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皇帝虽与皇后同住同吃,但实际皇帝有个他自己专属的小厨房。眼下这顿御膳便是吩咐小厨房做的,味道比光禄寺之流做的好太多了,棠袖吃得还挺开心的。
用罢,棠袖又拜见皇后,又去慈宁宫拜见太后,也去东宫看了沈珠玑、朱由校和朱由检,独独漏掉皇贵妃。
等皇贵妃知道棠袖进宫了,想派人请她来翊坤宫,棠袖早已经出宫。
棠袖这次进宫很快传到旁人耳里。
于是这天,陈樾面圣,碰到叶向高,互相见过礼后,陈樾抬脚就要走,却听叶向高道:“令正心情好转了?”
陈樾脚落回原地。
陈樾有些警惕。
棠袖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看出陈樾的戒备,叶向高好脾气地笑笑:“先前令正不进宫,皇上也不乐意接见我等。这几日肯见,想来是令正进宫,陛下这才展颜。”
陈樾默了默,道:“首辅客气。”
心下却想,叶向高看得通透,棠袖对陛下的影响确实非同一般。
又想他和叶向高在此之前虽然谈不上是政敌,但也着实不是一路人,叶向高对棠袖似乎挺有好感,以致居然能对他说出这样堪称推心置腹的话。
陈樾更警惕了。
然后回头就和棠袖说,以后要小心叶向高。
棠袖道:“怎么?”
陈樾说当首辅的全一肚子坏水,叶向高指不定憋着坏,否则怎会跟他说那样的话。
棠袖听了道:“我和叶向高平常也见不到面啊。”
一个外命妇,一个内阁首辅,面都见不到,再坏也坏不到她跟前。
陈樾:“那也得小心。”他小气极了,“地位越高的人心越脏,谁知道哪天他就对你下手了。”
棠袖:“……”
你背后说人坏话心就不脏了。
棠袖还能说什么,只能嗯嗯应好。
陈樾如何看不出棠袖是在敷衍,但她都答应好了,他便放下心,换上飞鱼服进宫去。
出宫后又来找棠袖,说今日宫里家宴,棠褋出了好一阵风头。
本来棠袖还嫌他早上才走,这夜里又来,烦人得慌,不过听见棠褋的名字,棠袖还是给予了一定程度的重视:“小褋出的什么风头?”
陈樾说:“对,你不知道,是九月时候的事。”
九月的一天晚上,寿宁公主宣召驸马,因公主府的管家婆与宦官饮酒正酣,驸马未同管家婆通报便去见寿宁公主。
管家婆对公主驸马同房管得极严,是以发现驸马来了后,管家婆大怒,不顾寿宁公主劝解,乘着酒意将驸马驱逐出公主府。寿宁公主悲忿,次日进宫将事情说与皇贵妃,却不想管家婆已先她一步进宫告状,添油加醋极为难听,于是皇贵妃拒不见寿宁公主,同样进宫上疏的驸马更是被宦官带人围殴得衣冠破坏,血肉狼藉,形状极为凄惨。
驸马受辱,数日后将冠带挂于长安左门,不知去向。
又隔了好几日,皇帝才从叶向高上揭、东厂奏报里得知驸马挂冠出走。皇帝谕内阁,说驸马是何等官,擅自离任私自出走,好生狂躁恣肆。又命锦衣卫去寻驸马,革了驸马父亲之职,教习官也被罚俸。
今日,宫里举行小家宴,由于驸马在被锦衣卫寻到时,于返京途中托病不走,皇帝大怒,下令送驸马去国子监习礼一年,寿宁公主便孤身一人赴宴。皇帝见到寿宁公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仍颇有微词。
皇帝不高兴,宴间气氛便格外不好,是棠褋出言,在常云升的帮衬下巧妙化解皇帝与公主心结,更让皇帝下达口谕,召驸马进宫赴宴,此事至此便算了了。
陈樾讲述完,总结道:“依我看,皇上是越发信重你妹妹了。”
前有能影响皇上的姐姐,后有受皇上信重的妹妹,棠府这一辈的姑娘是真厉害。
棠袖道:“这是好事。”
小褋一个人在宫里当女官,如能仰仗皇帝,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更容易些。
陈樾说是。
又道:“既是好事,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棠袖刚想说小褋又不在家,怎么庆祝,陈樾已经把手搭上她的腰,搂着她往床边走。
棠袖打他一下。
不过到底是任由他拉着她厮混,没把他撵出去。
这夜过去,便到了万历四十一年。
二月,不知可是头天晚上睡得太迟,棠袖困得很,睡到临近晌午才醒。然醒来仍觉困顿,洗漱时更是莫名有些干呕,棠袖疑心是不是没睡好,就听流彩小心翼翼道:“小姐。”
棠袖侧眸。
“奴婢让人去请大夫来吧?”
