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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又一堂课过去,夫子散学,祁云渺便被大家拉着一道去宋家的后花园摘柿子了。
宋家的花园里一共有两棵柿子树,俱种在墙角,打眼望去,在秋日里的花园里,金灿灿又红艳艳的,格外醒目。
这两棵柿子树都生的高,树枝有一些都伸到了墙壁的屋檐上,所以小朋友们跑到花园之后,站在树底下,仰起头来,看着都有些费劲。
“渺渺,你会爬树吗?”宋家的小女儿叫宋青语,三两下间,已是祁云渺的好朋友了。
祁云渺同她一道站在柿子树下,点了点头。
“你会爬树啊?”宋青语惊讶道,“我们家女孩子都不会爬树,你看,只有哥哥他们可以上树,我们就在下面等着!”
她指了指如今已经爬到了树上的几个男生。
因着女孩子们都不太会爬树,所以男孩们一经爬上了树梢,便显得风光无比。
“青语,我们摘了柿子就下来,你们只管等着便是!”说话的是宋青语的三哥哥,叫宋潇的。
他声音喊得极大,似是一点儿也不怕府里的嬷嬷们赶来看见。
“好!”宋青语乖巧极了,宋潇喊她在底下等着,她便果真老老实实地只管在原地等着。
可是祁云渺看来看去,男孩子们都聚在一棵树上摘柿子,另一边的柿子树倒是无人问津。
她遂放下自己的背包,撸起袖子,便开始往那棵没人的树上爬。
她的动作很利索。
宋青语正满心等待着自家哥哥摘下来的柿子,闲暇之余,扭头还想拉着自己新认识的小姐妹说说话,却不想,一转身,祁云渺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渺渺?”宋青语好奇。
祁云渺一屁股坐到了树梢上,与她挥手道:“我在这里!”
宋青语抬头,见到的便是坐在树梢上的祁云渺。
她吃了好大一惊,手脚并用地惊讶道:“渺渺,你竟然真的会爬树啊!”
“是啊。”
祁云渺乐呵呵,自从上京城之后,她已经好久没有爬树摘过东西了。
她和阿娘住的小院里没有树,外面的树又不好随意乱爬,好不容易有一棵柿子树,她轻轻松松地伸手,摘了两颗果子,喊道:“青语,接着!”
宋青语忙扯出一块布料来,接住祁云渺扔下来的柿子。
她扔下来的这两颗柿子尚未彻底成熟,略有青涩,坚硬,砸在布料上也摔不坏。
宋青语兴奋地捧起柿子,左看右看,和一旁的小伙伴们指着祁云渺,开始吹捧起她的厉害。
渐渐的,园子里的小姑娘们都发现,原来不只有男生会爬树,祁云渺也会爬树!
她们纷纷都只涌到了祁云渺的树底下。
“渺渺,给我一颗!”
“渺渺,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
所有女孩子都跑光了。
等到宋潇终于摘好了一筐子的柿子,准备往下爬,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树下早已空无一人。
他和小伙伴们惊讶地四处环顾,过不久就在园子里的另一棵柿子树上见到了祁云渺。
那个小丫头,明明是个姑娘家,摘柿子的动作却好生利索,比他们几个男孩子都熟练。
他们都惊呆了。
“阿潇,瞧那祁云渺,摘得好像比我们还多诶!”有小伙伴嚷嚷道。
宋潇这才晓得从惊讶中回神。
他带着自己摘的一筐柿子,慢慢从树干上爬了下来。
上去的时候还是风光一片的几个男孩子,下来的时候,却几乎没有姑娘家愿意看他们了。
待到站稳在了草地上,宋潇这才抬头,又看了眼祁云渺。
“摘得多有什么了不起的。”须臾,他呢喃道,“乡下来的野丫头,青的也摘,都没有我的甜。”
—
去宋家上学的第一日,祁云渺是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满载而归。
她带了一篮子的柿子回家。
其实一开始,他们偷偷去摘柿子,宋府的夫人们还没有发现的,但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报了信,说有人爬上树摘柿子,差点摔下来,于是宋夫人便带着一堆的下人紧赶慢赶地到园子里来了。
最后发现他们并无人受伤,宋夫人当然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竟敢偷偷地上树摘柿子,宋夫人还是叫他们每个人都挨了一顿小小的责罚。
