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陈樾个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每每他与棠袖在一起时,无论流彩还是别的丫鬟,抑或是暗中保护的锦衣卫,必都不允许在近处守着,因此陈樾下了床,亲自去吩咐买石榴。回来见棠袖换了个趴伏的姿势,下巴抵在枕头上看着什么。
“殿下给我的镯子,”等陈樾走近,她抬高手腕,让他能瞧仔细,“好看吗?”
她难得的炫耀。
陈樾记性何其好,一眼认出这只翡翠镯子是早年太后赏赐给瑞安长公主的,饶是他这个当儿子的都没见瑞安长公主戴过几次,不想这次戴,竟直接送给棠袖。
果然母亲喜欢极了藏藏。
“好看,”陈樾说,“品相很好。”
“是吧,这么好看的镯子好贵的。”
棠袖炫耀完,收回手继续欣赏。
便是在太阳照不到的床边,这纯净剔透的碧绿色在天光下也似一汪湖泊,浓郁又幽静。棠袖欣赏着欣赏着,忽然问:“你想吃石榴吗?”
莫名的,话又绕回去了。
陈樾却没觉得这话问得跳脱,更不觉得棠袖是因为还没酒醒才神志不清随口一问。
不论理智与否,任何时候但凡她发问,定然都是有根据的。
陈樾便很谨慎地思索,她为什么要问他,为什么是石榴而不是别的,想吃与不想吃有什么区别,他不说真话会有什么后果等等等等,如此这般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所有有的没的全考虑了个来回,方小心地选择了说真话:“不太想。”
“那你为什么要让人买,”果然棠袖又问,“是因为我想吃吗?”
陈樾说是。
“如果我不想吃呢?”
“那也买。”陈樾答,“你提起了,又正好我听到了,那就必须要买,没有不买的道理。”
即便他当时没在场,没听到,那事后他知道了,他也会立即想办法去买给她吃,满足她的需求是他这个丈夫应该做的。
陈樾始终觉得,既然两个人结为夫妻,那么于情于理,两人都应包容彼此、接纳彼此、满足彼此。一份正常的,或者说好的感情并非只靠一纸婚契的牵绊就能让两人维系到白头,得相互有来有往,明确彼此在任何方面都必不可少的重要性,如此方能循序渐进,细水长流。
嗯。
这是棠袖离开侯府后,他慢慢才悟到的。
但愿以后他和棠袖都能好好的,千万别再闹出类似和离这样的事了,他实在承受不起再来第二次。
陈樾上榻,暗忖自己答得还算可以,却听棠袖说:“道理?这还能有道理可言?”
她转头看他,目光中依稀有审视之意。
陈樾想也不想地答:“你在我这里就是道理,我万事都以你为先。”
棠袖听着,眸光微凝。
不知想到什么,她倏地缄口,没再问下去。
她不问了,陈樾却还有话要讲。
他继续道:“石榴也好,葡萄也罢,除非你真的很讨厌,那你想吃不想吃都可以,我都会去买。”
葡萄。
葡萄也象征着多子多福。
棠袖想,她也应该讨厌葡萄的,可没办法,葡萄汁水那么多,那么好吃……
她不禁喃喃:“想吃葡萄。”
陈樾立即道:“我让人去买。”又问,“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没有了。”
棠袖翻身,变回平躺。
她语气虽仍恹恹,却是认清事实后自暴自弃的恹恹。她果然只是讨厌多子多福这四个字,而非讨厌石榴和葡萄本身,这么好吃的东西,多吃几口都来不及,谁能舍得讨厌啊。
“就这样吧。我醒来要吃。”
说完闭眼,又睡着了。
陈樾给她掖掖被子。
而后再度起身,吩咐人去找同样并非这个季节成熟的葡萄。
吩咐完,他没有立即折回床上。
他站在原地又想了片刻,最终猜测,或许是与石榴有关的什么令棠袖在醉酒状态下联想到不太好的东西,譬如一直困扰她的那个梦境——
就一般而言,棠袖不会特意问他想不想吃要不要买,她会直接吃直接买,更不会提及所谓道理。
那么她那个梦里,除了她和他,还有别的什么,是与石榴有关的?
