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那件事,他根本就没有同贺知煜提。
他上次就看出来了,他这个儿子跟孟氏的关系已然有些不一般。虽则他还说不好孟氏对于他到底是何等重要,但至少,那心中的位置至少不低。
上次他狠狠打了贺知煜,说到底,也不全然是为着给曹家交差。
国公府高贵不假,但他永安侯府还能怕了不成?不过还是因为孟氏不重要,丢出去抵个罪意思一下,他也懒得争论什么。
但如果是让他的嫡子赔罪,那显然是有些过了。
但是贺逍生气的,是贺知煜居然为了孟氏顶撞自己,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若那孟氏同公孙燕一般出身或者只是个妾室,也就罢了。
他也有过年轻的时候,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但是他心里从来没有认过孟氏,能一直是自己的儿媳。
不过以前他总觉得这事不着急办,既错过了时机,可以先等等看。
可如今公主这机会来了,他却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孟氏可以消失。既保全了侯府的颜面,又能和公主结缘。
但这女子如今可不比两年多之前在侯府中无人注意之时了,该怎么让她消失,在没想好之前,他不想让贺知煜觉得自己热切,哪怕他从别人处知道,也比看他相逼好。
可这事又有些急了,公主和皇上的意思愈加明显。
他浸润朝堂多年,也自然看得出皇上是不愿自己出手,想让自己当出头鸟,可他又不得不当。
贺逍想着,有些烦躁。
他走到了自己平日在家中处理事务的慕风堂。
随从来报,说世子夫人说有要事要向侯爷禀报。
贺逍心中惊讶,抬眼一看,堂外候着的正是让他烦躁的源头,孟氏。
第37章 【文案指路】死遁 跑路咯!
永安侯看见孟云芍, 皱了皱眉,心道这个节骨眼儿上, 孟氏怎么来找他,不知能说出些什么来。
难道是听说了公主的事情,要来求自己将她留下?
永安侯想着,心中的烦躁更盛,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把她斥走。
孟云芍进了慕风堂。
她没等侯爷招呼,径自坐在了会客椅上。
永安侯有些目瞪口呆,皱起了眉头:“如此不知礼!长辈还未吩……”
孟云芍直接打断了他, 一双杏眼笑意明亮,开门见山道:“侯爷,你很想让我消失吧。”
永安侯心中一惊, 顿了顿, 冷笑一声:“什么?”
孟云芍笑了笑,靠在椅子上, 一副泰然的样子:“我听世子说, 公主有意和贺氏结亲。”
永安侯轻哂一声:“世子, 亲自同你说的?”
孟云芍点点头:“是。”
永安侯在心里暗暗感叹,真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大局当前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没被一点点私情蒙蔽了眼睛。既是他主动和孟氏提了, 合该也是有与公主结缘之意, 想先去探探孟氏的意思。
如此一来, 想让孟氏消失,也容易了许多。世子就算是心里对她有些感情,怕也是有限的。回头糊弄一下,总能过去的。
孟云芍继续道:“世子只是一提, 倒也没说其他。我看他的样子,仿佛也不是很急。不过,我在想,侯爷,却一定很着急吧。”
永安侯被看穿了想法,心虚道:“我着急什么?”
孟云芍勾了勾唇角:“侯爷着急,大盛那边虽有些兴趣,但心思难测,怕给不了公主明确的回应,错过了这段好姻缘;可又怕真允诺了公主,这事的眉目清楚了,又让侯府陷入不义的传言中。我设身处地想着,觉得侯爷,可真是难呐。”
永安侯听她说得明白,索性也不装了:“那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作何?”
孟云芍微笑道:“现在这世上,只有我可以帮侯爷解燃眉之急。”
永安侯听了,觉得甚是有趣,亦是勾了勾唇角:“怎么解?”
孟云芍道:“我与世子和离,于侯爷不划算。我被世子休妻,于我自己不划算。不如让我消失,对侯爷,对我,都是好的。”
永安侯放声笑了几声,道:“你是个聪明人,难怪知煜有几分喜欢你。我也是个痛快之人,既然你来找我,说吧,你有何条件?”
孟云芍杏眼中波澜不惊:“第一,我要助我离开的文书、车马、物品。”
永安侯应了:“好。这个容易。”
孟云芍笑了笑:“第二,我要十万两银票。”
永安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孟云芍嫣然一笑,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要十万两银票。侯爷图的是大事,自然需得大价钱。你要我消失,我总不好带着些自己平日攒的体己逃遁,我总要生活的。寻常人和离,也都要分走些钱财,何况我从侯府离开?再者说,我掌家几年,自是知道这点钱对于侯府还不算什么。”
永安侯觉得荒唐,面上浮现讽刺神色:“我若不应呢?”
他心道果真是个后宅女子,刚还想着她来找自己有几分聪明,却没想到竟是来要钱的,还是高看了。
孟云芍淡然一笑:“侯爷,今日你我已经明牌。我既然敢来找你,自然有法子让你明面上动我不得。侯爷或许想着自己势大,日子久了终是能治得了我。可又何必为了区区银两给自己多惹事徒增烦忧?且公主那边心思难测,不如趁着世子北上之际,办妥了此事,不是于我们两方,都极好么?”
永安侯冷笑了一声,不愿同她再纠缠:“我应了。”
孟云芍又道:“第三……”
永安侯没想到还有第三,喝道:“你别太得寸进尺!”
孟云芍却不畏惧,继续说道:“这第三,却十分简单。我要一张和离书,正正经经由侯爷签字盖章的和离书。”
永安侯狐疑道:“你要和离书做什么?刚已说过,不可和离。再者说,知煜已经去了北疆,谁给你签和离书?”
