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在杜仲手臂的委蛇此刻感应到危险,立刻从袖笼钻出,一口咬在楼元应手上,迫使他手上弯刀掉落。
没想到这一击落在楼元应身上的同时,杜仲手上也传来同样的痛感。诸多伤口催发之下,杜仲嘴角渗血,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这样一来,原本打算现出原身,直接将楼元应一口吞掉的委蛇此时也不再妄动,只是立于楼元应与杜仲之间,一双金色眼瞳死死盯住他。
“神祇大人,你伤不了我,除非你要看着他死。”
说罢楼元应捡起弯刀,再次向杜仲砍去。
“住手!”
一把宝剑穿过大殿门口,直直朝着楼元应面门飞过来。他一个侧身躲过,来人立即飞到近前,伸手接住自己的宝剑,对准男人鼻尖。
季窈蹲下去抱住浑身是伤的杜仲,满脸疑惑,“你怎么连他都打不过?”
“是双生蛊。”
“他给你种蛊了?”她挑动眉心结印,伸手摸到杜仲之前被针扎伤的地方,指腹隐隐传来皮下蛊虫的跳动。
“原来如此。”
再站起身,女娘眼中杀意尽显。
“他不能杀你,我能。”
楼元应轻蔑一笑,将弯刀对准季窈道,“你杀了我,他也得死。”
“不见得。”
话音刚落,季窈已经持剑攻到楼元应面前。锋利的剑刃划过,直取男人咽喉,快若闪电。他猛然侧身躲过,弯刀勾起剑锋向上挑,随即手腕发力,调转弯刀刀刃,直刺季窈胸口。
两人在殿上打得难舍难分,季窈武功分明高于楼元应却招招留情,像是在戏耍他一样,守多于攻。
楼元应看出季窈有心戏耍,更加怒不可遏。手持弯刀骤然加速,上半身拼尽全力朝她袭来,刀剑擦刮之声不绝于耳。
就是现在!
季窈看楼元应下盘松懈,步伐明显乱起来,立刻开口唤了一声“阿蒙”,委蛇迎头而上,瞬间变大几圈用整个身体将楼元应腰部一下牢牢圈住,将他整个人缠起来。
被委蛇缠住手脚,楼元应应声倒地,摔得头晕眼花,“你、你要干什么?”
季窈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缓缓走近,抬手一剑划破他的胳膊,接着蹲下身,将自己的手放到流血的伤口处,口中默念咒术。
“嘶……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楼元应感觉到自己先前种下双生蛊的手臂肌肤皮下开始蠕动,搅动着他的血肉一点点下移,最后从伤口处钻了出来。
季窈得意地将那只兄蛊握在手中,眼神突然变得狠戾。她对委蛇比一个手势,委蛇再次变大,蛇身变作海碗碗口粗细,一点点发力,将楼元应慢慢缠紧。
咔嗒、咔嗒,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楼元应由最初的嘶吼到最后只是张着嘴,浑身筋骨尽断,在委蛇的绞杀中软成一团,没了气息。
“结束了。”
看到楼元应咽气,强撑住杜仲的最后一根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叹一口气,正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想面前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少女突然步履不稳,站在他面前原地绕圈。随后双眼一闭,晕倒在地。
“季窈!”
-
再次睁眼,季窈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不光床帏与纱帐满是刺绣,连四周墙壁上也挂满刺绣的挂毯,色彩斑斓,古朴雅韵。
她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子四处看看,身旁一个脸上画满刺青的女人立刻靠过来把她又按回床上,语重心长道,“哎哟哟,神女快些躺下,多休息片刻,以防再动了胎气。”
坐在床边打盹的杜仲和京墨也醒了,凑上来瞧她。
看见熟悉的面孔,她放下心来,不以为然道,“嗐,我身子一向最是硬朗,用不着休息……等等。”
她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你说什么?什么胎气?”
女苗医脸上挂满喜悦,长着长指甲的手从季窈腹部划过,像是在赐予她腹中胎儿无尽的祝福一般,“神女有孕,乃是天大的喜事!这是王上与神女的第一个孩子,可千万要多多保重。”
“什么?!”
她怀孕了!?
杜仲难掩面上喜色,挥挥手示意苗医退下。
他想靠近季窈却下意识一脚把他踢开,京墨见状偷笑不已,坐在床边温声道,“早前杜郎君看你惫懒不爱动,进食频率也越来越低,还以为是你生病,找石将军说过好几次,让他找苗医给你看看。没想到,就连你方才晕倒都是因为有孕所致。”
“不对啊,我怎么会怀孕呢?!”
她明明每次都吃了药的呀。
原本她知道吃药对身体不好,可知道自己体质特殊之后也就没再顾忌,肆无忌惮地与南星和严煜温存多回。
对了,在栖云行宫她同杜仲那次她吃药了吗?
那天她直到天亮才歇,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被敲起来,坐上马车赶路。所以一上马车又立即睡了过去……所以那时候她忘吃药了!
啊啊啊啊!
他怎么这么准啊!季窈抓着脑袋无声呼喊,一张小脸红得渗血。
下一瞬她落入杜仲怀抱,死活挣扎、厮打他都不松手,连连求饶道,“别闹了、别闹了好不好?随你怎么打我,只轻一些。苗医说你方才与楼元应打架那会儿动了胎气,这下再不好好将养,后面可有的罪受。”
“都怪你!臭男人、死男人,怎么不知道提醒我吃药?我叫阿蒙咬死你!”
