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前几日一直下雨,道路积攒的泥泞,并未见好,是以这日还是不宜启程。
祁云渺有好几日不曾睡到自然醒了,这日在雨声中睡着,又在雨声中醒来,她窝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浑身都只觉无比舒畅。
她起床,见到沈若竹正在窗边看书,祁云渺便没有打扰阿娘,而是自己下榻去洗漱,洗漱完毕后,又自己去楼下吃早饭。
清晨的客栈大堂,几张桌子上基本都坐满了人,统一穿着群青色衣裳的,是相府的护卫,而统一穿着黑色劲装的,则是越家军队里的人。
相遇已经相回了,如今大家都待在客栈里,也没地方去,两波人马便互相坐在一起,聊天吃酒,说些有的没的。
祁云渺刚到楼下,便见到半掩的客栈大门被人从外边推开,越楼西脑袋上顶着未擦干的雨水,阔步进来。
他今日没有再穿红衣了,而是换了一身不太显眼的蓝衫。
祁云渺见他手上还拎着弯刀,微微喘气,便问:“你今早出去训练了?”
越楼西点点头。
这几日的相逢,叫祁云渺见到越楼西,也总算是不再同京城时一般,避之不及,如逢蛇蝎。
他们又坐在一张桌子上。
店家上了早餐,馒头花卷和清粥小菜,简直是和那日曹州时一模一样。
祁云渺还以为,好歹是在济州,即便是乡野,也该比曹州好上一些。
店家便和她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济州近来连日下雨,城里城外俱是一团糟,本该是丰收的时节,但是农田被雨水冲刷了一大片,今年大家伙收成都不好,有的吃已是不错。
祁云渺便只得作罢。
清粥便清粥,左不过再待几日,她和阿娘便能回到青州了,到时候,她就能吃到很多好吃的。
越楼西坐在对面,听着祁云渺同店家的交谈,嘴里嚼着一片馒头。
相比起祁云渺,越楼西倒是十分能习惯这外面店家的吃食,军营里的伙食,向来是有的吃便拼命吃,哪管好不好吃。所以即便他是侯府出身,也不妨碍他干粮馒头,什么都能吃。
他见店家走后,祁云渺手里便捏起了一个胖乎乎的白面馒头,也开始啃,忽而,喊道:“妹妹?”
祁云渺微微蹙眉,抬起头看他。
祁云渺其实不太喜欢听越楼西喊自己妹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越楼西这么喊,是在揶揄自己。
在越楼西再度开口前,她便一本正经道:“越楼西!”
“嗯?”越楼西歪头。
祁云渺姿态端正,道:“我叫祁云渺,春日迟迟,采蘩祁祁的祁,云朵的云,渺渺兮余怀的渺。我有名字,你往后喊我名字就好,不要再喊我妹妹了。”
越楼西笑了:“你有名字你也年岁比我小呀,叫你一声妹妹,难不成吃亏你了?”
可不是吃亏了吗?明明是差不多年岁的人,为何一定要喊妹妹?
祁云渺一脸的不肯退让,越楼西只能道:“好好好,那我往后喊你渺渺?可以吧?”
唔……他们好似也没有这般亲近。
祁云渺正要继续开口,便听越楼西道:“渺渺,我适才从外头回来,见到外头的雨势已经小了很多了,待会儿说不定能停下来,反正今日也走不了,你想不想上山打猎玩?”
“打猎?”祁云渺一听到这两个字,眼眸之中的神采便完全焕然一新。
但是她不过激动了片刻,便冷静了下来。
“刚下过雨,山路湿滑,打猎不方便的。”
“你之前打猎过?”越楼西问。
“嗯,我爹从前便是猎户,我自然跟着他去打猎过。”祁云渺说起自己的阿爹,眼眸之中的神采,不免又越发地多了一丝荣光。
越楼西定定地看着她。
济州城没有日头又怎么样?
在越楼西看来,他面前这个头头是道的小丫头,可是一点儿也不输骄阳烈日呢。
“那你也会拉弓,也会射箭喽?”他紧接着问祁云渺。
祁云渺果然骄傲道:“谁不会?”
越楼西哈哈大笑起来。
他实在是太喜欢祁云渺这般的脾性了。
京城之中,大多数的姑娘家,全都是以闺阁绣花为榜样,温温柔柔,只知道争做琴棋书画的名流,似祁云渺这般,爽朗个性,能上马,能拉弓,又能射箭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她不像这中原寻常人家的女儿,而像是他在边关见过的那些姑娘。
“那咱们便不上到山顶,便去山脚下转一圈,能猎到一些兔子也是好的啊。”越楼西道,“不然,你猜我们午饭时,还能不能沾到一丁点儿的荤腥?”
