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意,是不是跟这个雅舍的名字很适合?”叫云意的女娘靠坐到蝉衣身边,给他斟一杯酒。蝉衣除了点头,也不打算拿起纸笔来与她交谈。
好在她也不恼,举起酒杯用他继续说道,“那你不会说话,会喝酒吗?”
心中再不情愿,到底也都走进来了,蝉衣轻抿薄唇,举起酒杯同她一饮而尽。
“真好,你会玩游戏吗?”云意伸出双手,团成拳头放到蝉衣面前,笑盈盈道,“我这手里有一只手抓了一颗花生,另一只没有,你猜猜。猜错了……就喝一杯。”
隔着门,三七听见里面云意的声音爽朗,兴致还算高,想来蝉衣与她待在一起还算适应,便放心离开了。
蝉衣坐在云意身边,眼神在她两只拳头上来回扫,最终伸手指向女娘左手。
“哈哈,你输了。”她摊开左手,里面空无一物。
蝉衣垂目认输,自斟一杯酒喝下。
云意轻笑两声,目光在他饮酒的一瞬间变得锐利,待他将酒饮尽后又变回天真无害的模样。
“再来。”她双手团拳,再次伸到蝉衣面前,“这次是猜我哪只手没有握花生。”
少年未疑有诈,只是两杯酒下肚,觉得头脑有些昏沉。他甩了甩头,认真看半晌,仍选择女娘左手。
“哎呀,又错了。”云意摊开左手,一颗形态饱满的花生正躺在她手心。
见少年给自己斟酒,她将双手后背,偷偷将右手掌里藏着花生扔掉,娇笑道,“蝉衣郎君是不是有意让着我啊?怎么老是让我赢?”
这第三杯酒喝下去,味道较往常馆里的酒没什么两样,可是喝完才察觉到后劲实在太足,他眯缝双眼,伸手想去够桌边茶壶给自己倒一杯茶醒酒,手伸到一半没了力气,整个人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闭上双眼的最后一刻,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唤他。
“蝉衣?蝉衣郎君,你怎么了?”
这声音隔着厚重的眼皮,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张开嘴却迟迟说不出话,醉眼迷蒙之中他感觉到一双手覆上自己胸口,开始给自己宽衣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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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龙都城,酉时三刻,日暮已消。
三七见门外天色渐暗,瞧着二楼一片和谐,便略走开些到柜台拿了两只蜡烛到门口点上,放进灯笼里挂好。
谁知第二只灯笼还在他手里,没能挂上屋檐之时,一声尖锐的惊叫刺破长空,瞬间让整座南风馆上上下下寻欢作乐的人都停下来。
“啊啊!!”
商陆和京墨听见动静,立刻迈步跑上二楼,南星从其中一间雅舍里探出头,看见门外女客们表情惊慌,也赶紧走出来。
“来人,快来人啊!”行至二楼,京墨立刻看见,尖叫声和呼救声的是从二楼偏右侧一间名叫“月落”的房间里发出来,三人冲到门口,看见里面两三个女客明显受了惊吓,站起身来躲到一边,正中间一个女客的腿正被地上一名女娘抱着。
那女娘趴在地上,浑身上下的衣服被撕烂,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她鬓发散乱,嘴角带血,连鞋子也不知道何处去了。京墨立刻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地上女娘披上,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遮掩。待商陆走到近前,看清女娘模样时,不禁惊呼出声。
“怎么是你?”
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京墨沉声道,“她是谁?”
商陆目光不停看向一旁“云升”的房间,吞吞吐吐道,“她……她是隔壁的客人……隔壁……”
“隔壁还有谁?”
“这……”
他不敢说,他只祈祷蝉衣不在里面。
女娘此刻意识稍微清醒,趴在地上哭起来。众人则跟着京墨起身,往隔壁“云升”房间来。
门此刻虚掩着,不明渍迹像是被拖行过一般,从里面一直延伸到方才那名衣衫不整的女娘脚边,带着意味不明的遐想。京墨双手略带迟疑,轻轻推开门后,他最害怕的一幕还是出现在眼前。
蝉衣一身酒气躺在里面,胸口衣衫敞开,手里攥着一条女人的腰带,嘴边残留粉色口脂,脚边还留着一双绣花鞋。
“蝉衣、蝉衣你醒醒!”
南星闻讯赶来,瞧见这一幕也是慌得不行,赶紧冲进来想叫醒蝉衣。可他此刻喝多了酒,怎么也叫不醒。身后越来越多的女客聚集到门口,看清两间房情况后,纷纷开始恐慌起来。
“男倌□□女客……这里的男倌竟然敢□□女客!”
一石激起千层浪,门口女客们开始骚乱起来,忙不迭抓住身边同伴就要往外走,任凭三七和其他男倌们怎么劝都没用,好像晚走一步都会清白不保一样。
杜仲和季窈听见动静赶过来,想拉客人也没拉住,待他们都从馆里跑出去之后,才上到二楼查看。
“怎么了这是?”
第67章 入狱 这种东西,男女一起喝才有意思。……
看见地上那名女娘衣裳破损、鬓发散乱的一瞬,季窈立刻明白过来,蹲下身朝商陆吼道,“这是谁干的?老子要杀了他!”
但看商陆为难的眼神,她心跳登时漏一拍。
不会是她馆里的人吧?