责罚过后,宋夫人倒也开明,说他们摘都摘了,便勒令她们得把摘下来的柿子全都吃了,吃不完便带回家去,总之,不许浪费。
祁云渺把今日摘的柿子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分了分,最后,总共带了八个回家。
回家的时候,裴则没有来接她,但是裴家的马车还剩了一辆。祁云渺便自己由小厮们带着,送回家去。
她在马车上算了算自己带回家都要把柿子分给什么人,阿娘一个,裴相一个,方嬷嬷自然也是要一个,今日临出门前,方嬷嬷还告诉她,今日回家,家中会为她安排好书童,往后随她一
起去宋家上学。那么书童也得有一个。
剩下还有四个。
祁云渺自己还没有吃过瘾,她于是又给自己分了两个,然后再给阿娘一个,那么最后便只剩下一个了……
等祁云渺回到相府时,不论是裴相还是她的阿娘,抑或是裴则,都不在家中。
她把柿子按照自己原先计划好的,逐一送到个人的屋子里,送给阿娘的两个,她留了一个在自己屋中,等阿娘夜里来看她的时候再给她。
至于那最后一个……
祁云渺抱着柿子,问向方嬷嬷,道:“嬷嬷能带我去一趟阿兄的院子吗?阿兄今日送我去宋宅,我也想谢谢他。”
方嬷嬷当然乐意至极。
兄友妹恭,这是每一个大人都希望见到的景象。
第四章 阿兄昨日并未归家
祁云渺将自己带回家的柿子做了十分完美的划分,只是她并不知晓的是,这夜的裴则,直到很晚都并未归家。
深秋夜半,周府
清冷少年独自坐在桌前,翻看着手中的文稿。
屋中的烛火眼看着将要燃到尽头,很快便有丫鬟进门,换上新的。
六十多岁的花发老人从屋外进来,手中握了两颗圆润的柿子,见罢,先将柿子搁在了边上,关切道:“镜宣,还不打算回家吗?”
“老师。”
裴则抬起头来,如璧玉一般的脸颊在暗夜的幽光下,终于呈现出一丝淡淡的昏黄暖意。
可他的手却是冰凉的。
“最后几张了,我校对完便回去。”他的声音也是凉的。
老人叹了声气:“镜宣,老朽喊你过来帮忙校对文稿,并非是要你有理由不回自家,恶意拖垮身体的。”
裴则顿了下:“可是老师,我真的只剩最后几页了……”
老人看了眼他手中只余下不多的薄薄文稿:“几页也是可以留到明日再忙的,如今天都已经黑透了。”
裴则抿紧了唇瓣,没有再说什么。
老人便只能道:“镜宣,你父亲之事,我近来也有听说,裴相到底是你的父亲……”
“老师,我并未怪他再娶。”
裴则幽幽叹一声气。近来因为裴荀娶妻之事,他不论走到哪里,几乎都会被人问起此事。
“那你这么多年,在和你的父亲置气些什么呢?”老人家又问道。
裴则眼睑微微低垂了下去,像是压着霜雪般,就着桌案上不甚清晰的剪影,晃了下神。
他没有急着再回答。
这些年来,自从他的母亲过世后,裴则的性子在外人看来,便越来越冷。
尤其是与他的父亲之间,外头总有谣传,说宰相父子不睦,当爹的不愿关心儿子,当儿子的也不愿向爹服软,两个人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说话做事,凑不到一块儿去。
“我忘不掉我的母亲。”
终于,对着桌面上的剪影,裴则浑身忽而都凉意上涌,道。
老人家发出一声喟叹。
他知道。
他就知道。
裴则的母亲,那是八年前便已经去世的相府前夫人,柳氏。
传闻柳夫人去世的那一夜,裴相并不在府中,家里只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裴则陪伴在身侧。待到裴荀第二日归家时,柳夫人早已去世好几个时辰,连尸骨都是冷的了。
这么多年,裴家父子之间的不睦与疏离,传闻,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啊,镜宣,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裴相当时是有要事缠身……”周大人欲解释。
可裴则道:“他若真有公务缠身,这么多年想解释的话,应当早便告诉我了吧?”
“……”
周庸到底没再开口。
他只是又看了看自己这位学生,道:“既然放不下母亲,那便更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还年轻,尚未科考,总不能先把自己的身体给熬垮了。”
“嗯,老师教训的是,那我再替老师校对完这几张文稿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