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停,又道:“将来我是要嫁到汴京的,想找个人陪我逛逛,看看这汴京的风物。左右也是谁都不认识,宫中的那些姐姐们也没办法陪我出来,就想起来找孟姐姐了。”
孟云芍笑了:“好,今日我带公主去转转。以谢过前些日子在春日宴上,公主好心维护之恩。”
宁乐嫣然:“姐姐确是弹得好,只是稍微有些指法生疏了。”
两人在长街上随意逛荡,孟云芍先是带她去了些头面首饰店,又去了做衣衫的名店,可宁乐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只草草包了些,说是等过些日子回大盛,给亲族朋友带的。
到了付钱的时候,宁乐却又细细问过,其中税收几何,店主所得又几何。
孟云芍看她不爱些小女孩惯常喜欢的东西,就改了策略,逢店便逛。不想宁乐却来了兴致,细细看着哪些行当是大盛没有或是与大盛不同的,同孟云芍说了些认为可以引入大盛的行当。
看到城中施粥的粥棚,宁乐又感慨汴京对底层人民友好,放眼望去见不到什么流民和乞丐。
孟云芍陪她逛了半天,笑道:“我瞧着公主,却不是真心想嫁到汴京的。”
宁乐听她之言有些惊讶,笑道:“孟姐姐为何这样说?”
孟云芍:“听公主之言,处处都为着大盛着想,必是热爱大盛子民,且有鸿鹄之志的人。你这样的人,嫁到异邦又来作何呢?完全是毫无施展之处了。”
宁乐沉默了半晌,又微笑道:“女子,不就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安稳一生么?此才是正道。”
孟云芍笑了笑:“公主便是拿这话来诓骗旁人的吗?”
宁乐听闻,笑容却淡了下去,道:“可是父亲,哥
哥,他们都很爱听我这么说。在大盛父亲催我择婿,我胡乱说要寻一最英武之人,尚未寻到。我想同哥哥一起来汴京看看,看看这里有何是大盛能借鉴的,他不允准,我只好又用这个理由搪塞,才放了我出来。可我给自己行了方便,却也添了烦恼,大家都当了真,近日哥哥总催我,父亲也写信过来,提了此事,我实在是有些为难。”
宁乐转头看向孟云芍道:“其实,我今日来找孟姐姐,不光是为着游玩,是另有一事。”
孟云芍好奇:“何事?”
宁乐迟疑了片刻,道:“这事我有些不好说,有些我自己的猜测在里面,却还是想同姐姐说一声。近日,我看见永安侯同我哥哥走得很近,永安侯虽在试探,但意思也很明显,我哥哥更是觉得永安侯于自己夺嫡有益,两厢似是有意……”宁乐说完停住了,仿佛不想再说下去,又补充道:“姐姐,我其实不想婚配,不管与谁都不想。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是成婚之后就不能再做的。”
孟云芍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她这个公公可真是能钻营,这是又想攀上公主了。
孟云芍想了想,自己之前一直在琢磨如何和离的事情,还尚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和贺知煜开口。
如今情况有变,永安侯竟直接想攀上公主了,那此事还有可能善了吗?
若是贺氏和孟氏和离之后,马上就转头娶了公主,虽大大得了实惠,但对永安侯府的声名损失也极大,永安侯怕是不能允许。
若能抓住些她的把柄,顺利休妻,倒是还对侯门的名誉无损,可若是走此路,孟云芍也必不能同意。
那其他还有何路可走?