想到这里,陈樾停住,没继续深思下去。
有些事情,合该不是在一切查明前,就能随随便便想的。
陈樾敛了心神,淡淡垂眸。
少顷他合上门,返身,一如往常那般躺在棠袖留给他的外侧,动作很轻地与她相拥而眠。
第45章 风霾 剥。
傍晚时分。
天色昏沉, 风也逐渐变大,更甚开始夹杂灰尘沙砾,放眼百丈外几乎看不清事物。这样的风霾天气着实不便出行, 陈樾关紧窗户, 回头见棠袖披着道袍下榻,边揉额角边朝他走来。
这次棠袖是真醒了。
醒后发觉自己没在寿宁公主府也没在家,而是身处江夏侯府的希言苑,棠袖还没品出点她好像被趁着喝醉诱哄了的味儿来, 就听外头风声呼啸,似有鬼哭狼嚎之势,再看卧房里的灯已经点上,知道今天势必是要留在江夏侯府了, 棠袖没什么意外表情,只在陈樾说天公作美时横他一眼,还美呢。
合着这种天气旁人都只觉天公作丑, 美的就他自己一个人是吧。
“流彩呢,”棠袖懒得搭理陈樾,“叫她过来。”
陈樾听话地帮她叫了, 顺带问她饿不饿,要不要让厨房摆饭。
棠袖说要。
先前在寿宁公主府时她光顾着喝酒, 膳食都没吃几口,且还没喝够就被带走, 早饿得不行。若非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饿, 中间醒的那次她就该吃些东西再接着睡。遂道:“等风停吧。”
不然菜从厨房穿过院子端进来,一吃铁定满嘴沙子。
陈樾说行,又道:“刚厨房送了两盘点心,你先吃点垫垫。”
说是两盘, 等棠袖被流彩服侍完坐下,就见桌上各式各样的点心摆了得有十来盘,甜的咸的糯的酥的,米、面、糕、饼等不一而足,直让棠袖以为侯府的厨子手艺退步了,居然跑去正芳斋把人现成卖的全打包带回府。
好在陈樾很快打消棠袖疑虑。
“好些都是他们第一次做,我也没吃过。”
陈樾指了指其中几盘分量很少,每样仅有三四块,但精致漂亮,比之正芳斋最贵的那类点心也差不到哪去,香气悄然扩散,教人闻着都只想观赏不忍下口。
幸而棠袖现在是真饿,她不仅没有不想下口,反倒越闻越想吃。
卖相这么好,想必味道也不差吧?
侯府的厨子可都是经过她悉心调教,最懂她口味的。
“他们想请夫人品鉴一番,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下次他们能做更好。”
陈樾转述完,又状似很不经意地告了个状:“他们一定要你先尝——我从回来到现在可什么都没吃,水也没喝。”
正要拿筷子的棠袖闻言,还没来得及接话,余光一瞟就望见桌上除这些五花八门的点心外,还另有两盘石榴和葡萄,陈樾真的让人买来了。
也不知陈樾手下费了多少工夫,这两样在这个时节的京师都只是刚刚才开花的水果,此刻当真洗干净了摆在侯府女主人面前,红的如玛瑙,紫的若水晶,间或还点缀着滴滴水珠,极其秀色可餐。
棠袖更饿了。
也更懒得搭理陈樾,她一手拿筷子夹点心,一手拿勺子舀石榴籽,同时眼神示意陈樾,她没手了,葡萄他剥。
陈樾叹气。
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他。
随即任劳任怨地净了手,给棠袖剥葡萄。
葡萄很新鲜,只消那么轻轻一挑一掀,紫色果衣便剥落下去,露出内里颤巍巍的青色果肉。随着果肉被喂进嘴里,齿关开合间,有透明的汁水溢出,顺着男人指尖流淌,刚含住果肉的棠袖见状,很自然地低下头,对着那滴汁水吮了吮。
好甜。
明明才吃过石榴,又吃了块放有红枣的甜糕,尝这葡萄居然也不觉得酸。
棠袖满意地弯弯眼角。
正待让陈樾也尝尝,忽觉嘴唇挨碰着的那根手指一滞,没等棠袖察觉其间意味,那根手指已然改换位置,沿着她嘴唇向下移。
这下棠袖回过味儿来了。
这男人。
她心中哼笑了声,面上却没什么波动,好整以暇地等他后面的举措。
于是感受着那根手指以堪称温吞的速度慢慢划过她下颚,最终并着另外几根手指以锁喉的姿势将她颈项松松卡住。手指的主人没用什么力气,然常年练功习武的用刀生涯令这只手的指根处覆着薄薄一层茧子,随着若有似无的摩挲,略显粗糙的触感停留在娇生惯养,不像他一样经受过风吹雨打的光滑皮肤上,棠袖没忍住动动脖子,有点痒。
刚想出声让他手松开,别磨了,些微的力道传递过来,棠袖半是被迫半是顺从地仰起头,下一瞬眼前一暗,掌控着她命脉的人倾身,薄唇毫不客气地压下。
口中尚还完整的果肉顷刻被碾破,来回反复的挤压噬咬间,甜美汁水肆意迸溅,却是才从唇齿相交的空隙中流出少许,就被重重吮了去,唯余星星点点的湿濡痕迹,以及时不时响起的裹缠吞咽声。
这声音听得棠袖不自觉红了耳朵。
怎么跟几辈子没亲过人似的。
她不由抬手,扣住仍卡在她脖子上的陈樾的手,指尖敲敲他手背,暗含警告。
抢她葡萄就算了,还抢她嘴里的,要不要脸?
他好像闷闷笑了下。棠袖没听太清。
旋即就感到他吻得更深,索要的频率也逐步加大。吞咽声迭起,残余的果肉被彻底碾碎,棠袖不自觉扣紧陈樾手背,险些跟不上他。
忽然,房门被敲响,棠袖一下推开陈樾,身体坐直。
陈樾跟着坐好。
他拿过帕子给棠袖擦拭她唇边和颈子上湿漉漉黏糊糊的水痕,又很顺手地捏捏她犹自发红的耳垂,直捏得她扭头欲躲,他才慢条斯理地挽好耳际被他摸乱的碎发,说了声进。
得到准许的丫鬟提着茶壶进来,看样子是要给陈樾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