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谁成想弟妹一声尖叫就给我吓住了。接着他们就在里头打起来,打着打着我居然看见陈大哥提了把刀就朝弟妹砍过去啊,那下手是真狠,刀刀见血。最开始宋大娘还在里头劝来着,看见弟妹躺地上不动了也吓晕过去了。见这阵仗我还敢多待吗?赶紧撒丫子就跑了。
跑开的时候估摸着陈大哥从后头看见我了,我躲回家里,从门缝里看见他提着刀踉踉跄跄出门,接着人就不见了。我担惊受怕一宿,连家都没敢回,躲在鸭圈里一整夜,今早上才去衙门报的官。”
宋大娘在一边听着也只是哭,严煜听出个大概,吩咐一波人山上山下带着家伙开始找人,另一波人开始在屋子里四处翻找。
“宋大娘,你儿子陈峰是什么时候发现杜小翠,也就是你儿媳妇在外头与人有染?”
她摇头,哽咽着开口,“他俩一直都好好的,虽说都是闷声闷气的人吧,我看着也挺好的。谁知道昨下午他在田头干农活,干着干着人就不见了踪影,到晚上又买好些酒回来喝,我只道他肯定又是想起小果儿伤心。我睡得早,没怎么顾得上他。结果他俩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说什么以后再也不让小翠出门,还说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与外头野男人搞在一起的话,抓着小翠又打又骂。我从前也是闻所未闻啊,怎么他喝了点酒就变这样了?后来他提了把刀出来,照着小翠胳膊就砍下去,我上去劝也被他推开,脑袋撞着桌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们一家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小孙儿才刚走……”
老妪情绪上来,接下来的话都没什么用处。季窈在尸体旁边转几圈,因着死状过于恐怖没敢多看,又往旁边房间走去。
不一会儿她拎了只药罐子回来,小声问宋大娘道,“大娘,杜娘子煮这药,你可知道是什么药?”
老妪从泪湿的巾帕中抬头,看了看漆黑的药罐口,神情恍惚,“她身子弱,吃药好些年了,这些草药味闻着都差不多,我没怎么管过。”
“那平日家里都是谁做饭?”
“都是小翠做,她不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也做点。”
看来家里没人知道她在喝坐胎后的补药。那杜娘子的夫君,也就是陈峰,他又是何时知道的呢?
严煜递一个眼神给李捕头,他立刻从仵工的工具箱里抽出一根银针,转身去了厨房。半盏茶的功夫,李捕头拿着一个碗口却了一块的土碗和一堆煮过的草药渣子出来,放到严煜面前道,“禀大人,整个厨房里只有这只碗和这堆药渣上有毒。”
季窈见状赶忙接过银针伸进药罐子里头,在瓦罐边缘剐蹭一圈,拿出来一瞧,银针针尖果不其然瞬间变黑。
“看来是有人把药专门下在杜娘子的药里。”
这样一来,陈峰无疑嫌疑更重。李捕头一声令下,众捕快立刻散开,开始在院子三间茅草屋里里外外搜查起来。很快一个捕快在陈峰的包袱里发现一盒银针,每根针都细长无比,尖端发黑,在阳光下闪着瘆人的白光。
“就是这个!”季窈激动地接过木盒,拿起一根银针细瞧,“这就是三具男童尸体身上黑色圆点的来源,他就是用这个沾上毒药刺进孩子们体内将他们杀死。”
与之前猜想的一样,陈峰因为怀疑小果儿非自己亲生,将其扔到山上误踩捕兽夹致死,接着他又亲手杀死了三名知情不报的学堂学生,最后因为得知杜娘子怀上野男人的孩子凶性大发,杀死自己夫人。加上宋大娘说陈峰昨天下午突然消失,直到晚上才归家,与王伯玉失踪的时辰也吻合,一切似乎都能连得上。
除了莫子衿。
或许莫子衿本就游离于故事之外,只是凑巧出现在了盘龙山上呢?
对于季窈的一通分析,严煜默然。一旁报官的男子又凑上前来,担忧说道,“大人,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陈峰那个杀人狂给逮着啊,不然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可都不敢出门,更别提还上山下田的出去干农活,要是被他碰上那不是找死吗?”
“是啊、是啊,杀人犯还在外头,谁敢上山啊?”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起哄,李捕头一阵驱赶无果,严煜便下令剩下所有人都带好家伙,参与到抓人的行动中去。
季窈昨夜本就没睡好,此刻就算强打起精神思考案情,也没精神再跟着上山找人去。
巳时六刻,日头渐晴。环盘龙山从四周逐渐往上聚拢的搜索方法起效,众人在树林里有了发现。季窈还在陈峰的房间里四处翻找,看能否发现更多作案工具,两三个捕快气喘吁吁冲进来,跪在严煜面前,满头热汗。
“禀、禀大人,我们在山上发现陈峰的尸体!”
