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敬你。”
少女爽朗一笑,星光烛火映照在她眼眸里只觉灿然夺目,要将南星往后余生都点亮一般。她举起酒杯,面带狡诘。
“敬酒要说祝词的,可不能白敬。”
沉溺在少女明朗的笑容中,南星有片刻失神:若神明能让他独占这一份笑容,即便让他付出再多来交换都甘之如饴。
同举酒杯,少年眸底漾起波澜。
“明月以寄,佳期共许,愿师娘花好月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同饮。罢了季窈又给两只酒杯斟满,复端起酒杯,也笑盈盈对南星贺道:“那我也来说,祝你……”
“等等。”他开口制止季窈继续说下去,目光在她脸上游移闪烁片刻后,带上一丝渴望,“师娘给我的祝词,可以由我自己选吗?”
他今日准备如此丰盛,自然依着他。
“你说。”
喧嚣明朗的月色中,河岸两侧纸醉金迷,华灯彩照。少年与季窈对坐,目光灼灼又满带柔情,他端起酒杯,柔声娓娓道:“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沉醉。祝我佳期近,心愿成。可以吗?”
他用诗句暗喻自己好事将近,季窈星眸暗垂,心里泛起涟漪。也许在情爱一事上,自己远没有面前这个小自己一岁的郎君来得勇敢。
“好,祝南星佳期近,心愿成。”
就在季窈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之时,南星再次伸手将她制止,略顿了顿神,正色开口。
“封啸尘。”
“什么?”
“我的名字,”他又重复一遍,“不叫南星,我叫封啸尘。从前师娘不是说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谈不上交心?如今我都告诉你。”
他就这样将自己的真名脱口而出,季窈内心震动。
与杜仲、京墨和蝉衣,隔着名字、身世,还有每个人身上层层叠叠迷雾,她从来都没有指望这些人能与自己有过多的交集,甚至产生亲人一般的感情。可是当南星将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之时,她有些恍惚。
好像这个人至此从天空飘落地面,脚踏实地的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样,带着十足的安全感。她忍不住端起酒杯,激动之余动作急了些,将酒水洒到衣袍上也置若罔闻,爽快开口道:“好,祝封啸尘,也祝我的南星,佳期近,心愿成。”
灯火之中,推杯换盏,两人随花船一路顺流而下,漂向城外。季窈一边吃着南星递来剥好的蟹腿,一边随意询问起他的家人。
“就是因为舍妹的遭遇,你就不愿意再回家了?家里人也不曾派人出来寻你吗?”
剥好蟹腿,南星又剥开一个个菱角,将晶莹剔透的菱角肉放到少女碗里。
“我留下消息说自己出家去了,他们兴许还在神域各个都城附近的寺庙里寻我罢。”
说完,他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似有还无的骄傲,“神域京都封家,师娘没听说过吗?”
京都封家?“那是什么?”
南星眸色沉沉,不知道该不该说。也许她并不在乎,可对于迫切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心意而言,他希望自己的身世也能成为她选择自己的其中一个理由。
封家氏族,京城第一富商,位列神域四大皇商之首,所开店铺遍布神域各个都城,垄断皇城周边丝绸、马匹、茶叶等生意,四级以下官员每年晋封择选皆要看他们的脸色,可谓富可敌国。
虽皇家限制,封家族人世代不可入朝为官,可有着数不尽的万贯家产和高人一等的氏族身份,明面上他们只是商人,暗地里却也是操控着官场不可或缺的一根粗绳。
封家人随便往绳上一使劲,整个京都都要为之一颤。
有这样的家底,做官与否,区别不大。
他笑了笑,将目光收回。
“做些闲散生意,家底还算牢靠。不过师娘若是跟了我,倒也不用愁吃穿。”
说到这个,季窈也有些兴奋。虽然她喝不醉 ,可是美酒下肚,她却来了兴致。只见少女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南星被她娇憨的模样逗笑,挪移到她身边,看着她攀上自己肩膀,嘴唇几乎擦挂着少年耳垂,悄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很有钱。”
“哦?”少女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耳边,引起一片酥麻。他舍不得她离开,顺着她的话问下去的同时,从少女身后悄无声息地揽住她的腰,“如何有钱法?”
季窈嘿嘿一笑,干脆贴到他耳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小声道:“你师父死的时候留了好多金玉珠宝,全都被聪明的我找到了,就藏在寺庙背后的地窖里。虽然杜仲把苗疆人的宝贝带走了,但是那宝贝已经坏了没用处了,估摸也不值几个钱,最值钱的都还在我这呢。”
这时,花船已经顺流而下一路出了城,四周河灯尽灭,夜色渐渐暗下来。突然来的一阵疾风将船上花灯也吹灭不少,季窈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往南星身上又靠拢些。
“所以啊,就算你家底薄也无妨,你乖乖跟了我,日后也不用愁吃穿的。”
原来她还有自己的小算盘。南星看她胡言乱语的模样,吃不准她到底醉没醉,只是这番话他听着着实心动,揽住少女腰身的手又紧了紧。
“我自然是乖的,只是我不知道,你当真愿意让我跟了你吗?”
他又是这副样子,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摆至高台,小心翼翼的询问爹娘何时才能将之买下送给自己。季窈终于软下心来,决定也勇敢一回。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不需要,”南星见她松口,瞪大双眼即刻将话头接过来,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反悔,“师娘什么都不需要学,我会好好照顾你、疼爱你,让你穿最漂亮的裙子,戴最耀眼的玉石。山川湖泊,自有我陪你去看;人世苦难,自有我替你受着。你只要允许我站在你身边,能与众人目视之下牵起你的手,便是我全部的心愿了。”
他将少女的手贴在自己胸口,隔着衣料,感受他胸膛急促的心跳。季窈第一次感觉到面前人的真实。与自己相比,她知道他的过去,感受过他的喜乐,触及过他的伤痕,知道他的家人,也明白他的心愿。
似乎就足够了。
“那,以后你如果惹我生气,我还可以打你吗?”
