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袖以前没少来这家酒楼,闻言没跟瑞安长公主客气,点了好几道招牌菜。瑞安长公主再添两样,底下人便忙活去了,瑞安长公主趁空跟棠袖说话。
她先是慰问冯筑的身体状况,接着问棠东启和冯镜嫆——完全忽视前几天才在宫里的正旦朝贺跟冯镜嫆见过——末了又问棠蔚棠褋两个小辈,如此拐弯抹角一大圈,终于扯到棠袖身上。
瑞安长公主试探地道:“陈樾托我还你个东西。”
棠袖立即就想起来,是之前的那一百两。
棠袖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
陈樾真是不害臊,明明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小情趣,怎么叫长辈也知道了。
便说:“他还好意思托您带东西呢?”
没听出棠袖这是接受还是拒绝,总之听出棠袖没生气,瑞安长公主道:“可不是,我都替他脸红得慌。我说不想带,他非说他欠太久,不还心里不舒坦……”
瑞安长公主边说边观察。
这一观察,刚品出棠袖好像不是很想收,就听棠袖道:“辛苦殿下。回头我说说他,这种小事以后无需再劳烦殿下。”
瑞安长公主一愣。
回头?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陈樾果然有背地里和棠袖联系过?
瑞安长公主想追问,就见棠袖接过宫女呈上的锦袋,转手交给流彩收着。
瑞安长公主道:“不打开看看?”
棠袖摇摇羽扇,看了瑞安长公主一眼。
这一眼很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意。
说的话也是。
“不用。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瑞安长公主忍了忍,忍住了,只心中暗喜。
她就知道!
陈樾怎么可能真的蠢到媳妇都追不好!
瑞安长公主很是高兴,今天这趟没白来,她大概明白陈樾让她请棠袖的用意了。
旁听的陈檖也很高兴。
两件大事,一次性全给办妥了。
吃过饭,陈檖高高兴兴地送棠袖上马车。
看他乐呵得连仅剩的那点练家子的气质都没了,活脱脱一个六尺大憨憨,棠袖秉着长嫂的职责对他道:“成家立业,以后就是成家的人了,为人做事要更稳重,记住了?”
“记住了,”陈檖连连点头,“嫂嫂的话我哪句不铭记于心。”
为表明自己真的有听嫂子的话,回府路上陈檖也有很认真地侍奉瑞安长公主,包括进府后见陈樾在跟驸马爹喝茶,他恭恭敬敬地上前为兄长和父亲斟茶,直让驸马频频侧目,这小子转性了,怎么突然这么……
还没想出合适的词,就听陈樾道:“你脑子被门撞了?”
驸马恍然。
对,平时陈檖见着陈樾,哪次不是耗子碰着猫一样立马找借口溜走,生怕陈樾给他加作业,谈何这般亲亲热热好像一点都不怕陈樾似的。
陈檖直起身,摸摸脑袋惊奇道:“兄长好生厉害,这么快就知道我刚才撞到门了。”
因为太过激动,方才经过大门时他不小心撞到门框,现在摸着有点鼓,可能是肿了。
看陈檖咧着嘴眉开眼笑,一副欢喜极了感受不到疼的傻样,陈樾无语,不欲再作理会。
他不说话,陈檖却一堆话要同他说。
“兄长你听我说,今儿我在嫂嫂面前表现得可好了……”
这边陈檖乐呵呵地跟陈樾邀功,那边得知陈檖在棠袖的帮助下相看成功,韵夫人不由让棠袖也带棠褋再出去相看相看。
刚好乘着年节,人多,空闲也多,况且过去这么久,小褋应该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吧,再拖下去,好郎君都要被别家姑娘挑完了。
谁知韵夫人话刚出口,棠褋就猛地摇头。
韵夫人立即看向她:“怎么了?”韵夫人有点担忧,“还是害怕吗?”
“……不是害怕,”棠褋心下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棠褋最后也没说出来。
有些话,她能和长姐说,却不能和母亲说。
她低下头,指尖捏着帕子,柔软布料皱成一团。
看女儿这般模样,韵夫人无声叹气。
罢了,不想去就不去吧,好歹离及笄还有一两年,真等到那个时候再谈婚论嫁也不算太迟。
不止韵夫人为棠褋的事默默发愁,宫里也在为瑞王的婚事犯愁。
瑞王乃皇帝第五子,由周端妃所出,和太子等人一样,一直不怎么受皇帝重视。
而今皇帝虽下诏为瑞王选妃,然国库根本没多余的钱给瑞王办婚礼。
皇帝手里倒是还有点闲钱,但皇帝抠门,不肯动用小金库,礼部三番两次地进言都没能劝动皇帝,瑞王的婚事只能不尴不尬地拖着。好在瑞王信佛,并不好女色,任礼部如何皇帝不急太监急,瑞王也优哉游哉的,浑然要选妃的人不是他。
瑞王的婚事暂且不急,皇七女的婚事却拖不得了。
正月十八,皇帝敕礼部,册封皇七女为寿宁公主,定于四月完婚。
册封仪式后不久,冯筑离京,棠袖和冯镜嫆一起送行。
送完准备回城,忽听极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棠袖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冯镜嫆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棠袖趔趄着扑进冯镜嫆怀里。
待站稳转头,一骑快马正从身后飞驰而过。
看距离,若非冯镜嫆刚拉的那一把,棠袖恐怕要被这快马擦到。
也不知这快马主人是有多要紧的事,明明险些冲撞到人,却只匆匆回身做个赔礼的手势,就速度不减地继续朝城门赶。
冯镜嫆皱着眉问棠袖:“没事吧?”
