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早膳用得飞快,上马车的速度也是飞快。
等到人终于全部齐了,祁云渺眼巴巴地看着舅舅,期待他下达指令,他们这便就彻底出发,去往钱塘江畔看潮水。
不想,舅舅在清点完人数之后,却和祁
云渺道:“还得再等一会儿,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祁云渺问,“舅舅,还有谁呀?”
沈大舅朝着往日里祁云渺上学的方向张望,回她道:“越家的那位小侯爷。”
“越家的小侯爷?”祁云渺呢喃,“舅舅,你是说越楼西吗?”
“是啊。”沈大舅道,“他前几日便和我们说过了,到时候要和我们一道去看潮水的,还叮嘱我千万别忘记了等他。”
越楼西要和他们一起去看潮水?
那他怎么昨日不和她说?
祁云渺纳闷极了。
因着越家和沈家离得实在是近,越家又为祁云渺从钱塘的水军中寻了一位女师傅,在越家到钱塘之后的这几个月里,一来二去,礼尚往来的,渐渐两家关系便有些亲近了。
当然,越家是侯府,越群山又是有着实权的大将军,三年孝期一过,他们越家便是要举家回去京城的。自从他们家搬到钱塘来之后,名声传开,渐渐的,大半个钱塘,其实都有派人上过越家的门,想要和这侯府攀扯上一点交集。
祁云渺不知道,自家舅舅有没有这等想法,但她不在乎。
有也好,没有也罢,与人交际、向上攀附皆是人之常情。他们是商贾,又不是出家人,趋利避害嘛,再正常不过,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好了。
不过祁云渺唯一有点意见的,是越楼西不曾告诉自己,他也要去观潮。
为何不告诉她?明明他们昨日还交谈过的。
他们今日全家都起的很早,但是越楼西不来,他们便只能坐在马车之中慢慢等待。
等啊等,等啊等。
渐渐的,祁云渺心急如焚,生怕再等下去,自己观潮就会找不到好位置了。
她掀了马车帘子,想要问舅舅能不能去催催越楼西。
却忽而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开始朝着她们逼近。
“我来了!”
已经好几个月了,祁云渺见到的都是一身白色素衣的越楼西。
如今朝阳初升,她转头去,见到马背上的少年终于换了一身不是白色的衣裳。
玄黑色的罩甲搭同色系的交领长袍,袖口处戴了护腕,将原本宽敞的袖袍,全部都收成了适合行动的样式;腰间那条双层鎏金革带,勾勒出他修长身形的同时,也衬托出他衣裳下摆的暗纹,似仙鹤独立。
少年骑在马背上,身姿悠哉,左手握着缰绳,右手还执了一把剑,逐渐由远及近。
祁云渺怔怔地看着,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到越楼西姿色不错,但却是第一次意识到,越楼西只需稍稍打扮,似乎便可以比他寻常时候要再耀眼一些,再耀眼一些。
如世间最放浪的少年游侠。
嗯,深深地灼伤到了她的眼睛!
第四十六章 你兄长尚未婚配吧?……
越楼西到了。
大家总算是可以出发去观潮。
一路上,祁云渺和表弟表妹们一道坐在马车里,越楼西和舅舅则是一道在外边骑马。
看见越楼西骑马而来的那一刻,祁云渺其实便有些后悔。
早知她也该骑马的,那样她就可以和越楼西还有舅舅一道走在前面了。
那匹由裴则送的小小红鬃马,一开始和祁云渺一样,只是小孩子的个子。
但是马儿的成长十分迅速,这短短的一年间,它便已经抛开祁云渺,自己飞速长大了。
幸好祁云渺已经彻底学会了骑马,不然现在估计骑上它都有点费劲。
虽然坐在马车里也不错,有表弟和表妹一路做伴聊天,但祁云渺趴在车窗上,望着沿途一路的风景,还是喜欢外头自在的气息。
从他们家门口到钱塘江畔适合观潮的一路,距离不算近。
因为越楼西的缘故,他们出发的又不如预期的早,是以,等到他们正式抵达观潮的绝佳赏景位时,已经是半上午过去。
祁云渺在路上三番四次地掀开车帘,越靠近江畔,便越觉得紧张,心底里激动不已。
上回看凫水,也是走的这条路,今日再来,竟是过了大半年了。
当马车甫一靠近到钱塘江畔,祁云渺便见到,远处江岸边上,已经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头,马车、驴车、行人全都拥堵不堪,彼此摩肩擦踵,一丝的缝隙都没有。
边上还有卖各种东西的商贩,棚子、垫子、吃食、瓜果,说是方便大家观潮时能有最好的享受。
别的东西,祁云渺都可以理解。但她不理解的是,为何岸边上,还有卖油纸伞的?
