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煜原本和京墨聊话更多,闻言莞尔,答得爽快:“不错。”
他的回答给足三七面子,他借着酒劲又追问道,“那若是掌柜的同你成亲之后,咱们这些人、这个铺子是不是都要散伙了?”
楚绪被这句话吓得直冒冷汗,伸手不住地扯他衣袍。如果眼神能吃人,他现在大概已经被台面上这一群伙计、厨子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谁要你问这些的?找死嘛这不是?”
“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吗?昨儿个我还看见对面吉星客栈招跑堂的,趁早打算起来,我还等着攒钱娶媳妇呢……”
“别说话了你个呆子。”
“咚”的一声,季窈把酒杯搁在桌上,存心要吓唬他,“哟,三七,这是已经在寻摸下家,盘算着早点走是吗?”
“哪能啊?”他嘿嘿笑两声,端起酒杯想来碰季窈的杯子,见她不接招只能悻悻然坐下,将酒喝掉,“就多嘴问一句,这不是怕掌柜您难做嘛……”
“我有什么……”
“大家多虑。”严煜打断季窈的话,声音里带着令人信服的笃定说道,“我同窈儿成亲之后,若是她仍想做这个掌柜,此南风馆尽可改为酒肆、茶坊,大家留下继续做原来的营生,最多让小倌们多学两门曲艺,左不过将陪酒、陪笑改为唱曲、跑堂,她不在前头露面,空闲之余多来此地走动都是易事。总之,不会让大家分开的。”
没想到他能替自己考虑到这么远的地方。季窈侧眸看来,对他的崇拜又多了一分。
酒过三巡,厨子等人听见这话,心头疑虑尽消,真将严煜看作半个自己人一样,敞开心扉闲谈起来。楚绪喝得醉眼朦胧,眼神扫过面前一众人里想起少个杜仲,趴在桌子上骂骂咧咧。
“早知道杜郎君最是个没用的,这下好了,人心也被笼络起来了,还怎么帮他争?”
“啊啾!”
不远处锦绣居里,杜仲与石万乔相对而坐正吃酒闲谈,突然打了个喷嚏。
许久未见,石万乔看杜仲今日气色不好,以为他还病着,“大王子可是风寒入体?”
杜仲面色冷峻,全然没有一点好脸色,“没有,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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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煜也没想到南风馆这帮人一旦熟络起来,个个都喜欢找他喝酒。
季窈体质特殊,从来只会喝兴奋不会喝醉,等她发现桌下酒坛子已经堆到无处放脚的时候,严煜已经趴在桌上子昏昏欲睡。
英俊的少年郎玉面粉腮,即便是醉酒之余,呼吸声也轻缓微弱,斯文得紧。圆桌之下,他整个人拘着一双大长腿跨坐在凳子上,长而浓密的睫毛伴随呼吸声不时轻颤,像雨后含苞的芍药上,滴落一滴晨露似的,含蓄之中夹杂一股想让人一亲芳泽的柔软。季窈忍不住凑近,伸出手指去撩拨那扇动的睫毛。
“好长啊。”
感觉到眼前有黑影闪动,少年郎于朦胧之中睁眼,看清面前季窈一张美人面陡然放大先是一愣,短暂清醒之后眼神又立刻灰蒙起来,喑哑唤了声,“窈儿。”
“我好像喝醉了。”
他吐出的气息粘带酒气,只是没那么浓烈,温湿余热喷洒在季窈耳垂,让人心猿意马。
现在的严煜整个人看上去,该如何说呢?
……可口,对,十分可口。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继续用焯烫的指尖划过他面颊、鼻梁,最后在两瓣泛红的薄唇上来回摩挲,感受着指骨上传来的颤栗。
“那,我送你回我房间歇息可好?”
她的房间?