什么?!
恍惚间季窈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扔掉手里废纸冲出茅屋,先严煜一步开口发问。
“他死了?怎么死的?”
“上吊自杀。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吊在树林里一棵大树杈子上面晃荡,带血的菜刀扔在脚边,身上还揣着一封遗书。”
信上字歪歪扭扭,与其说是字倒不如说是几只毛毛虫爬到纸上留下的痕迹刚好能组成几个字。上面用笨拙的口吻表达了他对杜娘子的爱,以及一时鬼迷心窍造成小果儿惨死内心悲痛,决定杀死妻子以后一家人在地下重聚。
的确是遗书无疑。
杜仲看一眼被折得四四方方的遗书,讥讽笑道,“他若活着,我倒信他是最后的真凶,可惜他死了。”
死得太及时、太蹊跷,像是着急帮助严煜结案一样。
季窈把纸条递到宋大娘前面,着急问道,“大娘,这是你儿子的笔迹吗?”
老妪不识字,仍是摇头,“我儿子儿媳都没念过书,可能是小翠在书院里头学的,又回来教他的罢。”
严煜失笑,这笑意却未达眼底,透着森冷。
“一个喝酒喝到烂醉杀人的人,竟然还能提前准备好遗书,凶手的手法未免太过拙劣。”
看到陈峰的尸体被抬进院子,周围围观的百姓纷纷都表示松一口气,李捕头趁势将他们全部赶走,各忙各的农活,做鸟兽散。
季窈自然也不相信目不识丁的陈峰能写下这么长一串字,她看到担架上陈峰的尸体,赶紧迈开步子走出来。
“肯定不是上吊自杀,是被人勒死的!”
一边说她一边朝着尸体走过去,也顾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伸手就去扒尸体的脖子。
“我记得严大人你说过,被人勒死的尸体,勒痕方向平滑成一条直线,而上吊吊死的尸体,脖子上的勒痕则是一条向上提起,从喉结一直延伸到耳后的长线,对不对?”
所以陈峰脖子上的勒痕一定有两根,一根是凶手勒死他的时候造成,另一根是死后被挂在树上造成才对。
话虽如此说,她却还是希望这件案子没有那么复杂,否则寻求真相的过程会更加漫长。她忐忑不安地掀开尸体衣领,将尸体头颅翻来覆去的找,却失望地发现尸体脖颈处有且只有一条向上的勒痕。
严煜和杜仲跟出来,看见这条勒痕也陷入沉默。
仵工带上面纱、手套上前查看一番,摘下面纱朝严煜行礼。
“禀大人,尸体无外伤,双手掌心有多处划伤但指甲没有抓挠痕迹,死因为脖子被勒住,无法呼吸导致的死亡。且因为死者体重过重,导致他在上吊过程中颈骨断裂,死亡过程较其他吊死的人更快。”
没有反抗、没有抓挠,脖子上只有一条向上的勒痕,种种迹象都在向季窈说明,陈峰就是畏罪自杀。
可在场的人都不相信。
季窈眼中精光闪烁,看着陈峰尸体在外,杜娘子尸体在内,心里燃起熊熊火焰。
不管是谁,他害得小果儿一家家破人亡,末了还要一个不是真凶的人替他顶罪,她就发誓绝不能放过他。
“上吊的地方在哪里,带我去看。”
第112章 死亡秋千 “就说你是笨蛋。”……
万物复苏的春季,深林里蛇虫鼠蚁逐渐多起来。
季窈跟随前头两个捕快再一次走进盘龙山,只觉得这里哪儿哪儿都透着阴森和邪门。
五条小孩的人命,如今又加上杜娘子和陈峰。七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魂归盘龙山,也不知道是误入了哪个邪神的风水宝地才招致如此灾祸。
“就在此处。”
顺着捕快手指的方向,季窈自一颗参天大树下抬头,看见头顶上大约十二尺左右高度的距离上有一根碗口粗的树枝,上面离树干较近的地方树皮脱落一段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另一个捕快拿着粗麻绳递到季窈面前,恭声道,“我们就是在这棵树的树枝上发现陈峰的,此为他用来上吊的绳子。”
她看看绳子又看看树枝,隐约觉得那一圈树皮脱落的地方看上去不太对劲,顺手将衣袍挽起扎进腰带里,踮脚使用轻功打算上树看一看。
可惜她轻功才学了半年,远不到能上这么高树的程度,三番两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一次上树,她干脆手脚并用,飞上去一段立刻抱住树干,同时脚尖发力打算继续往上爬,却最终因为一只脚踩空掉落下来,被杜仲眼疾手快冲过来接住。
“笨蛋。”
这人!不帮她一把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季窈从他怀里跳下来,瞪着他干着急。
“我爬不上去是轻功不好,关脑子什么事?你就是变着法想笑话我。”
说罢她重新走回树下,指着那截粗壮的树枝朝杜仲示意,“那你带我上去。”
话音刚落,季窈感觉一只大手揽过自己腰身,接着她双脚离地,在空中飘起来又落下,稳稳地站在了离地十二尺的树干上。杜仲得意地看着她,搂住她的手紧了紧。
“就说你是笨蛋。”
“嘁。”无心跟他对嘴,季窈紧紧抓着他的手在树上蹲下,仔细查陈峰挂上吊绳的位置以及附近树皮的状态,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总算有了新发现。
“快看这里!”
