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属捂着自己半边脸,瞬间明白了陈杰的意思,猛得点头:“是,这就是孟氏,属下亦是看得真切。”
陈大拿起长刀对着一众手下道:“你们呢?可看真切了?”
手下面面相觑,片刻又七嘴八舌道:“看真切了!”“就是那孟氏!”“我认我老娘都没这么真切过!”“孟氏是杏眼,这人也是!”
陈杰满意收了刀,道:“走,一起回京,领赏去!”
……
那船上之人,不过是孟云芍托兰溪和她哥哥找的替身罢了。
歌舞之所,颇有些有功夫底子的人在,再需要水性好些便是。这镇子通着水路,会水的人亦多的是。
而孟云芍早就和兰溪、素月以及兰溪的哥哥,一同躲在了一早联络好的商船底舱。
孟云芍不过做些样子,至于那些人到底信不信,也就如此吧。反正她逃去大盛,该本就是再鞭长莫及的。
船行几日,到了一处浅滩所在,早已与小镇相距甚远。
几人于此处换了个正经行船,多日劳顿,也想去旁边的镇子上换些补给。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日光明盛,海阔无垠。
这里风景开阔,孟云芍感到了无比的畅快和自由。
“云芍!这里真是广袤舒畅,我们租两匹马,从海边骑马去旁边的镇子上采办些物品!”兰溪发丝被海风扬起,朝孟云芍喊道。
孟云芍笑了,觉得有些惊奇:“天呐,骑马吗?我可不会!况且这天色眼瞧着要有些晚了,咱们要不明天再去?”
兰溪笑道:“那我们只租一匹,我带你去!这里镇子不远的,我们来回也要不了多久。”
孟云芍仍是有些不敢骑马,笑着说:“啊?可是我仍是有些害怕!我从没骑过!”可她面上表情,似又跃跃欲试。
兰溪却不由分说,拉着她便去了。孟云芍见推脱不得,也没有反对。
两人租了马匹,兰溪带着孟云芍,于海边策马奔腾,万顷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孟云芍的长发随风纷飞如蝶。
过往曾经,仿佛一同与海风,被甩在了身后。
孟云芍恍然察觉,许是这几天只顾着赶路,又担心那镇子上的人又追上来。最近几日,自己已经不怎么会想起贺知煜了。
她想到以后漫漫一生,也许从此山海远隔,再不复相见,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但她接受这种遗憾。
想起在侯府的三载,她痛过,怨过,也爱过。如今,她不想再多费力气憎恨任何人,也不想再留存任何牵挂与爱意,但也不会逼迫自己全然忘记。
但她只想记得些好时候。
比如雪地中贺知煜把她抱起,比如他为了护她受罚,比如连理树下,那双灼灼看着她,如何费尽力气去藏都藏不住爱意的,好看的眼睛。
她想把这些吉光片羽封印于自己心中也有一个的黄木雕花盒子里,经年累月陈酿成酒,再拿到月色之下晾晒一番,然后与满树桂花香气一起入梦。
凤凰死后还有凤凰,春天死后还有春天,这世间的情爱漫漫,并非稀罕物什。
但曾经有一个人,自己真切地喜欢过,那人做得并不好,让她为难过让她伤心过,一切也都是不合时宜,有时她会怀疑自己在喜欢些什么,但于她自己,仍是些可以珍藏的回忆。
但她也再回不去了。
如此遗憾,又如此庆幸。
她依然庆幸自己仍然可以为了自己想要走的道路,清醒着离开。
贺知煜,我不再想你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
第48章 火葬场开启 父亲只能弃城而逃吗?……
汴京已入苦夏, 骄阳烈烈,碧树连天。
北境的异动正式传入京城。金人新皇完颜晁是个好战喜功之人, 正整顿兵马,意图进犯边境,夺回几年前丢失的城池。此次金人决心甚大,征集了七万兵马,整装待发。
完颜晁亦是自傲之人,前期本还藏着掖着,悄然收买些北境的兵将, 摸索北境的情况。
此时已然是自觉胜券在握,猖狂至极,直接给朝廷下了战书, 直言若是皇帝肯求和献上七座重镇, 便可退兵而返,否则势必拿下北境三十余座城池, 必叫此地尸骨成山, 哀鸿遍野。
是日, 皇上邀文武百官至演武场中观看兵士演习。
朝中大臣多是人精,心中雪亮。
皇上这么一提, 地方又是在军营,便知道定是为了择定北境征战之策才特意邀众人前来。也顺便以演武之威, 振奋军心;同时演武场面也必会传至金人, 以做威慑之用, 一举多得。
到了演武场,皇上让大家都不必拘着,大臣们便作出闲庭信步的姿态,谈笑风生纷纷朝演武场走去, 可其实人人心中都在暗自思忖一会儿如何作答,并无什么心思看兵士演习。
纯良忠臣自是想着如何抵御外敌,弄权之辈也心中考量此事对自己官职的影响,一时间所有人各怀心事。
皇上却像是一副如沐春风不知所谓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来看兵士演武一般。
众人站定,亦一同观看演习。
数以万计的兵士列队而出,军容严整,步伐如一。一时间金鼓齐鸣,气势磅礴,如一波一波的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行过,大地亦为之震颤。
旌旗烈烈作响,明光凝于刀尖,兵士英姿飒爽,气吞万里如虎。
“好好好!”皇上大笑,拍手称赞:“不愧是贺氏父子所训之军,真是金戈铁马,势如风雷!吾心甚慰。”
众大臣亦是交首称赞。
皇上又道:“我天朝兵强马壮,良将如云。只是这强兵已看过,良将却还未见识。今日众卿皆在,也都不是外人。不如,将士间也比试一番,一观我朝风姿!”