难不成是怕天突然下雨么?那不下雨呢?岂不就亏死了?
越楼西见到她的神情,特地骑马在她的身边,道:“待会儿潮水起来,很是凶猛,这伞是给前排的人防水的,不然,小心要淋成落汤鸡了。”
原是如此。
祁云渺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不禁抬头问道:“越楼西,你之前看过潮水吗?”
“不曾。”越楼西道。
“那你是如何知晓的?”祁云渺又问。
“我看书上写的喽。”越楼西听祁云渺这般问起,突然促狭地笑了下,低头问道,“妹妹,你不会平日里在夫子上学的时候,基本都在发呆吧?”
“谁,谁说我在发呆的?”
越楼西总是喜欢这般,说话一下子戳到祁云渺的痛处。
祁云渺脸颊一红。
她才没有上课发呆!
她只是课本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夫子讲课太快,她的脑瓜子有限,无法完全记住。
越楼西憋着笑。
祁云渺在死鸭子嘴硬,他又何尝看不出来?
“妹妹……”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继续逗逗祁云渺。
然而祁云渺下一瞬,眼角余光暼见了一面终于开阔起来的钱塘江面。
她窘迫的目光霎时间变得兴奋,道:“到了到了!我们到了!”
越楼西只能顺着她的指点,先去看面前逐渐开阔的钱塘江面。
八月的钱塘江水,颜色并非是清澈见底的,带着一丝浑浊气息的宽阔河面上,两侧排开许多的船只。
那船只,看大小便知并非是寻常的渔船,而是打仗时候所需要用到的硕大战船。
战船用铁索分别连在了江岸两侧,每一艘战船的甲板上,则是站满了拿着兵器的水军。
弓箭手位列最前,紧接着,才是近战的士兵。
越楼西从前跟着自家父亲戍边西北,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江南水军的阵仗。
饶是在书本上见过无数次有关于这钱塘江潮的描绘,但真用肉眼见到了,才知何为真实的震撼,何为真实的壮观。
站在战船前头的,还有数百名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儿。
他们站在水浪之中,身上画满了各色的纹彩,披散着头发,手中有拿大鼓的,也有举彩旗不断飘摇的。
江畔的气氛随着这些人的表演,一阵高过一阵,一浪高过一浪,潮水尚未来临,喧嚣却已经要震天。
虽然他们今日到的不算早,但是幸得沈大舅有经验,早在半月之前,便已经花钱请人给留了不错的赏景位置,是以,他们还是拥有一个相当靠前的棚位。
一行人千辛万苦,挤到棚子当中。
到了棚中之后,才总算是可以喘息一番。
这江岸边上,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每一步都是不住地同人推搡着,硬生生闯进来的。
祁云渺今早为了漂漂亮亮地看潮水,一大早上便喊娘亲为自己扎了一对十分精巧的蝶翅样式双环髻,如今这么一挤,她一边的发髻算是快要塌了。
她坐好了之后,一边望着面前令人心神荡漾的江景,一边捂着自己半边要倒不倒的发髻发愁。
表妹主动为她查看情况,看能不能临时补救一番。
奈何她也只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对着祁云渺的发髻研究了半晌,表妹逐渐露出为难的神色。
好吧,祁云渺知道,这事她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她任表妹松开自己的发髻,自己一手继续撑着,扶着半塌的发髻,一手在另一侧完好的发髻上摸来摸去,试图找出阿娘编织发髻的规律。
她这两只手都捂在脑袋上,看起来手忙脚乱的,有些滑稽。
突然,祁云渺听到自己耳后传来一阵轻笑,紧接着,有一双略微粗糙的双手便摁在了她的手背上。
祁云渺想要回头去看,却听越楼西的声音继续道:“别动!”
“我来试试。”
祁云渺便不敢动了。
但是越楼西?
他一个男孩子,会编发髻吗?
她心底里充满了疑问。
任越楼西接过了自己的发髻,研究了一番,而后,祁云渺便觉得,自己的发髻,逐渐越发松散开来。
他这是要重新给她梳发髻么?
可是她的发髻很难绑的,解了就不容易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