“……”
祁云渺觉得,越楼西这人实在是太聪明又太狡诈了。
若越楼西拿些别的东西来引诱她,她或许对于打猎这件事情还不会太过贪恋,但是他居然拿荤腥来引诱她?
祁云渺看看自己面前的清粥咸菜,白面馒头。
适才老板说的话,还在她的脑海之中,历历在目。
她悄无声息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越楼西嘴角轻轻泄出一丝笑意,牢牢地注视着祁云渺。
果然,不出片刻,祁云渺便假作淡定地喝了一口白粥,道:“我是跟我阿娘出来的,我不能随便乱跑,到时候还要问过我阿娘才行。”
“好,那你就去问。”越楼西道,“我先去备好弓箭用具,等你的消息。”
“我倒也不是一定会去……”
祁云渺话还没说完呢,便见越楼西已经兀自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餐食,他一抹嘴巴,起身便往后院堆积物品的地方跑去。
她只能欲言又止。
—
想要和越楼西一道去山上打猎,那就得先经过阿娘的同意。
祁云渺回到楼上的时候,沈若竹已经不在窗边看书了,而是改为写信。
祁云渺凑过去看了眼,她这是正在给娘家的舅舅还有外祖父他们写信。
她坐在沈若竹的身边,看她写了一会儿的信,这才道:“阿娘,我用完早饭了。”
自从她进门,沈若竹便注意到了,她自然知道,祁云渺是用完早饭了的。
她抬起头来,直觉祁云渺是有话要说。
果然,祁云渺下一瞬便道:“阿娘,我觉得这客栈里的早饭有些淡。”
沈若竹便搁下笔墨,抱歉地摸了摸祁云渺的脑袋:“这几日接连下雨,想来大家都难,等回到青州了,我们祭拜完你阿爹,多住几日,阿娘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嗯。”
祁云渺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回到青州,阿娘定会给她做好吃的。
但是此时,她也想吃好吃的呢。
若是她真能和越楼西猎一堆的兔子回来,那祁云渺想,他们今日的餐食,定会十分丰盛的!
她在沈若竹的注视下,犹豫了片刻,便终于把自己酝酿了一路的话给说了出来。
“阿娘,越楼西喊我和他一道去山脚附近猎兔子。”
“猎兔子?”沈若竹惊异。
“嗯。”祁云渺微微点头,“阿娘,今早那客栈掌柜的都和我说了,如今下雨天,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我想那也许我和越楼西一道去猎兔子,我们中午或是晚上,还能吃上兔子肉呢!”
“你可知如今刚下过雨,外面天地最是湿滑了?”
“我知
道,就在山脚附近,我们不跑远的!“祁云渺道。
可沈若竹还是微微蹙着眉,不是很同意她这个打算。
祁云渺便缠着自家阿娘,央求道:“阿娘,求求你了,若是能吃上自己猎来的兔子肉,我定会十分欣喜的,这一路以来,我也好久没有练功夫,好久没有使弓箭了,再不试试,只怕到时候师傅教我的东西,我都要忘光了……”
沈若竹还是不赞同:“那万一你伤了怎么办?我们眼看着马上便要到家了,就不能忍这一时半刻吗?”
“阿娘……”
祁云渺还待再说,沈若竹便拿起了自己手边的一卷书籍,敲了敲她的脑袋。
“好了,你若实在觉得这客栈无趣,便坐在此处,多看一会儿书,济州过去,马上便到家了,不许出事,知道吗?”
看来沈若竹是铁了心不叫她出门的。
祁云渺接过书卷,闷闷地坐在桌边,只得作罢。
而越楼西坐在楼下客栈的大堂里,等来等去,也等不到祁云渺的踪迹,他便知晓,大抵是她的阿娘不允许了。
他也不气馁,独自背起东西,朝着山上走去。
—
客栈里的午饭,果然如同祁云渺想的那般,没有什么油水可言。
几个青菜,几根萝卜,还有几片青瓜,便又是一餐。
眼看着这般的午饭,祁云渺觉得,自己今日的晚饭,也是一眼便能望得到头的。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从前照镜子,一直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圆润,也不知道这一遭下来,她的脸颊能不能稍微消瘦些。
虽说消瘦了,她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好处就是了。
正当她和娘亲面对面坐着,在用客栈当中的午饭,忽而,祁云渺却听有人一把推开了客栈的大门。
她扭头,便见越楼西和他的父亲,双双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他们的额头上有许多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正大咧咧地顺着脸颊往下掉;
他们的肩膀上背着猎刀,还有弓箭,越楼西的一只手里,还有一把祁云渺最是熟悉的弹弓;
至于他的另一只手里……
祁云渺微微放大自己的瞳孔,见到了满满一窝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