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有兄长在,产房内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陈檖暂且放下心,重新扫视起四周,想扫他们公主母亲和驸马爹来了没。
这一扫,扫见身后的人,陈檖呆住。
“陛陛陛,陛下……”
怪不得棠蔚刚才一直眨眼,原来是提醒他跟他说话的是皇帝。
陈檖倒吸一口冷气。
他赶忙行礼。
也不知是棠府的人忙忘了,还是皇帝自己不想坐,皇帝正负手站着,一袭红色道袍显眼得很,陈檖不懂他刚才怎么就能无视掉。
回想方才的三问三答,陈檖再吸口气,他没说错什么话吧?
却听皇帝道:“你怎么知道你哥会进产房?”
陈檖心下陡的一凛,嘴上答:“这个我、这个微臣是觉得产房乃新生儿诞生之地,非但不是不洁,更应当是世间最圣洁的。再说哪个男子不是在产房里由母亲生出来的,怎么偏偏女人进得,男人就进不得?”
而且就他哥那人,平日嫂子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哥都在意得不行,更别提生孩子这种动辄就要危及嫂子性命的事,陈檖觉得他哥还能稳稳当当进产房,已经是十足冷静的表现了,他哥才不会觉得嫂子流出的血不洁呢。
对,他哥说不定还会觉得他一到棠府就进产房,而非沐浴更衣、焚香正冠后进,他自己才是那个不洁。
皇帝听完道:“你竟这般想。”
“敢问陛下,微臣这样想不对吗?”陈檖努力斟酌着措辞,“兄长爱重嫂嫂,担心嫂嫂,进产房陪伴也是人之常情啊?”
不是陈檖自夸,他敢说他这想法要是说给嫂嫂听,嫂嫂绝对会夸他,嘿嘿。
兄长多半也会夸他!
皇帝沉默了瞬,随即笑了声。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陈檖屏息等待皇帝接下来的话。
孰料皇帝就说了这么半句,没再说了。
陈檖哪里知道,彼时皇帝目送棠袖进产房,刚要命人搬把椅子来,他坐着等其他人到,一和棠褋一样随他出宫,却比棠褋资历深的女官小声请他回宫,说陛下千金之躯切不可在此停留。
皇帝这才想起,以前妃子们生产,太后从不叫他去看,便是靠近妃子寝宫也不允许,说是不可让女子生产时的血污之气冲撞了他。
皇帝回忆着,面露恍然。
那女官注意到他的表情,再言适才江夏侯夫人破水,她便想提醒陛下,却是迟了一步,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说。女官催促:“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即刻起驾回宫。”
皇帝默了默,最终拿他都说了要等孩子出生为由拒不回宫,那女官看着他,表情很是有些不赞同。
女官还要再说,冯镜嫆和韵夫人过来了,女官只得退下。
此刻,听着陈檖理所当然的话,皇帝心想是了,连他都是从太后肚子里生出来的,普天之下所有人,便是飞禽走兽也皆如此,丈夫进产房陪妻子实乃常情,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便在皇帝认可这一想法,觉得陈樾做法无可指摘时,就见产房门突然开了又关,陈樾出来了。
而陈樾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陈檖谨慎偷瞄,疑心产房里可能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过除兄长出来外,产房里没有别的动静,应当不是太大的事。
皇帝也问:“你怎么出来了?”顿了顿,了然于心,“该不会是被撵出来的吧?”
陈樾脸色更不好了。
但周围人都懂了,兴许真是被撵出来的。
果然,陈樾道:“是。藏藏说我在里面呆着碍事,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就把我撵出来了。”
周围人:“……”
棠蔚险些笑出声。
姐姐这作风真是一如既往。
既被赶了出来,陈樾便只得老老实实在外头呆着,省得再进去了,更要遭棠袖嫌弃。好在方才在产房里呆的那点时间,棠袖和他说了皇帝要等孩子生下来再回宫,此刻见皇帝还站在那儿,陈樾便请皇帝移步,距离棠袖开始生还要一会儿,不能光在这站着。
这时瑞安长公主和驸马来了。
瑞安长公主一见皇帝就道:“陛下也来了?”她这才恍然难怪通知她的瞧着不像是棠府人,原是皇帝带的人,“陛下找地方坐着吧,生孩子没那么快。”
皇帝说行。
瑞安长公主便让驸马陪皇帝去。
岂料皇帝点她的名,说有话要问她,瑞安长公主只得抓紧问陈樾几句,得到棠袖目前一切都好的回答,方跟着皇帝去了至简居的正厅就座。
才落座,皇帝就屏退下人,包括驸马也被请出去。瑞安长公主正纳闷这是要问什么话,居然连驸马都不能在场,就听皇帝问她当初生陈樾花了多长时间,生的过程可是非常痛苦。
瑞安长公主讶异。
她没料到皇帝要问这些。
但想想皇帝今天好似是自己一个人出的宫,没叫皇后皇贵妃陪同,又常云升那些太监女官都是没生育过的,好容易她这个亲妹妹过来了,皇帝不问她还能问谁,瑞安长公主犹豫了下,一一回答皇帝的问题。
答完还劝皇帝不用太担心,这大半年太医产婆一直精心照料着,棠袖自己也不是那等不知事的,棠袖和孩子肯定都能平平安安的。
这边瑞安长公主抚慰难得紧张的皇帝,那边陈樾才劝走皇帝,棠东启和辰二爷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棠东启也是一进至简居就问棠袖怎么样。
听陈樾说还不错,正在按产婆的话进食,棠东启拍拍胸口,还有力气吃东西就好。
再问冯镜嫆,陈樾说岳母在产房里,棠东启正想要不隔门问问可有什么要添的,他好歹也能算作半个有经验的人,就听陈樾说皇帝在正厅,准备等孩子生下来再回宫。
棠东启:“……”
你说谁在正厅?