顺着少女手指方向,杜仲看见树干另一侧有大片树皮被剐蹭掉落的痕迹,与她方才几次尝试上树的时候用脚踢掉的痕迹十分相似,只是痕迹更重更深。
“这说明什么?”
“当然是说明有人也像我一样想从树干爬上来。”
伸手抚摸上那圈挂上吊绳的地方,树干被绳索勒出一条深深的白色痕迹,季窈眼中疑惑更深。
“这勒得也未必太深了些。”
她接着往四周看去。从上往下,少女倏忽间发现严煜脚下落叶堆积,竟比其他树下落叶多上不知多少倍。
跳下树,少女将在树上看到的种种情况悉数道出,李捕头不以为然,接话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陈峰想要自杀,自然得想办法把绳子挂上去。那根树枝离地十二尺,光靠扔是扔不上去的,所以他爬了一截才挂上去也说得通。方才仵工都说他个高体壮,重量较寻常人重一些,会把树枝上勒出一道印子来也是再正常不过,这也是地上落叶较多的原因,因为他胖啊。”
“不对。”杜仲接过话头,表情凝重道,“如果光是悬挂陈峰造成的勒痕,应该只有垂直向下的重量,树枝上的勒痕应该是上面深,两侧浅。但我们看到的勒痕却是左右两侧与上面的勒痕一样深,深得过于均匀了些,像是有人在下面将陈峰的尸体推着荡来荡去,才导致勒痕成那样均匀的深度。”
“风吹的呗。”
季窈白他一眼,恨他做事不动脑子,”这深山老林里哪来这么大的风能把这么大一个男人吹得左右晃动不止?”
李捕头识趣闭嘴,杜仲又接着说道,“再说这落叶,普通上吊摇晃幅度小,断不会造成如此多的落叶,更像是有人不断踢打树干导致整棵树疯狂摇晃所致。”
季窈低头沉思,猛然瞧见杜仲黑色鞋边粘着什么棕色丝线。她蹲下身从郎君鞋上把丝线拿下来,方才众人面前细看,“这是什么?”
“看着好像是什么衣服上的。”
李捕头想起陈峰身上的衣服,一拳打在自己手心道,“陈峰穿的衣服衣领就是这个颜色,也许是捕快把尸体从绳子上放下来的时候,被地上树叶勾到的。”
“不对,如果在地上,那丝线应该粘在杜仲鞋底才对,而不是鞋边。”
脱落的树皮、棕色丝线、落叶、荡秋千……
“我知道了!”少女兴奋大叫一声,走到严煜面前抓着他的胳膊说道,“我知道为什么他脖子上只有一条勒痕了!”
她手劲大,抓得严煜皱眉。
杜仲上前拨开她的手,她仍难掩激动,指着众人头顶的树枝示意大家往上看,“他是被人套住脖子,从上面推下来的!”
什么?
众人一时间没听得明白,皆面露疑惑。少女机警一笑,继续娓娓道来。
“方才仵工检查尸体时曾说,陈峰双手掌心有多处划伤,我就很疑惑。他一个耕作的农民,平日里既不采药又不搓麻编藤,为何会在掌心留下多处划伤?结合方才我们找到树干上许多树皮被踢落剐蹭的痕迹,可以断定,那就是——他曾经爬上过这棵树。”
李捕头不甘心她又推断出一条线索,开口说道,“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他为了挂上吊绳肯定会爬树。”
“不,我们如今断定他并非自杀而是被人杀害,那么他就绝无可能自己主动去挂绳子。那他爬树就有其他目的。”
“是何目的?”
少女嘿嘿一笑,指着树枝朗声说道,“为了休息。”
“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