当着京墨的面,杜仲换上一副哀怨的神情,“早前说过要嫁我,做我的夫人,天南地北、青山绿水游遍的那个人不是你?”
“嫁你不一定现在就要生孩子啊,我还没准备好呢……”
没准备好和他共度一生,没准备好做一个娘亲。
“这可怎么办啊?”
季窈愁得小脸皱在一起,仰天长叹。
京墨看杜仲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他,识趣起身离开,留二人在房中独处。
外人一走,杜仲立刻换回往日那副死人脸,直接双手环住季窈腰身把人抱到大腿坐下,目光阴沉。
“怎么,当初说好要对我负责的话,如今都要反悔?”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季窈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摇头。
鼻尖相抵,男人眼神里透露着危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季窈,薄唇轻启,“那这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她声音怯怯的,“说得好像是你在怀孕一样……怎么,要与不要,我说了不算吗?”
环在她腰间的双手又缠紧些,男人声音沙哑,“我不管,你若是不要,生下来与我,以后我们父女留守苗疆,相依为命,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季窈是个负心的女人,更是个不负责任的娘亲。”
“威胁我?”
“我不但要威胁你,还要把孩子牵到那些个什么南星、严煜面前去,告诉他们,你终究选择的只有我,叫他们断了对你的念想。你也老实规矩,把出去拈花惹草的时间都留下来陪孩子。”
“越说越离谱了……”
她几番挣脱不开,男人脑袋埋进她胸口,声音突然有些发闷。
杜仲眉眼低垂,这下才说起真心话来,“赫连尘葬礼初见,我只觉你柔弱可欺;你找到南风馆来,我也只是嫌你麻烦缠人;可在迷望山庄,你站在吊桥上义无反顾地选择朝我扑过来,我就忍不住对你另眼相看;后来你与南星交往甚密,我心里别扭,却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戏兽班主有意陷害,我见你顽强坚韧,内心对你的赞许与认同更加浓烈,那时候我也明白过来,我在吃醋。我不想看见你同南星在一起,看见你们一起笑、一起闹,所以总是对你恶语相向;严煜出现那时,恰逢你夸我终于像个人,有了人的感情之时,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更加炙热,烧起来连我的理智都丢弃。
我开始渴望接近你、触碰你,强行将我的身世和秘密与你共享,想要将你拉入我的生命。知道你又喜欢上严煜的时候我只感觉比死还难受,恨不得把严煜千刀万剐,但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赶在他前面同你表明心意,才让他捷足先登。
戏台子上,你我共唱一出《清槐雨》,那是你第一次亲我,我明知那是演戏却依然沉醉其中。等到我鼓起勇气亲回你的时候,你却在为严煜伤心落泪。那时候我觉得我的情意已经不重要了,我想看你笑、看你开心,哪怕不是为我。
后来,我终于明白,让你爱上其他人都不对,他们终究靠不住,只有我能让你开心。既然你和严煜已经分手,我决定再也不松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死死抓着你。你不爱我也无妨,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好吗?”
这一通肉麻至极的情话,哄得季窈七荤八素,不知天地乾坤为何物。她看着面前万中无一的美人面孔发愣,内心小鹿乱撞之余,长睫轻轻抖动几下,小声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那就同我试试,只当是怜惜我,好吗?”
男人声音柔情似水,季窈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可真算得上天下第一负心人了。她轻轻点头,一抹红晕爬上脸颊。
“嗯,那就……试试?”
杜仲粲然一笑,双手抱住季窈,将脸埋进女娘颈窝,声音哽咽起来,“嗯。”
两人温存一阵,季窈肩上重量突然消失。杜仲把她放回床上躺好,替她掖好被子,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去哪儿?”
“去昭告天下,你是我楼元麟的夫人。”
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他走出房门之前不忘回头,平淡漠然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邪笑,像是在庆祝奸计得逞。
“顺便写信告诉赫连尘、封啸尘和严煜那几个人,你我大婚和你诞下孩儿,他们都不必亲自到场,只把贺礼送来便是。我绝不允许他们踏入苗疆,连王城都不准进。”
“可我答应蝉衣,还要带他回南风馆过好日子的。”
“由不得你。”
“你!”好好好,给他点好脸色他就开始得寸进尺了是吧?
男人就不能宠!
季窈侧过脸去,看到一旁小几上放着一只青铜小鼎,里面隐约可见紫色蛊虫。
那是从楼元应体内取出的兄蛊。
女娘眼珠子转几圈,突然伸手抓过铜鼎打开,将里面黄豆大小的蛊虫抓起来,一仰头吃进嘴里。
“你做什么?”
杜仲还没来到她床边,季窈轻声开口说了句“跪下”,面前男人立刻双腿弯曲原地下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
“闭嘴。”
男人的嘴立刻合上。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她掀被下床,走到杜仲面前蹲下,满眼新奇地瞧他,“以后可要乖乖听话,否则我就随时开口命令你,让你当众出丑,知道了吗?”
“既然这样,我就只好让你不开口了。”
说罢男人的嘴已经贴上来。杜仲就这样跪着将她搂住,唇瓣紧贴在她唇上,死死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面前男人品性卑劣,奈何长得实在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