不是矫情,是她觉得自己真的会忍不住。
看清她眼里的疑惑,好像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南星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心里终于踏实了。
“自然可以。不但可以打,若我惹你生气了,你还可以比寻常人打得更厉害、下手更重。”
“为何?”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少年鼻息间全是她的香气,舒适得令他叹息。
“因为比起旁人,我更不应该惹你生气。所以今后我有什么错处,你尽管教训,别无其他,只叫你满意了才算好。”
他甜言蜜语说起来没个重复,字字句句都往季窈心里钻,她甜笑半晌,把脸埋在少年肩膀上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南星心头悸动难以自持,忍不住将少女扶起,两人面对面几乎鼻尖相抵。少年喉结上下滚动,试探性开口道:“那,以后我再想亲你,是不是不用再先问一遍了?”
今夜两人都很直接,这让季窈很高兴。她面带桃色,眼含春水,杏眸微眨轻轻点头,还没来得及看他的反应,少年薄唇已经迫不及待贴上来。
此刻子时已到,十五的月亮在十六日终于完全圆满,花朵完全盛开露出美妙无比的花蕊内核。
“师娘……”
夜间月明,清冷的河面上只有一叶孤舟。
她微微后仰,却刚好将那一捧月光送得更近。少年目光幽沉,眸色已经深不见底,一张一合间恰似玉蚌衔珠,温润之中闪着清冽的流光,伴随细碎的声响,夹杂泉水叮咚声,让人听了更加脸红耳热。
兴许少年练剑的缘故,指尖薄茧磨得她有些疼,听头顶轻唤出声,南星从雪山玉白间抬起头来,细细密密的温热落上她眉心、鼻梁,同时手上仍是浅浅发力。
“我不太懂……如果弄疼你,记得告诉我。”
说话间,那张俊美无双的一寸寸凑近,唇瓣有意无意剐蹭在鬓发边缘,伴随他低沉发闷的嗓音,季窈只觉天旋地转。
“船……摇得太厉害了……”
“那这样呢……”
南星双臂发力,只轻轻一抬,将季窈整个人抱起来略胜过他的高度上坐好,指尖顺势捉住衣缘往下带。
心跳加剧之间,月白色衣衫的虚影一晃而过。
此前从未见过这般妍丽月色,南星不敢去看身前的人儿,面对未知的风景只温柔的探索。在这几乎致命的沉默与温存中,只有船舷两侧不断荡起的水波仿佛在提醒他们,一叶孤舟,彼此紧靠。
时间一长,船只单薄的木板几乎快要散架,不断发出“嘎吱”声。
偏此刻岸边密林里鸟雀的鸣叫声也大了起来,溅起的水花洒在季窈脸上、鬓角,也将南星整个后背溅湿。
“水也太多了些……”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不太稳妥,可魂如今都被面前人勾走了,做什么自然也不肯听他的。没想到面前人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为热烈,南星专注地看着她,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动作会引起她的不适。
奈何季窈已经被折腾得有些不情愿,别过脸去往后缩,忘情之下他带上几乎要将面前娇柔花朵揉碎的力道,头顶差点撞上船上乌篷。南星一伸手将她拖回来后,船几乎晃得快要在水波中散架一般。
一阵猛烈的摇晃惊起深林里鸦雀惊飞,伴随空气中浅浅闷哼软吟,河面才逐渐恢复平静。
情兴退却,少女羞得满脸通红,她将面颊埋在双臂之间,不敢抬头去看身侧的郎君。
怎么还是被他勾得在这里就忍不住了?
还好船漂的远,要是被人看见,她怕是会直接跳下去把自己淹死才好。
现在衣裳也脏了,身子也湿了,这副样子可怎么回去啊?
正郁闷着,一块冰凉的手帕突然贴上来,季窈抬头看去,南星正一脸餍足,随手将手帕在水里沾湿拧干,贴上来细细的替她擦拭。另一只手不时替她整理上身还虚掩着的外袍,面带柔情。
“我表现好吗?”
突如其来的直白问题,问得季窈脸又红上三分,她以袖遮面,娇嗔道:“别说这个,羞死了。”
少年将她的手放下,目光落在她还有些红肿的唇瓣上。
“因为这是我的初尝,怕你不满意,怕我比不上师父……”
啊啊啊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赫连尘啊!
季窈赶紧直起腰身,伸手捂住他的嘴,柳眉轻蹙,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没有的事……你没瞧见我方才都有些吃不消,开始往后缩了吗……”
“那是为何?”南星拿下她的手握在掌中,神色郑重无比,“我弄疼你了?还是你觉得不舒服才会想躲?”
非得问吗!?
少女苦恼闭眼,实在是不知道他这般追问到底,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是因为你忒厉害了些……比你这张嘴还厉害……”
这下小狗终于满意了,随手将手帕一扔,整个人又贴上来。
“师娘此话当真?莫不是嫌我蠢笨,说来哄我的罢?”
“当真。”
鼻尖轻蹭少女面颊,他不免再次动了情兴,大手又捧起季窈的脸,声音又哑又欲:“那……再来一次好不好?”
虽然说以后亲她可以不用先问,可这事……一点点来吧。他有耐心。
一听这话,少女脑袋摇得比船还厉害,伸手将他不住地往外推,“我累了,我们回去罢。”
“就一次……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唔……”
剩下的话语都被少年吞咽入腹,在逐渐袭来的意乱情迷里,她只能顺着他的动作,任他予取予求。
看来今夜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