就来了?”李笙笙有些震惊。那吴寒衣虽没见过沈工师,却是和她打过照面的。
“你先在这里,我去见见。”贺知煜低声对她道,又提高声音对外面的人说:“来了!”
那手下见他一个人出来,知道那吴老板主要也是抓他来做工的,也没有纠结李笙笙是否在场,锁了门便带他去了。
到了昨夜的厅堂之中,除了那坐在正中的崔首领,旁边还特意放了把椅子,似乎是显示对于来人的尊重。
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眉眼之间显露出几分精明算计像,正是吴寒衣。
明明是吴寒衣勾结山匪,派人将贺知煜抓来,却客气笑道:“沈工师,我们终于见面了,久仰久仰!知道你被请了过来,我把手中的事情全推掉,也要来见你一见。”
贺知煜清俊眉目不动声色,却言语冷硬:“岂敢啊。吴老板,这见面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
那吴寒衣却似浑然不察对方语气中的讽刺之意,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贺知煜冷冷道:“可我只是个小人物,可能做不了吴老板口中的‘大事’。”
吴寒衣知道他心中不忿,自己还是要让对方好生办事的,笑道:“沈工师以小见大,只要做好自己手中你所谓的小事,那于我便是大事了!”
忽然,堂上一同吴寒衣一起来的小伙计道:“这人……这人不是沈工师!”
吴寒衣看向他,倏地一惊:“你说什么?!”厅上众人亦皆是一愣。
那吴寒衣根本没考虑过抓错人的问题,毕竟这帮山匪惯常是做这些事的。
他来得急,把许多重要事情都托给了自己那左膀右臂的孟管家,那人也正是从前帮他劝沈工师加入自己的,他该是识得沈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