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袖没说什么,继续收拾行李。
到了临出发那天, 棠袖先跟杜湘灵汇合,然后准备去趟东宫,看沈珠玑那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沈珠玑这段时间一直提不起精神处理东宫各种事务,棠袖不止一次发现有人当着沈珠玑的面都敢做出旷职偾事、阴奉阳违的勾当。这次她们出去少说数月, 要带的东西人手都极多,不仔细帮沈珠玑打理好,棠袖是万万不能放心出发的。
一路和杜湘灵商量待会儿要给沈珠玑清点哪些行李, 带哪些宫女嬷嬷,马车行到东安门时,打门里出来一列队伍, 棠袖掀帘一扫,居然全是锦衣卫。
再一扫, 领头的不是旁人,正是陈樾。
陈樾在车帘旁停下。
他一停, 后方锦衣卫也齐齐止步, 冲棠袖行礼:“见过夫人。”
棠袖点了头,一问陈樾,方知他早在得知她想带太子妃离京时,就已经向皇帝请示随行, 他身后这些锦衣卫全由他亲自挑选,奉命护送她们从北京到洛阳来回全程。
得。
她们原先准备的护卫不用带了。
谁家护卫能比得过锦衣卫?
“你案子查完了?”棠袖问。
陈樾说:“查完了。”
若非想陪她一同出门,他之前哪用得着那么通宵达旦觉都不睡。
棠袖再看眼陈樾背后队伍,宋勉章笑着朝她拱手。
看来此番陈樾出行仍然是宋勉章随同,高附留守京师。
可怜的高附。
毫无同情心地感叹了句,棠袖和陈樾说清迟些时候出发的时间等,便放下帘子,马车继续往东安门走。
后又经过东华门,太子居所慈庆宫近在眼前,憋了许久的杜湘灵才开口道:“江夏侯也要一起啊。”
虽然不可否认,有锦衣卫随行护送,她睡觉都不用在枕头底下放匕首,更不用说还是由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护送,她走夜路都敢不点灯,但说好的姐妹三人游,这突然多出个男人……
杜湘灵有点不太乐意。
总觉得女人之间不该插个男人。
棠袖一听也是,想了想说:“那我去找皇上回绝了?”
杜湘灵道:“皇上能同意?”
杜湘灵以她贫瘠的头脑思索了下,要是只她和棠袖还好,奈何同行的还有太子妃,想来皇帝再不重视太子,也不会任由太子妃随随便便就离京,所以锦衣卫护送这事多半回绝不了。
果然,棠袖道:“应该不太能。”
杜湘灵说:“那算了。”
棠袖又想了想:“这样,你别把他当江夏侯,把他当普通护卫不就行了。”顿了顿,“反正他本来就要干护卫的活儿。”
“……?”
杜湘灵瞠了瞠眼。
她不可置信道:“你是能把他当普通护卫,我呢,”她指了指自己,“我能吗,我敢吗?”
那可是陈樾!
除了棠袖,试问谁敢真的将陈樾视作护卫?
哦,皇帝敢。
总之她不敢就是了。
却听棠袖道:“你怎么不敢。”
之前不还故意当陈樾的面嘲笑他难缠?
这一说,杜湘灵也记起之前那一遭,忙捂住嘴咳嗽一声说:“今时不同往日,我未来几个月的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全看江夏侯心情好坏与否。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浑身上下毫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哪敢怠慢江夏侯啊。”
说话间,两人进了慈庆宫,正巧让沈珠玑听见最后一句。
沈珠玑看向棠袖:“江夏侯?”
棠袖把杜湘灵不乐意皇帝让陈樾护送的事一说,沈珠玑点点头:“皇上也是为我们的安全着想。此行有江夏侯在,很多东西不必忧心,路上可以轻松许多,你应当高兴才是。”
杜湘灵也情知论政治素养,以及对圣意的理解揣测,自己这个在外漂泊野惯了的肯定比不上常年呆在京师和嫁进东宫的,她们顾及的方方面面定然比她能想到的多多了,当即做小讨饶:“是是是,出行在外安全第一,回头我就打把金刀送江夏侯当谢礼。”
棠袖问:“鎏金还是纯金?”
杜湘灵:“那肯定纯金……等一下,”杜湘灵警觉,“该不会到时我送了他,他转手又送你,你到手后直接融了?”