还没等她发问,隔壁房间就传来南星呼喊蝉衣的声音。她起身走去,紧张到连呼吸都快忘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蝉衣醉酒的样子,那名女客嘴角的伤……
季窈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走上前去,伸手“啪”的一声打在蝉衣脸上。她的眼泪却先一涌而出。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蝉衣被这一巴掌打醒,头脑昏沉之余只觉全身一点力气也无。他蹙眉睁开眼睛,对上其他人复杂的眼神后,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同。
他一手将腰带扔掉,挣扎着想要从京墨怀中站起来,脚一用力却顺势一滑,整个人又扑倒在地上。京墨瞧着他状态不对,立刻将目光落在不远处案桌的酒壶上。
杜仲过来接手将他搀扶,京墨立刻走过去,随手拔下季窈头上银钗放入酒杯中。
“有什么……”话还没说完,银钗已经在众人面前慢慢变黑。
“酒里有毒!”
所以蝉衣和那名女客是被下毒了吗?会是媚药吗?
察觉到蝉衣有可能是被人陷害,少女脸色终于稍稍转晴。她立刻回到隔壁房间,跟商陆一起将女娘扶到桌边坐下。
季窈扶在桌边缓缓蹲下,抬头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谁知那名女客此时已经有些受惊过度,立刻甩开季窈伸过来的手,抱住自己一个劲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楚绪走进来,赶紧将季窈扶开,以免被她误伤。这时三七带着愧疚的神色凑上来,到季窈耳边悄声道,“方才我在门口听见她同蝉衣郎君说,自己叫云意。”
示意楚绪照顾好那名女客,季窈把三七拉到门外问道,“你还听见什么了?”
三七一脸为难,嘴皮子几乎被他咬破,“我在门口的时候里头还好好的,小娘子问蝉衣郎君会不会喝酒,会不会玩猜谜的游戏,蝉衣郎君似乎是输了,因为我听见小娘子在里面笑来着……”
“然后呢?”
他低着头,一脸懊悔,“然后我就下楼忙其他的去了……”
“哎呀,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不过细想来,三七原本就是在一楼跑堂,这几日生意好,他比寻常时候更忙,的确没有道理专门守在蝉衣门口。
季窈没了主意,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杜仲脸上也少有的浮现慌张之色,他站在门外将一切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侧过脸去向季窈道,“你务必要让那名女客说清楚,是否真的被蝉衣侮辱。若他们两人只是被人陷害,摆出这样的姿态引我们误会,我们才好及时处理,以免引来官府的人。”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季窈围在云意身边,好说歹说也没能让她冷静下来。正焦头烂额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连带兵器别在腰间铛铛作响的声音,一声呼喊从大堂传来。
“你们掌柜呢?”
糟了。
季窈慌张抬头,眼睛死死地看着杜仲。两人一同走到楼下,果不其然是一小队捕快,为首做捕头打扮的人看着眼生,眼神不断朝二楼看来。
“有人到衙门报官,说是你们这儿有人耍酒疯,强奸民女。”
“没有!都是误会!”
“少废话,带我上去看看。”那人推开季窈就打算往上走,京墨及时出现在楼梯口,看清那捕快的容貌,眉头轻蹙。
“李捕头呢?”
“李捕头今日旬假,老子胡捕头说话不作数是怎么?快让开。”
他带着一行捕快径直上楼,先是看到“月落”房中尚在哭泣的云意,接着走进“云升”房,直接左右两边将神志尚不甚清醒的蝉衣架起来带走。
“不行,你们不能带他走!”
季窈冲进房间,将酒杯和变黑的钗子递到胡捕头面前,“有人在他们喝的酒里下了毒,并非蝉衣有意伤害小娘子,你不可以就这样把他带走!”
胡捕头闻言略顿住,示意身后捕快将酒壶和银钗都接下,“这些东西去会带走调查的,但是人也得跟我们走!”
“为什么?”
胡捕头看一眼蝉衣,后者尚头昏脑胀,被捕快架住也不知道反抗,一张俊脸烧得通红,“谁知道是不是他主动给人家小娘子下到酒里的。”
“那他自己绝不会喝啊!”
“呵,”胡捕头嗤笑一声,脸上露出淫荡的表情,“这种药,当然是男女一起喝才有意思。”
说罢,身后几个捕快也跟着不怀好意笑起来,季窈最讨厌这些满嘴喷粪,脑子里只惦记自己身下那二两碎肉的臭男人,冲上去就想打他。
“不准你这么说蝉衣!任凭其他男人是什么下作东西,也配和他比?少拿你们那些龌龊想来以己度人,叫人恶心!”
京墨拉住她,眼神示意她此刻万不可轻举妄动。
若得罪这群人,蝉衣的下场会更惨。
“你这小娘们!别以为自己长的有几分姿色就可以骑到你爷爷我头上拉屎撒尿。”胡捕头气得吹胡子瞪眼,转过身去对着捕快们发话,“给我把人带走!”
“不行,你们不能带他走!”
季窈抱住蝉衣的胳膊,开始和对方拉锯战。胡捕头拔刀出来,又被京墨挡在前面。
拉扯之中,先前还哭闹不停的云意突然站起来,身上披着京墨的衣裳,脸上泪痕未干。
她缓缓走到胡捕头和季窈面前,仿佛鼓起极大的勇气一般,颤悠悠伸出手指着蝉衣,开了口。
“就是他,他趁我喝醉对我用强。”
此言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季窈目瞪口呆的看着云意,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蝉衣真的对她用了强。杜仲则是在众人身后,将眉头蹙得更紧。
只有胡捕头脸上笑开了花,一伸手将京墨和季窈推推开到一边,带着蝉衣风风火火下楼,铐上枷锁往衙门带。
此时尚入夜不久,簋街上还有行人过往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