严煜薄唇微张,睁眼的瞬间撞进季窈满是缱绻笑意的眼神里。季窈也不等他慢慢反应,直接架着他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离开前馆的时候不忘回头冲众人吩咐一声,酒足饭饱别忘了收拾妥帖。
廊下微风徐徐吹拂,池塘里蛙叫、树枝上蝉鸣。严煜走上一段路稍稍清醒些许,回过神来之时,已经被季窈带到自己房中,在铺了软垫的贵妃椅上躺下。
这是他第一次进季窈的屋子,里头虽青纱珠帘,陈饰着各色软缎锦绣,他却瞧见屋子另一侧书房架子上放满各类杂书和线条硬朗的器皿。
季窈见他抬头往自己身后看,跟着看过去一眼,又转过头来给他倒茶。
“那些都是亡夫留下的东西,我不知道以后用不用得上,也就留着没扔。”
一口热茶下肚,严煜的困意彻底散去,只是头还昏沉,浑身火烧似的烫。
夏日里蚊虫增多,季窈这屋子就刚好建在池塘之上,平日里为防蚊虫,门窗通通都是关上的。此刻严煜正被身上一股总不得释放的闷劲烦得蹙眉,刚要起身,一双藕段似的玉白小手突然伸到他胸口,轻轻松松就解开他胸前两颗盘扣。
“做甚?”
季窈正打算剥了他的衣裳,扶他上床躺着,突然被他抓住双手,语气还这样警惕,嘴角漾出两个酒窝。
“怎么,你害怕我?”
听出她话语里的嘲笑,严煜起身第一反应是将扣子重新扣上。可他越是这样,季窈就越想扒了他这身衣服。
乌金缎面的圆领长衫,扣子刚扣好一颗,又立刻被人伸手解开。严煜吃醉酒,力气上拗不过季窈,眼巴巴看着她又把自己衣服上的扣子全都解开来,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
“窈儿……”
季窈倾身上前,目光在他泛粉的俊脸上上下扫过,“琮之,你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这、这是……
“自然想,我今日不是说过,正是因为想你才来见你……”
她娇笑着摇头,声音又软下去一些,葱白指尖在他脖子和喉结上滑动,“我说的不是这个想……”
那是……
美人玉面上扬,凑上来贴到他耳垂边,夹带香气的呼吸声打着圈钻进严煜耳朵里,令他意乱情迷。趁他迷醉闭眼,季窈立刻侧过脸去,在他耳垂轻吻。
唇瓣扫过之余,濡湿的热气不断喷洒、环绕,严煜整个人瞬间僵直起来,浑身肌肉紧绷,喉头溢出一声闷哼。
“窈儿说的是……”
令人心脏狂跳不止的触感蔓延开来,几乎要将整个屋子点燃,季窈嘴角轻扬,呼吸也跟着有些乱。
“嗯……你敢说,那晚之后,你从来没有想过我?”
被热气灼烫过的地方还潮热泛红,严煜鼻尖出汗,低头不敢看她。
“叫我如何启齿……”
白藕般的双臂向上环住他脖子,季窈改为跨坐在贵妃椅上的模样,湿漉漉的眼光再叫人无法避开。
“可是,我就想听你说……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还怕什么?”
后颈不断传来酥麻的感觉,嶙峋喉结上下滚动,他终于妥协般蜷起,兀地凑上去,鼻尖就贴在她眉心,声音喑哑。
“想……夜夜都在想你……”
下一瞬,宽大手掌环过她的肩,两人瞬间调转位置,成了他将她擒在榻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腰带、穿过发梢,薄纱、丝带一件件落地,他将她不怀好意的娇笑全都含进口中,吞咽入腹。
体温交错,她学着像离了水的游鱼一般张开嘴呼吸。
贴身小衣被撩到一边,不一会儿就被这房中蒸腾的水汽沁润,只能湿漉漉地解开来扔在脚边。
贵妃椅上层软垫涔涔沁泽,下面四只木头腿更是脆弱而松动的摇晃不止。
直至灯油燃尽,屋子里即将归于一片黑暗,莫名的寒气自门缝里窜进来,冷得她拘起双腿,连毛孔都跟着一并在收缩。
面前郎君亦被这突然的颤栗裹挟,仰头嗔叹之余,指腹划过榻上衣物时一扫而过的冰凉触感,睁眼低头才瞧见,自己的腰带还挂她在嫩笋一样白生生的脚趾头尖上,摇晃出丁玲的脆响。
没有被任何丸药控制的情爱来得比任何珍馐美味更让人陶醉,季窈发丝湿漉,红着眼尾稍稍从他怀里抬头,指尖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划过,媚眼如丝地笑。
“没想到,琮之不吃药也这般厉害。”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勾起年少气盛的郎君心底里潜藏已久的好胜心。季窈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抱起来,吓得她惊叫一声。
下一瞬,她被抱着走过屏风,一下子扔在锦被上,接着暗影上移,又重新将她笼罩。
“厉害?同谁比更厉害?窈儿的亡夫,还是那个叫南星的?”
