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尘哪里管得了可不可以。杜仲话没说完,他已经抓着杜仲的手将权杖狠狠往旁边大树的树干撞过去。
巨大的冲击力使红宝石瞬间碎裂,里面似烟又似水的金色的微光瞬间放大,同耀眼的红色光芒混在一起瞬间夺取森林中所有动物的视野。
宝石碎裂时委蛇的头正对这道光芒,被晃到眼睛之后身体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赫连尘不可思议地看着委蛇像石化了一样停在远处,正暗自庆幸自己劫后余生,被杜仲拉着飞快往蝉衣的方向跑过去,然后拉着他同自己同乘一匹马,催促蝉衣和来迟了正一脸懵的商陆赶紧逃。
四人三马逃出森林之后,身后传来无数树木被铲断的巨响,众人立刻猜测到委蛇已经醒了。杜仲勒马停下,抓住赫连尘的胳膊划上一刀,内力催出他不断流血沾满整块巾帕,然后包成一团扔向西边,四人继续骑马往东边跑。
“不想被委蛇闻到你胳膊和脸上的血腥气,就赶紧捂好伤口!”
赫连尘这才意识到委蛇是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追来,识相地死死捂住胳膊。
这一路从傍晚一直奔逃到深夜,他们路过两个驿站,直到到达第三个驿站时不管是人还是马已经筋疲力尽,处于昏厥的边缘才停下。
那一晚路过的许多商贩和行人也都见到了委蛇,将这一惊天发现传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心惶惶。
在这个神祇与上古巨兽逐渐式微的朝代,人们对于鬼和神的敬畏之心都在减退。
所以委蛇这次被其他人发现之后,传到楼元应和京都是迟早的事。
“所以你才要去京都找你说的那个石长老,就因为那权杖被砸了吗?该死的赫连尘,我真的很想把他脑袋也砸了。
“是,也不是。”
这次死里逃生,代价是杜仲手里唯一可以与委蛇有正面遭遇机会的权杖被毁,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赫连尘身上。
“什么意思,你要拿我当诱饵,引诱那只巨蛇出来?”赫连尘像躲煞星一样连连后退,摆手不迭,“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自然不是要你去送命。那我方才为何还要费劲心思来救你?”
杜仲难得在乎起他的看法来,“自然是我带着苗疆的部下都准备好降服委蛇,有能力与委蛇一战的时候,再要你将它吸引出来即可。”
“比山还要大的神祇,像咱们这样的凡人它一口能生吞四五个,你们如何有能力与之一战?我不去。”
“说来话长,总之我们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你且再信我一次,与我一同回苗疆。”
他头一回从杜仲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哀求的意思,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不如这样,我们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季窈刚问完就明白过来,看着杜仲站起身道,“他要你去京都,帮他复国篡位?”
“他的意思是只要帮他查清当年他爹赫连元雄之死,南宫凛是否真的是元凶。如果是,他不会拖累我,他会召集他爹的旧部拼死最后一搏,。但若不是,他也不会纠缠,会带着娘亲和弟弟远离京都,从此放弃复国的念头。最后他若是能活,便兑现承诺帮我引出委蛇,若是死了,也把尸身留给我。”
“说得轻巧,他以为那个京都还是他们赫连氏在做主吗?等真正进了京都,你和他就像两条落网之鱼,等着成为他人案板上的肉……所以你到底答应他没有?”
杜仲的眼神久久地凝视着她,她就懂了。
“也行,那我与你们一同前去,毕竟少了我,你们要破案少不得多费多少时日。咱们趁着刚入伏,天还不算太热,先去京都,再回苗疆。”
“不是为了躲他?”
他这么一问,季窈反而不说话了。
是啊,她赶了近百里的路回来看他,还没有摸到他、亲到他,就直接同他分了手。
低头的同时季窈看见自己腰间还别着他们初次欢好之后,他给她的家传玉佩,那日二人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
——“严煜,我也喜欢你。同你一样正经的、真喜欢的喜欢着你。所以这枚玉佩,我不会还你了。”
他怀中炙热的体温仿佛还环绕在季窈肩头,她甚至还能隐隐听到来自他胸腔的那颗心狂跳不止的声音。
——“不还,永远不要还给我。”
眼眶又不争气地红起来,季窈低头轻轻抚摸那块玉佩冰凉的纹理,小声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既然决定要离开,就不要再关心他的死活了。”想了想,这话似乎有些重,杜仲蹲在她面前,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看在眼里。
“他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这几日楚绪都住在京墨的屋子里,我叫她过来替你梳洗一下,早些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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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在苗疆王城的苗寨中,楼元应从美人胸脯里抬起头来,起身时激动到撞翻了面前的桌子,美酒佳肴洒落一地。
“你说有人看见了委蛇?在何处?”
王座下,与尤猛一样做护卫打扮的年轻男人双手伏地,恭恭敬敬道,“回苗王,是在神域紫云山以南一处名叫渠阳城的城外被许多老百姓看见,据他们形容,那巨蛇身若高山、眼若金色巨石,与委蛇的特征外貌一模一样!神祇苏醒,我们苗疆即将迎来盛世啊!”
楼元应却觉察出不对劲,“不对,委蛇在冬眠之后苏醒,应该会理解回苗疆圣山寻找与它缔结契约的神女才对。即便五十年前神女已死,可蛇王蛊已被取出,如今就种在巫女体内,它也应该在苏醒之后回苗疆来寻找蛇王蛊,可是它为何至今没有回来?你手下人可有说,委蛇目前往何处去了?”
“禀苗王,根据一路上不断有人目睹委蛇真身的行迹,它应该在往北的方向去。”
“北?”
