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袖表情愈发不安。
她手动了动,一副想要挣脱逃跑,但怕再被捉住的话就不是现在这么好的待遇,只好强行让自己不要挣扎的惴惴不安的模样,被金吾右卫带着往启祥宫走。
走着走着,她还脚步放慢,故意拖延。两旁挟持她的金吾右卫没惯着她,一个用力把她拽得趔趄,她眼里浮现出愤怒,又压下去,总算乖乖跟着走。
差不多了吧。
棠袖心道,她的演技应该骗过这群人了。
便在金吾右卫到达启祥宫正门,将要进入时,后方忽的传来动静。
循声望去,竟是锦衣卫杀到。
而当先之人,赫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陈樾。
金吾右卫俱是大惊,棠袖也有些惊讶。
虽然早知陈樾会及时赶来,但,这么快?还带这么多锦衣卫。
转念一想,又有些了然,陈樾应是见到了她让通知的那个太监不假,但同时他也有自己的和别人的信息渠道,比如王曰乾案后一直暗中有所交集的那位……
棠袖本就不太担心这群金吾右卫能把她怎么样,这下陈樾一来,便更不担心了。
只听得首领大喝:“退!”
金吾右卫抓着棠袖退入正门。
由于皇帝不在,此刻启祥宫没什么人。远远见一队亲军行来,宫人们还以为是巡逻规定改了,直到亲军进入正门,发现队伍里居然有个江夏侯夫人,宫人们这才惊觉不对。
尤其听见那名提议抓棠袖的金吾右卫说果然走漏了风声,顿时惊叫声四起,却是还未喊一句来人,就被那提议者一个手势生生制住。
那提议者竟和周围金吾右卫一同举起鸟铳,与疾速逼近的锦衣卫隔正门对峙。
却是没人开枪。
锦衣卫这边也无人动刀。
唯陈樾目光沉沉地扫过抓着棠袖的那两名金吾右卫,又依次扫过首领和提议者,随即他手按着腰侧从不离身的绣春刀,向正门踏出一步。
只这一步,金吾右卫齐齐往后连退数丈。
陈樾仍未拔刀。
他按着刀柄,再踏出一步。
这下金吾右卫直接退到启祥宫月台上。
提议者枪口对准陈樾,却根本不敢开枪,两只手都是抖的。他迅速看眼明明陈樾来了,却还是乖乖被挟持没有丝毫动作的棠袖,疑虑之色一闪而过,高声喊:“江夏侯夫人在此!不想她死就……”
“锵!”
一道金戈之音突然响彻,陈樾手中绣春刀出鞘。
他腕间微动,凛凛长刀斜指地面,刀锋堪堪对准提议者。
望着那似乎比雪还凉,比冰还寒的锐利刀锋,提议者骤然失声,再喊不出半个字。
一面是刀,一面是枪。
刀比枪快,枪却也比刀威力大。可奈何对面是陈樾,是凶名足以威震其余二十六卫的锦衣卫,鸟铳威力再大,不到万不得已金吾右卫绝不敢向锦衣卫开枪。
而陈樾持刀踏出第三步。
金吾右卫欲要再退,然身后是启祥宫殿门,不能退进殿里,否则就要被锦衣卫瓮中捉鳖,金吾右卫只得停在月台上,完全僵持住。
便在这时,棠袖终于动了。
提议者立即将枪口转向她。
就知道她在做戏,好与陈樾里应外合!
然而出乎提议者预料,棠袖的里应外合并非他想的任何一种。
她没挣脱挟持她的那两名金吾右卫,也没做别的或是说些什么话,而是劈手夺过离她最近的一把鸟铳,看也不看地开火门、点火绳……
“砰!”
棠袖开了今日第一枪。
这一枪正中提议者手掌。
他痛呼一声,鸟铳啪地掉落。他捂着被击中的手,望着棠袖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正震惊于似棠袖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夫人竟会用鸟铳,就见她取出不知何时顺走的火药管,放药、压火、装弹……
她动作快到令人眼花缭乱,未及反应,就又是一枪。
这次击中的是想把鸟铳夺回去的一名金吾右卫。
提议者看得冷汗涔涔。
无他,她放药开枪的速度比他们快了数倍!