棠袖唔了声:“能让你送出手的金刀,想必非常值钱吧。”
杜湘灵笑骂:“真是心眼儿全钻钱眼儿里了。”
这般说笑打闹,气氛松快,沈珠玑听着看着,唇边不自觉盈起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棠袖和杜湘灵注意到,互相对视一眼,不动声色松口气。
这么久,总算让沈珠玑露出个笑脸。
帮沈珠玑把该清点的清点完,眼看时间差不多,三人简单用点膳食,便准备动身出发。
虽只是普通出行,但太子妃出宫仍算是大事,即便提前吩咐过一切从简,清道旗、绛引旛等仪仗也还是少不到哪去。杜湘灵觑着眼,数了数光伞就有五把,她不禁有点忧愁。
原本还觉着就算再磨蹭,也顶多月底就能到洛阳。现在看来,下月能到都够呛。
这样的话,清明能登上老君山吗?
杜湘灵越想越忧心忡忡,她们清明要为朱徽娟供灯的。
诚如杜湘灵所想,因为仪仗,队伍行进速度简直比蜗牛还慢,过了大晌午才堪堪出了紫禁城。等再离开皇城范围,杜湘灵已经彻底瘫成一团。
就在杜湘灵忍不住跟同车的棠袖碎碎念,这样走下去,要猴年马月才能到洛阳,就见棠袖掀帘往外看了眼,说:“马上就快了。”
“嗯?”
杜湘灵疑惑,正待发问,就感到马车速度陡的加快。
她不由也掀帘,细听一阵,原是江夏侯向太子妃请示,得到准许后下的令。
不错。
杜湘灵欣慰点头。
江夏侯还是有点用处的。
洛阳离北京不算远,有陈樾命锦衣卫提前打点好沿途一切,便是仪仗行进再慢,走走停停的,也还是在三月初便到了洛阳。
在洛阳休整几日,队伍继续启程,前往位于洛阳西南的老君山。
到山脚时,三月十一,正好是清明前一天。
老君山相传乃道教始祖老子的归隐修炼之地,自古以来便为无数善信朝拜圣地,当今也曾于万历十九年诏谕老君山为“天下名山”,颁赐《道大藏经》,一时闻名遐迩,举世皆知。
由于随行人员众多,又太子妃想亲自登顶,因而终于慢腾腾到达老君庙时,夕阳西下,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庙宇在余晖斜照下庄严静谧,肃穆宛若仙宫,以致沈珠玑才抬头看了那么一眼,就不自觉潸然泪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泣道,“可能是心里突然一下子就好受了些吧。”
前来迎接太子妃的方丈闻言,双手结印道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沈珠玑含泪回礼。
时间太晚,三个女人拜过太上老君,便在老君庙里住下了。
至于陈樾,则直接被棠袖撵走了。
她们三个是真来散心没错,他又不是——除护送她们之外,他肯定还被皇帝安排了别的差事,不然皇帝不可能那么轻易同意他离京——棠袖让他自去办他的事,留几个人保护她们就行,顺便他走,也能让杜湘灵眼不见为净。
陈樾也知道自己这一路都碍着杜湘灵的眼,闻言爽快点了宋勉章等数十位锦衣卫留下,交代一番,约好接她们的时间,随即趁天还没黑透,带着剩余的锦衣卫疾速下山。
陈樾一走,杜湘灵立马吐口气,总算知道为什么棠袖总说江夏侯难缠。
他确实是很难缠。
用过斋饭,结束洗漱,三个女人躺在一块儿,说会儿话再睡。
杜湘灵提议来一场深夜谈心。
出乎意料,杜湘灵话音刚落,沈珠玑就先行开口。
沈珠玑说太子有一选侍,十分宠爱,甚至好几次为着选侍责骂于她。
棠袖了然,这说的必然是那位截胡太医的西李。
沈珠玑说完前提,道:“太子宠爱那位选侍,很少去我那儿,也很少看徽娟。”
杜湘灵惊诧:“真的假的?”
之前朱徽娟还没出事的时候,整个东宫拢共也就只三个孩子在养着吧,就这太子还不经常去看朱徽娟?
棠袖倒若有所思。
朱由校比朱徽娟小一些,都有些害怕太子,朱徽娟作为太子第一个孩子,又是女儿,在太子那里的待遇可想而知,并不会好上多少。
杜湘灵听着,真心实意地生气了。
“太子这算什么男人!”杜湘灵怒道,“等回了京,看我不揍他一顿!”
沈珠玑失笑。
“你真敢揍?”
“不敢。”
杜湘灵理直气壮。
嘴上过过瘾还不行吗?
沈珠玑笑了瞬,又开始叹息。
男人啊,都是一个德性。
继而话题一转,转到棠袖身上。
“藏藏,你跟江夏侯是不是要复合了?”
棠袖也失笑。
“怎么还扯到我了?”
沈珠玑道:“江夏侯人还是不错的,你可不能真放手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