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在这些物件里见到闪闪发亮的红色宝石?”
红色宝石……有了!
少女起身,穿过地上收纳着无数金砖金条的木箱子进到最里面,橙黄色的帘子掀开,木质高架上一件金丝绣线制成的锦衣褙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季窈指着褙子上流光四溢的红色宝石,柳眉上扬。
“这个算不算红色宝石?”
红光夺目,倒映在郎君眼中光芒四射,杜仲快步走到近前,想伸手触碰,到了边上又收回手,只目光久久地停在这件衣服上,眼神晦涩,脸色多变。
先是惊喜,然后是不解,最后变成了失望。
他垂下手,语带嘲讽。
“难怪他要骗我说没找到,原来这衣服已经毁在他手里了。”
他?是指她那亡夫吗?
季窈盯着那件衣服看了半天,倒也没看出问题来,开口问道:“哪里坏了,我瞧着好好的。”
他视面前金玉如无物,偏对着这件样式怪异的衣服长吁短叹,季窈歪着脑袋不解其意,片刻后反应过来。
“难道这就是尤猛口中的苗疆圣物?!”
“不错,”从失落中抬头,杜仲伸手将那件衣服从架子上取下,目光中仍带着谨慎。“这就是嫂嫂你脖子上所戴项圈归属的部族——圣衣族人世代守护的苗疆圣物:万蛊蚕衣。”
“万蛊蚕衣?”
这名字虽怪异,季窈却觉莫名熟悉。她指尖划过衣服,金丝线顺滑流畅,冰沁透骨。
“不过一件镶金串玉的名贵衣裳,左不过就是苗疆王拿来哄女人开心的罢了,还能有什么大用途不成?不过说起来,既然叫万蛊蚕衣,似乎没有看见蛊虫和蚕呢……”
将衣服包好,杜仲看向季窈,继续向她解释道:“传说中,穿上这件衣服有长生不老,甚至是起死回生的妙用。我曾听圣山里老一辈的阿剖、阿乜们说起,万蛊蚕衣是用浸泡在无数圣药之中数年之久的天蚕丝加金丝穿针引线钩织而成,此红色石头也并非普通的宝石,而是引蛊王心头血制成的血饮石,如此看来,就是你我面前这件衣服不假。”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骤然变得低沉。
“不过确如你所说,原本应该附着在上面成百上千只沉睡的蛊虫和天蚕如今却一只不剩,想来要么是赫连尘在将它带回龙都的路上遭遇了什么,要么就是这衣服原本并没有传说中如此神奇,能保衣服上这些蛊虫存活如此之久。”
看他准备将包袱带走,季窈警惕起来。
“你要把衣服带走?”
虽说她也不是小气之人,可这件衣服在一众金玉里如此突兀,显然对于赫连尘来说十分重要,要他就这么轻易带走,季窈心中不愿。
看出她眼中的不善,杜仲沉声道:“我打算带去赫连尘口中救下你的那个客栈看看,但愿有所收获。”
第39章 哄小狗 “喜欢我这样抱着你吗?”……
师娘太过分!一定要她好好哄他,哄上一天,不,哄两天他才会考虑原谅她!
本着这个心思,南星天不见亮就自床上翻身起来,到南风馆对面街寻摸了一个能瞧见自己店门口的二楼位置,坐下慢悠悠喝茶吃饼。
茶坊的藕粉荷叶糕,细软不腻,南星刚就着时新的荷叶茶吃了一口,就看见粉衣白裙的季窈款步自大堂走出来。她今日没有簪钗佩玉,只用三根桃色发带将青丝挽起,整个人清丽婉约,似一朵粉荷立于灰黑色的街市砖瓦石阶之上,出挑极了。
“哼,先惩罚师娘到处找找我罢。”
少年酸唧唧的话没说完,杜仲一身白衣迈出大门,季窈见状紧随其后,两人在街边等到马车,随即扬长而去。南星不可置信地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马车,如鲠在喉,一口荷叶茶含在嘴里霎时间没了味道。
收回目光,他将茶水咽下,捏住糕点的手下意识握紧,直到将藕粉荷叶糕全部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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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然寺外,季窈和杜仲带着已经损坏的万蛊蚕衣上了回程的马车,少女见他又恢复到一言不发的模样,自己掀开布帘,随意打量着道路两边的风景。
不知不觉,她到龙都已经半年,南城东城已经很是熟悉,今日车夫选择从西城门回去,她瞧见路边有长胡子胡商支起来的羊肉饼摊,开口让车夫停下。
“你们先回罢,我四处看看。”
羊肉韭饼的油香气钻进杜仲鼻腔,他冷眼扫过季窈,随即又淡然闭上眼睛,示意车夫继续前进。
“老板……”
开口刚准备买上几个饼,季窈突然怔住。
昨夜南星就是准备回房去给她拿羊肉韭饼才会发现杜仲从她房中走出来,今日自己还买这个去哄他,怕不是个好主意。
停下掏钱的手,少女目光在饼摊上打转。
“……除了羊肉韭饼,可还有别的什么羊肉做的吃食?”
初秋的上午,大胡子男人光着两个膀子烙饼,正一身是汗,见季窈眸色清亮,脸蛋粉糯带着期盼,他擦擦汗,一弯腰从摊子中间夹层里端出一盘晶莹剔透的羊糕来。
“今儿早上用熬剩下的肉汤和炖烂羊肉做的羊糕冻,本来是留着自己吃没打算卖,小娘子要试试吗?”