前有陈樾步步逼近,后有棠袖夺枪反杀。金吾右卫一时被慑住,饶是首领大喊快拦住她,他们这么多人也皆不敢近棠袖的身,只把枪口转向棠袖,逼她丢枪。
棠袖没丢枪。
却也没再开枪,她抱着鸟铳,纵身往后一倒。
来到月台下的陈樾恰将她接个满怀。
望见这一幕,未料陈樾趁他们注意力被棠袖转移时过来,金吾右卫先是一慌,旋即便与见夫人安全了,立马一拥而上的锦衣卫对上。
至此,刀与枪真正开始对战,喊杀声震天。
陈樾抬眸见宋勉章和高附无需吩咐就已顶替他的位置指挥锦衣卫作战,他估量了下,觉得将金吾右卫镇压下去应该没问题,便没在月台多留,抱着棠袖直出启祥宫正门。
出了正门,后方打打杀杀远去,棠袖拍拍陈樾肩膀,让他放她下来,陈樾没放,反将她搂得更紧。
棠袖一顿。
“陈樾。”她喊。
陈樾嗯了声。
正当棠袖以为,陈樾会说她今日实在太过乱来,不想他只是说:“以后别这样,我害怕。”
她不知道。
望见她被挟持时,他顷刻便失了冷静。
棠袖静了静。
她扭头看正门里犹在厮杀着的月台。
今日这场宫变,乍看福王是无奈之下方铤而走险,但实际并非福王一人促成。
他不肯走,多的是人逼他走。
棠袖转过来,说:“等出了宫……”
陈樾一把将她放到地上,紧张地打量她。
“你哪里受伤了吗?”
棠袖说:“没有。”
陈樾松口气。
棠袖道:“我在想,等出了宫,我……”
她突然停住了。
陈樾道:“嗯?”
棠袖说:“我跟你回侯府。”她捧起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好不好?”
片刻后,刀鸣枪声停止,宋勉章与高附来到正门外,向陈樾禀报金吾右卫被悉数镇压,锦衣卫大获全胜。
禀报完毕,宋勉章对着仿佛容光焕发的都指挥使沉思。
打赢金吾右卫是功劳一件不错,但值当这么高兴?
宋勉章自然猜不到他们都指挥使等了足足六年,才终于等到夫人说要回侯府。
当然眼下并不是回侯府的时候。
金吾右卫无令进内廷,欲害皇后不成,反挟持棠袖这么大的事,陈樾得去把皇后安全接出来,还得去见皇帝。
想来皇帝也已经知晓此事了。
“你先别出宫,找地方坐着等着,”陈樾走前对棠袖道,“高附留给你,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其余人不管是谁都别理会。”
棠袖如何不知事情的严重性,点头应好。
陈樾便带宋勉章等锦衣卫押着金吾右卫走了。
多亏留的不是宋勉章,而是高附,这日从陈樾离开,到陈樾回来,期间除了流彩昭夏带陈由珝寻过来,被棠袖说这是自己人外,其余人无论谁找棠袖,是臣是妃,是敌是友,高附皆没让任何人靠近棠袖方圆三丈之内,更别提和棠袖说话。
不管对方如何乞求,如何威逼利诱,高附都一概充耳不闻,只一门心思地念着都指挥使让他定要保护好夫人的命令。
是以待陈樾回来,高附二话不说,给宋勉章使个眼色,便飞也似的冲出去。
他速度太快,宋勉章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就听棠袖对陈樾说高附一根筋也太直了,让他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他就真的半步都不动,甚至她喂陈由珝,他哪怕背过身捂着耳朵也一定要呆在能第一时间护住她的位置,期间哪都没去,连口水都没喝。
宋勉章懂了。
合着是去解决个人问题。
陈樾听完,也道:“是有些直,但要的就是他直。”然后问,“我走之后没再出事吧?”
棠袖说没有。
高附那大高个儿给她挡得严严实实的,她连都是谁来找她都没看太清,更别提碰着新的事。
陈樾道:“我跟圣上说了,你今日受了惊,我先送你出宫,有什么明天再说。”
前往东华门途中,金吾右卫指挥使突然以身拦路,想给棠袖赔罪,顺带也请陈樾手下留情不提,陈樾送完棠袖又赶回宫里。
皇帝嘴上说让他尽快查清此次宫变,但陈樾清楚,他统共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
若他两天内没能查清,皇帝决计不会再让他这个跟棠袖最亲近的人查了。
好在和棠袖一样,陈樾对谁最有可能使唤得动金吾右卫也是心中有数。
于是短短一夜工夫,陈樾就给皇帝呈上一些极隐秘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