众大臣心下了然。
皇上这是看了兵士,想再亮出将士的本事,顺理成章派绩优之人出征罢了,也是理所当然,都是些寻常做法。只不过最后全然胜出之人应当是贺逍。
贺逍为将多年,这些寻常比武把式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但若说他真的回回都能是第一,倒也不是真有这本事。只是他下属将士皆知他身居高位,又颇好脸面,不愿当众下了他的面子。
兵将如此,贺知煜亦是如此,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愿意超了他去,反惹他不快,带来无穷麻烦。
父为子纲,便是输了也不打紧。届时就算是皇上要派出征的是贺知煜,只需先捧着贺逍说下意见,他再推脱回护几句,最后由他推荐贺知煜代己出征,也就罢了。不过是些惯常的把戏。
说完,皇上又道:“今日我持名弓‘天狼’而来,不如众将就比试下射箭吧。只是今日,朕又有些想法。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仅需比拼射箭之准,更需比拼速度。朕有个主意,不如每个将士连射七七四十九箭,不仅要准,而且要快。以射得最准之人中最快的为胜,众卿觉得是否有些新意?”
这法子却是有些难。
射箭极考验臂力。
连续射出七七四十九箭,还要尽可能快,哪怕是精于此道之人,最后可能因为体力不支也难以完成,更何况还要保持射的准度。
但皇上说得也是不错。在战场上并非要射一箭两箭,兵临城下,两军交战,自然是准度和耐力都要考量。
众卿心中觉得合理,亦知道
皇上提的法子,又何必说不合理?皆是出声附和。
皇上听众卿附和,甚为满意,笑道:“那众将士既出了力,朕也不愿小气。今日,谁赢了这比试,朕愿把手中这天狼弓作为赏赐,赠予最优者!”
众卿亦是一片赞同之声。
萧明征有自己的私心。上次贺知煜把剑还了他,他暂时是不好再硬塞回去了。
今日他私下和贺知煜说好了,让他别再相让永安侯,若是赢了就得顺理成章接下这弓,他总心里觉得能稍稍弥补些两人的情谊。
谁知,一直没说话的贺知煜却忽然道:“皇上,将士在军中,弓箭却是不缺的。”
萧明征面色一僵,知他是明确拒绝了。
贺知煜又冷冷道:“许多将士驻守军中,为国效力,却常年难回家中,于妻有愧。皇上不如……”他看向萧明征,一字一顿道:“不如把今年缅甸进贡的翡王赐予获胜之人,以安其家室。”
贺知煜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寂然无声,众人惊得仿佛忘了呼吸。
每年缅甸进贡的翡中之王仅有一块,碧绿华光,价值连城。
但若只是价值甚高也就罢了,这翡王人人皆知每年都是特供太后的,且要镶嵌于太后之冠上,以示无上天威。太后又对自己的身份颇为看重,多个场合以此翡王为喻,提点旁人谨记自己崇高的身份。
贺知煜此言像是对夺冠之事已经手拿把掐,要为自己的夫人赢得此物。可人人皆知他夫人已经故去,又提出要本属太后冠上之物,真乃既是不吉又是不敬。
若要皇上答允,虽则给旁人的印象是皇上极重视此次征北,肯寄天威为激励,决心甚大;但却到底是打了太后的脸。
众人皆是无言,有些闹不明白,皇上是故意为了展露自己的征伐决心为之还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自己主动提出来。不过众人也知这皇上心思向来曲折,也是不便猜测了。
只有贺逍低声喝止道:“贺知煜!”
他现在真是烦透了贺知煜,怎能在此场合提出此等过分的要求。再者说,难道他真的打算不给他这个老爹面子,要比过他贺逍吗?
萧明征定定地看着贺知煜,眼中似有火意冒出,这可不是他们事前商量好的,他压低声音道:“贺知煜,你……”
“怎么?又僭越了吗?”贺知煜却一脸疏离的冷意,嘴角上染了些嘲讽,低声问道。
众卿看到两人似在说话,却也听不到声音,仍是无话。
此种场合,已然是骑虎难下,容不得萧明征再迟疑。
他咬牙一笑,对众人道:“好!今日朕就允了贺卿之请!”他又转头对贺知煜低声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给我赢了。”
贺知煜轻嗤一声,不再言语,专心观战。
众卿心下明了,果然又是皇上安排好的,看来这次是真下了狠心了。
辽阔演武场上已安置好靶子,每将用七靶,每靶射七箭。
将士轮番比试,射箭场面如火如荼,热烈非凡,赢来了满堂喝彩。弓弦紧绷,箭矢破空,旁边亦有战鼓如雷,欢声呐喊,让人见之热血沸腾,听之如临战场。
贺家父子在最后一同上场。
贺知煜拿了弓箭,没有看贺逍,却正视前方低声道:“父亲,皇上想派我去征北,今日我不能相让,多有得罪了。”
贺逍觉得他的话太讽刺了,仿佛过往比试都是他故意输给自己一般,面带嘲讽道:“难道你觉得自己以往输给我,都是因为你相让吗?”
已近午时时分,骄阳似火,炽热如焚。
贺知煜却仿佛烈日下也终年难化的霜雪,面冷如冻:“是。”说着他抽出了第一支箭,“嗖”的一声射出,光驰电掣般朝靶心飞去。
没待第一支箭落定,贺知煜又行云流水抽出第二支箭,又是破空而出。待第三支箭离弦飞出,第一支才正中靶心,发出一声闷响。
贺逍心中早已燃起怒意,他不落人后,在贺知煜启动之时,亦是抽出箭射出。
一时间场内充满箭声呼啸以及众臣的惊叹。
虽早知道这场比试必定花落贺家,但众人仍是被那精湛妙极的技艺,游刃有余的动作所折服,一时间看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