棠东启火急火燎地拉辰二爷去见皇帝。
过会儿宫里的人也来了。
不仅是太后的慈宁宫和皇后的启祥宫派了人,慈庆宫、翊坤宫等俱都派了人,乌泱泱的一大群宫人被领进来,先是去正厅给皇帝传太后皇后的话,接着给产房里的棠袖传太子妃的话,最后才在产房外守着不动了,静等里面的动静。
动静很快就来了。
约莫巳时三刻,一个丫鬟从门里探出脑袋,说开始生了。
陈樾一下站直身体。
棠褋也站直了,紧接着小跑去正厅通知皇帝他们。
等皇帝过来,见陈樾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产房前一动不动,产房里也没传出什么呼声喊声,皇帝疑惑:“不是说开始生了吗?”
他以前听皇后说过,生孩子可疼,能把嗓子都叫哑。
怎么棠袖这一点声音都没有?
“回皇上的话,是开始生了,”见陈樾一副完全听不到皇帝问话的样子,棠蔚只得代姐夫回话,“可能是姐姐比较能忍,所以没有叫出声。”
皇帝不知联想到什么,微微有些动容。
再看陈樾,还是一动不动,皇帝没让人喊他,只在椅子上坐下了。
这一坐就坐到皇帝平时用膳的时候。
然皇帝根本无心用膳。
他摆手拒了棠东启请他去用饭的请求,仍坐在那儿,时不时抬头望望陈樾,再望望产房。
终于,产房里响起一声啼哭。
这啼哭明显是婴孩才能发出的,皇帝眼神一动。
“生了!”还是先前那个丫鬟率先出来道喜,“是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皇帝起身,连声道好。
其余人也纷纷对陈樾道喜。
陈樾还是没说话,不过人总算有所动作,抬脚就往产房里走。
都知道陈樾赶着去看棠袖和儿子,没人拦他,瑞安长公主笑着问驸马这次可有给孩子想名字。
没等驸马开口,皇帝先开口了。
“朕方才已经想好名字了,”皇帝道,“珝,美玉,就叫他由珝,陈由珝。”
第67章 吃味 弯腰。
陈由珝。
在场但凡听见这个名字的, 包括瑞安长公主在内,无不都是一惊。
陈樾不算宗室,棠袖也不是宗室, 两人的孩子自然也并非宗室, 可皇帝不仅亲自赐名,居然还没用驸马那边的字辈,而是用了皇孙才能排的由字辈。
这真不知孩子是沾了陈樾的光,还是沾了棠袖的光了。
棠府人还好, 觉得今日皇帝都能一直在这守着等孩子出生,给孩子起个名怎么了,宫里人则都神情愈发恭敬。
本来皇帝就十分倚重江夏侯,对江夏侯夫人也极其宠爱, 等赐名谕旨正式下来,可以想象这孩子将会有多么令人艳羡的待遇。
瑞安长公主也惊讶一瞬,而后笑道:“珝?这字起得好, 比我想的好多了。”
皇帝道:“看来你也觉得驸马没给孩子起名字。”
驸马尴尬笑了笑。
他早知长公主会起名,自然和去岁陈良璥出生时一样连想都没想,未料皇帝也想了。
这显得他多不期待孩子出生似的。
驸马尴尬地咳了声。
好在瑞安长公主和皇帝早已习惯在起名上无视驸马, 转头问孩子何时能抱出来叫他们看看。丫鬟说马上。
瑞安长公主耐心等了数息,马上却还是没到, 她有些等不及,同皇帝说一声, 提起裙摆就进了产房。皇帝余光瞥见棠褋也眼巴巴望着产房, 明显也想进去,皇帝笑着让她去。
棠褋道了句多谢陛下,小跑着进去了。
产房里,产婆正仔细给小公子裹上襁褓。
陈樾方才已经看过孩子, 此时坐在棠袖床边,给棠袖擦脸。瑞安长公主看看孩子,生得真好,都不怎么皱巴,随即道:“对了,陛下给孩子起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