孟云芍无奈笑了笑,道:“宁乐公主,你也不必太在意,你同我说真心话,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我原本,就是要离开贺家的。”
宁乐睁大了眼睛,道:“为何?我瞧着那贺小将军同孟姐姐般配,更是不曾对我示好过。姐姐可别被我刚说的影响,本就是些莫须有的事情,便是我会错了意也不一定。”
孟云芍叹了口气:“有何般配?同他一起,便是过不上一日舒坦日子。我本以为自己早就心灰意冷,可近日又知道了件事,更是让我寒心。但我已经累了,无心再计较许多,只盼自己能早点走。”
宁乐听了,知道自己也不了解个中情况,也不好劝解。
孟云芍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我倒是知道有个法子,能同时解了你我的困境。永安侯嫌弃我出身已久,这么想攀高枝,我倒不如给他添把火。只是他可能想不到,他儿子和他设想的,怕不会全然一样。”
宁乐公主鄙夷道:“永安侯竟还嫌你出身低,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孟云芍有些低落:“只是这法子,怕是会伤人至深,我有些犹豫,需再想想。但我也常想,有些东西,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附骨之疽?若是不痛,又怎么能轻易去除?不过我要走了,他除不除得了,都与我无关了。”
孟云芍悄然在宁乐耳边说了些话,宁乐越听越惊讶。
最后,宁乐看着孟云芍,拉住孟云芍的手,缓缓点了点头:“那我等孟姐姐的消息。”
第35章 决心 从今往后,全都是好意头。
又过了几日, 孟云芍瞧着风寒早就好了,但仍是时不时请大夫过来。
一日下午, 几个女眷聚在清黎院里喝茶闲聊。
孟云芍卸下了掌家的责任之后,这个人倒显得越发精神标致。
柳姨娘忽然道:“三哥媳妇儿最近总喝的什么药呀?别是些能美容养颜的滋补药膳吧,这人可是越发漂亮了。”
孟云芍懒得说上许多,微笑道:“姨娘说笑了,不过是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吃些惯常药罢了。”
柳姨娘笑了笑:“今日侯夫人请了青阳县过来的一位有名的女大夫,我安排了日子, 一会儿来清黎阁给侯夫人、我与沈姨娘把把脉。我们这年纪上来了,不比你们年轻,还是得多注意些身体。这女子从医不常见, 听说她还是医术极高明的。三哥媳妇儿要不要一同看看, 别落下什么病根。”
孟云芍礼貌勾了勾唇角:“不了,这两日身子已经好了, 谢谢姨娘记挂了。”
侯夫人有些吃惊:“不是说明日来么, 怎的今日就到了?”
柳姨娘道:“原是定的明日, 但我看今日家中女眷都在一处喝茶,想着机会难得, 便着人去请,偏巧她今日也没有安排, 便过来了。”
侯夫人面上没什么表情, 却道:“定了明日, 怎的又成了今日也不说一声。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女医看病,终是私隐之事,人太多也不好。”
贺清娴却道:“娘, 我也想看。旁人府里惯常一年总要请些大夫给看上一次,为何咱们府里没有?”
侯夫人道:“你小小年纪,不必凑热闹了。”
说着,女使却忽然来报:“青阳县女医魏氏到了。”
柳姨娘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了,都急什么,这机会不易,全都留下瞧瞧吧。”
孟云芍瞧着,二哥媳妇儿、四哥媳妇儿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面上的表情也都是想看看的,都在犹豫要不要按侯夫人的吩咐离开。
迟疑间,魏氏便进了门,侯夫人也没好再说什么。
魏氏先请了侯夫人去里间,看了良久,出来时两人都是满面笑容,侯夫人赞道:“魏女医果真是女中仲景,名不虚传,我这夜间头痛的病好些医者都诊不出,想来你对症下药,会日渐好转。”
魏氏笑道:“夫人过奖了。”
孟云芍等着没什么意思,她也不想看,一直在等着侯夫人出来后告辞。见到她从里间出来了,道:“侯夫人,我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了。”
侯夫人点了点头:“好。”
柳姨娘却喊住了孟云芍:“三哥媳妇儿急什么?你若是有事,我让让你,你先看。”
孟云芍笑了笑,仍是油盐不进:“实在是扶摇阁里有些事情,我也没什么病,便不看了。”
一旁的魏氏忽然道:“姑娘面色有些过分娇红,虽是我多事,但也是把把脉更稳妥些。”
柳姨娘又道,语重心长:“三哥媳妇儿,你成婚已有三年之久,却一直无所出。这位魏大夫最擅长女子之症,不如看看吧,也是求个安心。”
这句话已有些赤裸意味了。
女子最忌讳被诟病不能生育,若是彻底无此能力,便是被休也是合理。此言一出,孟云芍有些骑虎难下。不看反而显得心虚了。
厅中人一听,都有些惊讶。心中暗暗思忖,定是柳姨娘又拿住了什么,才敢如此放肆。恐怕今日让魏氏来给自己看病是虚,来捉孟云芍的不是才是实。
岳氏蹙眉,在一旁怒道:“胡乱说些什么,没个体统!云芍有事,便让她先回去吧。”
孟云芍却笑了:“姨娘,我从不曾得罪你,你这张嘴却从不肯放过我。我说有事不想看,你便暗示旁人我身有恶疾。你强人所难,我可以自证。但既然如此,若是我看过之后无碍,那你能否也答应我一个请求?”