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皮冻入口即化,羊肉软烂不柴,实在好吃。季窈吃得笑眼弯弯,不住地点头。
“卖给我吧,多少钱?”
碍于这盒羊糕冻是买去哄小狗的,少女只能去买些别的来解馋。她一路走走停停,桃花酥、定胜糕一块接一块下肚,等回到南风馆门口时,已经吃得肚皮鼓鼓。
门口商陆闻着味道就迎上来,目光不住地看向季窈手里四方小木盒子。
“掌柜买了什么好东西?”
她将另一包糕点递给商陆,“桃花酥很好吃,你们尝尝。这个不行,这个是给南星的。”
商陆和三七接过油纸包来打开,一人拿了一块往嘴里送,说话含糊不清,“南星一大早出去吃了好多东西,刚才回来说是撑的不行,连午膳都让我们别叫他了。掌柜这盒美食,他怕是无福消受。”
“没事儿,如今天气渐凉,这羊糕冻放上一天也能吃,我去瞧瞧他。”
他既然还有心情跑出去吃吃喝喝,想必也不是很生气吧?
来到南星房门口,季窈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殊不知他们习武之人,耳朵灵得跟狗似的,南星躺床上生半天闷气睡不着,早远就听见少女细碎的脚步声到了他房门口。
“咳咳……南星,你起了吗?我买了西城那边一家很好吃的羊糕冻给你,要不要尝一尝?”
羊糕冻?他没吃过。
季窈将盖子打开,香料混合羊肉的香气扑面而来,随微风钻进房门缝隙,引南星不自觉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
“南星?”
她等待再三,门内始终寂静无声。要么是醒着还在生气,要么就是真吃饱喝足睡着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她反正是馋得受不了。
“那就别怪我了。”
少女小声嘟囔着,走离南星房门口到池塘边围栏坐下,拿起一块羊糕冻就往自己嘴里喂。
到嘴边的美味还没来得及下口,身后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季窈手里羊糕冻抢走,随后青衣长衫的少年黑着一张俊脸出现在季窈面前。
“你醒啦?这是给你买的,赶紧尝尝好不好吃。”
南星看着她表情明媚,心里更加郁结。
“既然是给我买的,你倒先吃起来了。”
“不吃,我不吃……”季窈将整个食盒端起来,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南星轻哼一声,顺势直接接过,转身就走。
看来还在生气。
季窈也不恼,擦擦嘴角的口水站起来,追着他进到屋子里。
软烂的羊糕冻入口即化,南星一边吃着,一边仍是歪着脑袋撅嘴,一副谁也不理的模样。季窈只能揉揉鼻子,讨好问来:“好吃吗?”
“难吃。”
难吃他还吃!
她怒瞪面前闹别扭的少年一眼,伸手就要去抢食盒,南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两人在桌子上拉扯一阵,脆弱的木制雕花食盒既承受不住习武少年的腕力,也抵挡不住怪力少女的蛮力,“咔嚓”一声断裂开来,里面切成四四方方数十块羊糕冻瞬间洒了出来,七零八落掉在桌上。
啊!她的羊糕冻啊!她辛辛苦苦走了这么远的路买回来,多一口都没吃成就这么洒了!
少女心疼得不行,转念又开始暗自生气。将手中仅剩一半的食盒扔在地上,季窈忍无可忍,提起裙摆转身欲走。
南星看见食盒裂开的时候委实有些慌了,见她生气赶紧上前将她拦住,表面上仍是嘴硬。
“既然给了我,就应该是任我处置。不好吃的东西洒了就算了,你不能为这个生我的气。”
他还有理了?懒得理他。
季窈继续往外走,朝左边迈步他拦左边,朝右边伸脚他挡右边。如此三番,季窈伸手去推他。
“你让开。”
“我不让,”南星一堵墙似的站在她面前,将阳光完全遮挡,“师娘昨夜骗了我,不打算道歉就要走吗?”
“我没骗你,让开。”
“就是骗我了!你既叫了我,为何又要叫上杜仲?师娘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什、什么虎狼之词?
少女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心里又是害臊又觉荒唐,忍不住大声朝他吼道:“说了你又不信,何苦来呢?让我走。”
“我信,”少年抓住她捶打自己的手,目光落在桌上那些羊糕冻上,“你说,我一定信。”
她肯花心思买吃的来哄他,那就说明她还是在乎他的。
被他炙热的眼神盯到浑身不自在,季窈挣脱开他的手,又坐回桌边,讲起昨夜杜仲与她的对话,说完还不忘将脖子上的银项圈取下来递到南星面前,让他看清上面委蛇的图案。
“好好说话,怎么会弄得衣衫不整?”
他记得当时季窈来开门的时候,衣襟还半敞开着,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里面……
季窈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多想,赶紧指了指自己腰带道:“那是我踩着衣服摔倒在他身上,被他的玉带钩挂住了才会扯成那样,非是你想的那般龌龊!杜仲那块臭石头,下不了嘴也捂不热心,有什么好的?”
听到这,南星单眉挑动。
“那我呢?”他站到季窈面前低下头,眸光流转,“我下得去嘴,捂得暖心吗?”
这人,怎么好话坏话都往自己身上套?
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侧过脸去看着洒落在桌上的羊糕冻随口说道:“你、你太挑食了,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的,难伺候。”
“怎么会?”他大手将少女的脸板正,目光在她眉眼间划过,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方才说不不好吃是假话,师娘给的,都好吃。”
“当真?”
少女起了歹心,随手拿起桌上一块略有些摔碎了的羊糕冻喂到南星嘴边,美目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