孟云芍拿出一张纸,正是之前贺知煜签字的那张,上面却已赫然写上了“和离书”几个字,内容也已都填满。
孟云芍道:“东西我已准备好了,不过是想和正经的和离书一样,由父或母在上面签字罢了。云芍是养女,父母签不签都是一样的。但侯爷这边,却必须签上。”
永安侯看着那和离书,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看了看,上面确实有贺知煜的字迹,但早上明明看他的样子不像知情的,估计是孟氏用了什么法子拓过来的。
按道理,和离书要生效,也不是签上字就结束的,还需要族中长老见证,再送至官府备案才行。
他也不知,这孟氏拿这无用的东西做什么?
孟云芍顿了顿,继续道 :“侯爷不必担心,这东西又不曾秉承官府,左右都是无用的。我不过为了满足自己心中执念,想给事情有个妥善了结,时时拿出来看看,提醒自己不忘今日之事罢了。”
永安侯想了想,觉得自己虽不能理解,但也见过许多人有这种执念。
心中不由嘲讽,认为这行为实在是有些可笑。
永安侯开始觉得无甚所谓,但想到上面要自己签字盖章,仍是谨慎:“可若是以后你哪日拿出来要兴风作浪,又当如何?”
孟云芍笑道:“侯爷觉得我拿着一张没公证过的和离书跑出来,又于我自己有何益处?我此时不闹,却等着世子和公主成了亲,再拿着和离书出来,那旁人会怎么以为?恐怕若没这东西,我还更好闹些。有这和离书,旁人反而觉得我是得了好处离开,结果又不满足。莫说侯爷,怕是公主也容不得我。”
永安侯想了想觉得也有理,阴鸷的鹰睛中闪过一道精光:“虽是不合情理,倒也可以答允。”
孟云芍:“我的要求,就这么多。接下来侯爷可以聊聊,想让我如何消失?”
永安侯简单道:“假死。”
孟云芍问:“如何假死?”
永安侯像是早已想好:“你假装意外殒身,而后远走高飞。你只需配合我,旁的都不用操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孟云芍思忖片刻,道:“侯爷爽利,只是这假装殒身,也需得有些讲究。若在府中假死,终究是和侯府脱不了关系,便是做得再自然,也恐怕于侯府的名声不利。”
永安侯笑了:“真是个有心计的女子,难怪能哄得知煜多看你几分。”
孟云芍却不在意,眼中凝聚了明光,继续道:“我有个主意。我每年这个时节,都要乘车去汴京外的红隐寺拜佛,中间要经过一段山崖。不如假作坠落山崖而死,那崖高千尺,下无人烟,落下便是粉身碎骨,尸骨难寻。这法子,可谓自然。”
孟云芍想了想,又道:“或者是,到了红隐寺,假作一时遇到麻烦脱不开身,要留下借宿一晚。侯爷打点好之后,等到入夜,将那房子一烧,扮作火灾,也是合情合理,尸骨无存。只是,这法子估计需调动的人多些,我也需得想想用什么理由借宿。”
永安侯听她说完,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下:“那便用第一个吧,听着简单些。我会找人勘察好路线和山崖边让你换车的位置。到时,你就从车上下来,乘另一辆车走,我会提前给你一切通行需要的文书,保你畅行无忧。”
他顿了顿,又道:“就在这几天办吧。得赶在知煜回来之前把一切处理妥当。到时你永不在汴京出现,我亦会告之他,你因意外而死。”
孟云芍笑意泠然,但似乎又有些伤感:“再过三日,便是上巳节。我以前每年都是在那一天去红隐寺。上巳,是女儿节。就在那一天吧,让我干干净净的,如暮春的花一般离开。”
永安侯心道真是个妇道人家,都要死遁了,讲究这些无用的东西作何?
不过想想她刚才非要一张和离书的样子,他也懒得费什么口舌,且这日子听起来也是合适,道:“就这么定。”
孟云芍又确认道:“那我要的东西呢?侯爷何时能给?”
永安侯:“你放心,我贺逍允诺你的东西,绝不会反悔。两日后,我会差人给你送过去。”
……
三日后,上巳节。
春花烂漫,已至荼蘼。
一大早,许久未见的贺清娩来了侯府,说是女儿节想母亲了,回来看看,瞧着倒像是比之前多了些笑容。
孟云芍陪着贺清娩,同侯夫人聊了不多时。
侯夫人见贺清娩已然想开,试探着劝解道:“清娩啊,既是和好了,还是同曹家好好过。你该是正经考虑养养身子,早日生个嫡子才是正道。”
贺清娩笑了笑:“母亲放心,一直都在准备。也不知为何,一直都还没有,大夫看过了,也说是没什么事情,静候佳音就是。”
侯夫人关切道:“上次同我看病的一个女医医术很是不错,回头也寻过来,悄悄给你瞧瞧。”
贺清娩温柔点了点头,又道:“母亲,看过了你和云芍我便回去了。出了之前的事情,我也不便一直在外久待。”
侯夫人点点头,拉着贺清娩的手,有些不舍。
坐在一旁的孟云芍忽然道:“我陪大姐一起出去吧,正巧也要出门。”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分别上了两辆马车。
一辆去往了红隐寺,一辆去往了反方向的曹家。
去往红隐寺的那辆,路程遥远,车跑得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山涧之中。
去往曹家的那辆,快到曹家的时候,却忽然转了方向,悄悄奔着出城的方向去了。
刚刚出了城,却忽然又换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看着更像是皇家的制式,在晌午温煦的阳光下,安静地奔驰在原野之上。
红隐寺的车,堪堪便跑到了山崖附近,距离和永安侯约定坠崖之处已不远,却忽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