柳姨娘皱了眉头,有些不敢应,不知道孟云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孟云芍不等她反应,当着众人的面微笑要进里屋。
岳氏仍在一旁阻拦:“云芍,你不必……”
孟云芍朝她笑了笑:“婆母,无事。今日不看,明日也得看,我总被旁人惦记着也让我心焦,免得再给我添一条罪名。”
她言语已是越发不客气,说的也都是从前的孟云芍不会说的话。
孟云芍同魏氏一同进了里屋,停了许久,二人才出来。孟云芍亦是微笑同魏氏谢礼。
孟云芍道:“我自己的事
本不该拿出来说,但既是柳姨娘如此关心,也同你说一声吧。”
魏氏得了允准,道:“少夫人身体无事。虽底子稍稍寒些,可也是女子十之六七都有的情况,只需平日注意些便是。”她看着众人,又怕自己没说明白,补充道:“于子嗣上无碍。”
早在刚才柳姨娘看着孟云芍坦荡进去,便已察觉出不对,怀疑自己是着了道。
之前她虽然听岳舒窈说了一嘴孟云芍生育上难,可不过一个方向,终是句没有凭证的空话。
她一直寻着机会想看能不能抓住些把柄,趁着那日孟云芍同公主出门,寻到了她日日熬药剩的药渣,请人看了,果真是治疗不孕的方子,且药性猛烈,基本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了。若非是有大病,断不能用此方。
她心中喜悦,最近侯爷给她透露了些想让世子和宁乐公主结良缘的意思,颇有些踌躇此事从何下手。虽没明说,可她辩音听事,便想着找到孟云芍大的漏洞,寻个正当理由,能休妻就是最好。
心里急着立功,下手便失了稳妥,恐怕这次是被孟云芍察觉,反而利用了她的作为。
她正忐忑间,忽听孟云芍说:“既然我答应了姨娘强人所难的请求,那姨娘也该答应我的。有大家做见证,我总不能平白被人欺负了去。”
柳姨娘茫然抬起头,问:“什么?”
孟云芍微笑道:“便是请柳姨娘把你院子东侧房左边第二个储物柜中最高层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让大家都瞧瞧。”
柳姨娘心惊,那抽屉里放的正是她从各处搜集的些秘药,有上次拿出来过的一夜春,还有些让人发癫或是银针试不出的药。虽则她也常常收集后束之高阁,只是想着备些不时之需,但被发现终是大错。
之前她一直按着孟云芍的事情没有发作,也是心知肚明上次曹霖的事情实际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低调做人恐被发现。当时众人忙着其他,没把心思放到那瓶药上,还当是曹霖自己带的。
若是都知晓了她是源头,那可是大大的丢脸了。
侯夫人听闻,故意道:“来人,既是柳姨娘刚已经应了云芍,便把东西都请出来给大家看看吧。总不能让云芍白白受了口舌之灾。”
柳姨娘心知若那些东西此刻全拿出来,非得让自己再也抬不起头不可,马上跪下,道:“侯夫人,那里面都是些女子之物,不宜外拿。我口舌惹事,已经知错。愿自请祠堂罚跪三日代替,还请侯夫人允我请求。”
侯夫人听闻,便懂了那柜子里该是些什么东西,也不能真当着众人全都拿出来,打了整个侯府的脸面。
于是道:“去吧。”
众人看事情至此,也没了把脉的兴趣,都怕惹事上身,纷纷告辞了。
侯夫人把魏氏客气送出了府,对刚才的事情千叮万嘱让魏氏勿要外传。
魏氏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只说自己今日来看了些夫人,都是身体无恙,开了几副保养药而已,并无其他事情发生。
侯夫人回了清黎阁,却发现孟云芍仍在,还遣了女使们都出去。
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了孟云芍和岳氏。
夕阳快要下沉,透过薄窗把整个厅堂染成金红,既是光光艳艳,又是暮色沉沉。
孟云芍抬起头直视岳氏的眼睛:“婆母。”
岳氏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心虚问道:“云芍……你怎么……怎么还不回去?”
孟云芍已经温柔够了,不愿再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婆母,岳舒窈……是你的亲女儿吧。”
岳氏定定看着她:“云芍,你不要乱说,你……”
孟云芍冷笑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我再问一遍,岳舒窈是你的亲女儿吧?你可以不回答我,但你想想后果!你应该庆幸,现在我还愿意喊你一声婆母,还愿意心平气和地在这里和你说话,而不是直接透露给永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