不管是这个问题还是旁的什么,都不宜再深入下去,女娘脸埋在枕巾里,擦刮之间被上头绣的鸳鸯纹样磨得生疼。
“谁也没有,就只有你……”
明知道她在撒谎,她都是骗自己的,严煜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季窈感觉到他生气,塌着腰转过头来哄他,又是夸赞又是求饶,他得了甜头,一声不吭地继续掇弄。
比起书桌、贵妃椅,到底还是现在更自在些。季窈翻身过来见了亮光,唇瓣递过来他也尽数收着,只是力道丝毫不减,非要惩罚到看见她眼角泪水为止。
“窈儿呢,窈儿想我吗?”
算起来约莫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她如今谁也不想,只想睡觉。可他不答应。
“想、我想你。”
蛙叫鸟鸣声不断,咕啾咕啾惹人心痒。
“你想谁?”
“我想琮之。”
严煜腰身下压,双手撑在她鬓间低声,“你想我做什么?嗯?”
她头顶好几次险些撞到床沿杆子上,干脆抬起头来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严煜呼吸骤然又急促起来,大掌捧过她后颈狠狠吻上来,直到她快要窒息才将她放开,眼神洞黑一片。
“迟早叫你把命都拿走。”
在心里暗暗下了以后再也不贪图美色的决定,季窈眼波流转,猫儿似的在他唇上轻啄一下,随后被抱着坐起身来,整个人陷入他温存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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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严煜的祖母不日就将到达龙都,季窈一颗心都被揪起来。
一连几日,衙门里看不到她,敛尸房里也不见她的身影。
楚绪每日清算账目,原本最后一步都是要在同季窈将流水和现银全部过一遍才算完,因她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所以楚绪已经养成每日午膳之后,下午开店之前找季窈对账的习惯。
可连着三天,季窈不但早早起床出门,就连午饭也不在南风馆用,每每都是临近傍晚,馆里生意最好的时候才回,搞得她那里的账已经堆了三天都没算清楚。
“掌柜!”好不容易抓住她,楚绪满肚子怨气,“你又忙什么去了?”
连着几日都不曾睡够,季窈两只眼睛下头挂着黑眼圈,神色却满含期待。她把楚绪从柜台里拉出来,当着她的面转两圈,楚绪才发现她今日不管从衣着还是首饰穿戴上,都与平时不同。
往日她穿惯张扬明艳的鹅黄、桃粉一类颜色,如今换上一身素衣白裙,头上缠金钗、花玉簪也全都换成了沉稳内敛的翠玉,走路之时昂首挺胸,有意将脚尖踮起之后,整只脚掌才无声落地,每一步轻重缓急,皆有定数,末了裙摆纹丝不动,真真是淑女风范。
可她明显不甚习惯,只走上一段又小兔子似的蹦跶到楚绪面前,关切问道,“如何?你觉得我这身打扮、这身形,够端庄,够得体吗?”
“掌柜要着端庄得体做甚……”楚绪突然“哦”了一声,表情跨下来,“是为了见严大人的家人?”
“也不全是罢。”她赧颜低头,显出娇憨的小女儿姿态,“以后就不光是掌柜,还有一大家子人要管呢,端庄些总是好的。”
“可严大人不是说不需要你为他拘束自己吗?”
季窈听罢抬头,脸上严肃起来,“那不一样。我若老是以前那个样子,总归也给他丢人嘛……哎呀不同你说了,我明日再去找彩颦帮我瞧,你先忙你的去。”
楚绪见她如此,心里没来由堵得慌,可无数的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口,半晌后看她穿梭在大堂里忙上忙下,叹一口气转身回柜台里算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