那可是京城的方向。
“看来,我如今不仅要做好对付我那个好哥哥的准备,也要做好降服委蛇的准备了。”
第195章 瓮中捉鳖 “参见皇上。”
三日之后,南风馆门口两辆马车并排而立,馆中众人围着季窈依依惜别,楚绪更是红着眼眶止不住落泪,双手攥紧季窈好像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一样。
“掌柜这才回来三天就又要走,京都山高路远,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季窈安慰地拍拍女娘手背,眉宇间带上不舍,“有些必须要做的事,做完就可以安安心心回来同大家一起做生意,到时候一定不会再离开你们了。”
“那掌柜此去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杜郎君、赫连郎君,你们也要替我照顾好掌柜。”
一想到回京之后,自己身上背负多年的杀父篡位之仇可以得报,赫连尘高兴得忘乎所以,“那是自然,毕竟她是我夫……哎哟。”
杜仲一巴掌打在赫连尘后脑勺,差点没把他早上吃的早膳都打吐,上前两步接过季窈手里包袱,牵着她上马车的同时,转过身来阻止赫连尘上车。
“你和蝉衣坐那一辆。”
“凭什么?”
楚绪有些羡慕蝉衣,“蝉郎君也要去吗?那为何我不能去?”
此行凶险四个字自然是不能说的,她见商陆也跟着点头,立刻剜他一眼,“是去做正事,又不是游山玩水。楚绪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由着你们胡闹。”
商陆撇着一张嘴,“何曾是我不懂事,这才刚和大家团聚几天又要分开,自然是舍不得……不过我也知道我和楚娘子不会武功,去了少不得还要你们多护着我们,倒成了累赘。我们会照顾好馆里,等你们回来的。”
她抬头看一眼南风馆大门,去年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头顶上三个蓝底金漆的三个大字还觉得陌生,此刻已经是她难以舍弃的家。
两辆马车接连出发,刚出城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的传进季窈耳朵。
她掀开帘子回头望去,看见马上那抹红色的纤长身影登时瞪大双眼,紧张地抿紧双唇。
杜仲一同看去,追来的不是严煜又是谁?
他的马跑得比马车快,很快就赶超上来,横在路中间逼停季窈的马车,赫连尘的马车也顺势停了下来。
“谁啊这么不知死活?”
无暇顾及身后赫连尘瞎嚷嚷,季窈掀开帘子凝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请你让开。”
严煜一身官袍,显然是得到消息之后临时跑出来的。他看上去还是消瘦得不成样子,只是因为奔波的缘故脸上浮现一丝红晕,更衬得少年郎楚楚可怜。
“你还是决定要回苗疆,是吗?”
“是。”
“又骗我。”他无奈的语气里仍旧带着宠溺,像是抓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这不是去苗疆的路。”
她一时无语,面前突然被杜仲挡住。
他探出身子挡住严煜的视线,眼神淡漠没什么情绪,“她要去往何处,与你无关。休要纠缠不清,赶紧让路。”
严煜手里攥着缰绳一动不动。
“车夫,直接撞过去。”
“等一下。”季窈开口拦他,想了想还是下了马车。见她走下来,严煜也赶紧下马迎上来,杜仲气得放下帘子,赫连尘则是被蝉衣捂住嘴,支支吾吾在后面一辆马车上蹦跶个不停。
“你来得正好,这个还你。”
她解下腰上玉佩递给他,严煜没有伸手来接,只是死死盯着她的脸,眼中是无尽的柔情与不舍。
“何时回来?还有不到两月就是七夕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
“七夕不回,那便等你过中秋,你喜欢的花灯我都给你留着,等你回来看。”
“我说了我们已经……”
“中秋过后还有腊八,我知你不喜红豆月饼,到时候让他们多买些果脯和枣泥馅的来。再不济,腊八之后就是除夕了,说起来快,只是没有你陪我,恐怕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严煜!”她眼眶湿润,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打断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们分手了,我回与不回,与你无关。”
说话间,她又把玉佩举高些,严煜依旧只是看着她,双手垂落身体两侧,语气坚定,“你若不回,我终身不娶。”
“不娶就不娶罢,与我什么相干。”
季窈抬手准备把玉佩扔掉,严煜一个长伸手拦住她,握着她的手把玉佩紧紧包裹在掌心之中,脸上带着委屈眨眨眼,湿了眼眶,“留下它,否则我这就辞官跟你一起走。”
他做得出来。
“你威胁我?”
“我在求你,你什么都可以反悔,什么都可以不要,独这枚玉佩,不要还给我,好不好?”
他的低声下气再一次让季窈的心狠狠揪痛起来。
她哽咽着红了眼睛,怕他看见于是赶紧转身,疯狂眨眼以防止自己眼泪落下来,“那你让开,我就留下它。”
身后是死一般的沉寂,接着传来马蹄声慢慢挪移开的声音。
两辆马车再次启程上路,红衣少年郎牵着马儿站在路边,目光孤寂而寞落,季窈仿佛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穿过马车木板,久久地落在她身上,重如千金。
触肌生凉的玉佩此刻有些烫手,季窈沉默片刻,将它塞进自己的包袱里,不争气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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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相比龙都,繁茂昌盛之余,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巡视的官兵,戒备森严。
毕竟天子脚下,荣光更甚,暗处的罪恶自然也更多。
一路上季窈因为严煜的关系一路无话,食欲乏乏的同时,整个人没精打采。在赫连尘一路契而不舍的追问下,他总算知道那日骑马拦路的翩翩少年郎就是之前商陆口中季窈喜欢的那个“朝廷命官”。
“区区四品知府,有何能耐?等我当上皇帝,你就是那最尊贵的皇后……当然得你愿意……包括杜仲,只要你肯把窈窈让给我,我保证派兵,不,亲自领兵杀入苗疆,帮你夺回你的王位,咱们互惠互利,共创辉煌。你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