棠袖说:“没事。”
“好像是要进宫的,”冯镜嫆眯着眼看那快马,就见那快马主人连排队等候都没有,直接摸出块牌子一样的东西,守卫城门的士兵只一眼就立即放行,“回头打听打听,看是谁家的人,差一点就出事了。”
冯镜嫆说完,扭头吩咐青黛去办,棠袖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左右她又没受伤,也没受惊。
是以晚些时候见陈樾翻窗进来,棠袖还有点讶然,假期结束,锦衣卫正忙,他怎么突然抽空过来了?
陈樾甫一到她跟前,就上手扒她衣服。
还没离开的流彩望见这一幕,淡定地掩上门,接下来就不关她这个侍女的事了。
第43章 奏疏 带走。
“干吗呀。”
一来就动手动脚, 棠袖不免拍了下陈樾胳膊:“又开始当登徒子了?”
陈樾没说话。
二月即将结束,然北京还是非常冷,棠袖卧房里地炕烧着红萝炭燃着, 就这她中衣外面还得罩件夹棉的薄道袍。此刻这层道袍被陈樾三两下扒掉, 他手隔着中衣摸她。
棠袖挑眉。
这人……
她站着没动,任由他摸。
摸出她全须全尾,从头到脚都好好的,陈樾松口气, 不是谎报,她确实没受伤。
棠袖垂眼瞟他:“好了?”
“好了。”
陈樾直起身,把道袍给她穿回去,随后才同她说白天在城门口险些撞到她的那骑快马是熊廷弼的手下, 进京来送奏疏的。
棠袖听了道:“熊廷弼不是还在辽东?”
“嗯。他每月都会派人送奏疏。”
此次奏疏,皇帝收到后给陈樾看了,内容正是先前颇受皇帝重视的辽东弃地案。
奏疏上说, 已查明从清河堡到鸦鹘关沿边失地七十里,孤山新堡失地八十里,宽奠、大奠、永奠、长奠、新奠等五堡失地三百里, 遭辽东巡抚赵楫和辽东总兵李成梁强制内迁的军民共计六万四千余。末了言赵楫和李成梁罪可至死,二人麾下官员亦要处置。
此疏皇帝留中不发。
陈樾道:“留中不发, 圣上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赵楫和李成梁死不了。
尤其李成梁,皇帝不想让他死。
与之前的高淮案不同, 高淮乃皇帝亲自任命派遣的矿税监, 即高淮背后的靠山是皇帝,皇帝自己不愿意下力气保高淮,朝堂内外自然无人肯为高淮发声。
弃地案的李成梁则出身将门世家,同时李成梁的儿子孙子都重兵在握, 犹有实权,皇帝轻易不会动他。
不过出于弃地案发时兵科都给事中宋一韩的弹劾,劾状中不仅揭露李成梁弃地内迁一事,更言辞辛辣地指出李成梁与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情同父子,斥其妄意朝鲜、以图世守,李成梁不得不解职听勘,由杜松接任辽东总兵。
而去年,也就是万历三十六年岁末,杜松在一个名叫哈流兔的地方和蒙古朵颜拱兔部交战,打了场胜仗。
按说辽东军事颓废,积弱已久,这本该是次难得的大捷,杜松志得意满地向朝廷邀赏,孰料刚翻过年,宁前道副使马拯忽然称拱兔部此前已受大明招抚归顺,与大明有款约,此次征剿恐会令拱兔部展开报复。
马拯指责杜松的哈流兔大捷实为杀款。
身为辽东巡按御史的熊廷弼何尝不知杜松杀款背后隐匿的危险?
奈何这场久违的胜仗让各军都备受鼓舞,士气大震,兼之考虑到辽东武备、京师局势等种种方面的因素,最终熊廷弼表态肯定杜松有功,朝廷理应奖赏杜松。
“熊廷弼走了步臭棋。”
陈樾评价:“这事可不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