“请大夫来做什么?”
棠袖说完才反应过来,困顿,干呕,还有最近月信一直没来……
好像,大概,似乎,是需要请大夫。
大夫很快就来了。
不出所料,棠袖确实是怀有身孕,满打满算刚好一个月。
大夫是早年给棠袖开过治体虚方子的那位,这几年也一直在给棠袖看诊,对棠袖的事还算了解,知道她与江夏侯似仍藕断丝连,孩子想必就是江夏侯的,大夫笑呵呵道了句恭喜。
然后转向紧张的流彩,边说怀孕头三个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边收拾东西出去了。
棠袖坐在床上没动。
她愣了好一会儿。
片刻,她抬手轻轻抚上小腹。
突然她笑了下,随即笑容收敛,她怔怔坐在那儿,一言未发。
……
孩子的到来,棠袖其实还是很惊喜的。
陈樾也觉得惊喜。
不过不同的是棠袖喜在她真的和梦里一样有了孩子,陈樾则是喜他和棠袖居然能有孩子。
他忍不住道:“与我回侯府吧。”
棠袖道:“不回。”
陈樾也是被拒绝成习惯了,面不改色道:“那日后孩子生下来,你忍心让孩子没爹?”
棠袖说:“忍心。”
“也忍心让别的人当侯府世子?”
“忍心。”
侯府世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连他这个侯爷都不稀罕,还能稀罕一个世子之位?
第58章 早就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句忍心, 让陈樾没话说了。
他郁闷地垂下眼,整个人由里到外地散发出一股颓然气息,低落极了。
看他的神情, 棠袖有些好笑。
她可没说假话, 她是真的不稀罕。
要真稀罕,她当初就不会向他提出和离,而是用尽一切手段扒着他,再想办法努力怀上身孕, 牢牢占着他和世子之位了。
忍心的确是忍心,然下一瞬,不知可是因为怀孕真的会影响到女人的各个方面,尤其是想法方面, 以前哪怕棠袖再恼再烦陈樾,也没这么想过的,可偏生此刻她若有所思道:“你意思是说你已经有孩子了?还是说你看上别的女人, 想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
棠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除夕那夜过后,陈樾可是一次都没来棠府。
也正常。
她看他三年就腻了,他看她八年才腻, 已然是非常了不得的耐心了。
诚然,若他身边当真有了别的女人, 她心里固然会有些不爽,她还没真的不要他呢, 他怎么能先偷跑, 但想想当初她刚和他分开,没几天就跟妹妹一起去看小郎君,五十步和百步,谁也别笑话谁才对。
棠袖一下就释然了。
果然还是她更领先一步。
“你怎么不早说。”
想通了的棠袖正色道:“早点告诉我, 我也好趁早同你断了,免得回头叫人家知道你还在当情郎,挺着肚子都得闹你。”
陈樾:“……”
他倒想看她挺着肚子闹他。
可惜自从除夕夜过后,可能是冥冥中她知道自己会怀有身孕,她便好像他完成了任务似的,用完就丢,说什么都不许他来棠府,也不许他去别的地方找她,眼下更是同他说话都还要拿着本和孩子相关的书在看,俨然只在乎肚子里的孩子,对他这个孩子爹是半点不在意了。
——从他进屋到现在,她几乎一眼都没看他。
不仅如此,还说出什么别的孩子别的女人的话,陈樾生气倒没生气,他知道她其实是想赶他走,她忙着看书,忙着备产,不想理他。
陈樾危机感陡生。
这才一个月,就这么无视他。
等到后面月份大了,岂不是会更加无视他?
孩子就比他还重要吗?
陈樾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的话想说,然最终也只得道:“没有别的孩子,也没有别的女人。”
棠袖翻过一页。
嘴上道:“哦。”
陈樾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让孩子当世子,那我就把世子之位交由母亲处置了。”
“哦。”
棠袖仍埋头在书里,看也不看他:“世子是你江夏侯府的世子,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