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亮晶晶的杏眸撑得老大,可是哭过之后的眼睛,再怎么妄图睁大,也不过是徒增滑稽。
裴则便不再说话。
他本不是什么热衷于喋喋不休的人,也不是很爱关心自己的继妹,既然祁云渺发生了什么不愿意告诉他,那他也没有必要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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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开始上学,祁云渺花了一上午的时辰,才叫自己振作起来。
阿娘没有回来,她即便知道了宁王的存在,也不能轻举妄动。
她如今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念书,好好练习武艺,然后等阿娘平平安安地回来。
自从年前收到过一封阿娘寄回来的信笺,祁云渺上一回再收到阿娘的信,已经是元宵那日。
阿娘告诉她,她已同相爷到了钱塘,喊她不要担心,要在家里好好地等她。
已经到了钱塘。
祁云渺记得,阿娘同自己说过,不出意外的话,钱塘是他们此番下江南的最后一个地方。
从钱塘回到上京城,马车不紧不慢,要走半个月,水路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是元宵收到信笺,他们便出发回来的话,祁云渺算算,其实阿娘已经快要到上京城了。
可惜她知道,钱塘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在的地方,既然阿娘和裴荀都到钱塘了,那定是要在外祖家中住上几日的。
那归期便是遥遥无期。
祁云渺每日都掰着手指头,数阿娘走了有多久,又到何时才会回来。
这期间,不管什么人找她出门去玩,她都拒绝了。
只是有几次,宋青语和宋潇喊她到家里吃点心,她想着总拒绝也不好,便去了几次。
自从京郊定国公府那件事情过后,宋潇回到家里,被自家母亲一连教训了好几日。
他如今也算是明白了,当时那么多的孩子里,只有祁云渺输了真的有勇气帮他去拿回毽子,她的确是个很有胆量、又有点能耐的女孩子,她实在不是什么坏人,他也没有必要对她很坏。
他们一道吃点心的时候,宋潇道:“我再过两个月便要去国子监了。”
“国子监?”祁云渺问。
“嗯。”宋潇点头。
他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个月,正式过了生辰,爹娘便要送他去国子监了。
这是宋家每一个孩子都要经历的事情。
仕途,也是如今上京城中,上至宰相国公,下至百姓工商,都要念叨的东西。
祁云渺听完解释后,点点头。
她也马上要过十一岁的生辰了呢,可是阿娘还没有回来。
从正月末到三月初。
距离祁云渺见到宁王,已经快要过去一个多月了。
可是阿娘还没有回来。
祁云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等到何时。
第三次收到阿娘信笺的时候,她实在没有忍住,给阿娘写了一封回信,请裴则帮自己寄出去。
她没有在信中写宁王的事情,只是道自己很想她,很想很想她。
这是三月一个寻常的春日。
从宋家回到相府,祁云渺又想同往常一般,直往后院,去找自己的师傅。
可是她下马车的时候,见到相府门前,除了她乘坐的马车之外,还有三四辆其它的马车。
祁云渺对着这些马车数了数,记得阿娘和裴荀离京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些马车送他们出的城。
她慌忙拎起自己的裙摆,往厅堂里跑。
在春日里满是玉兰香气的厅堂间,祁云渺果然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沈若竹一身青绿色对襟长裙,站在厅堂的正中央,似乎正在同裴荀商量着什么。
她的脸颊素净,两弯柳叶眉浅浅,浑身上下除了一支桃木簪子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她立在那里,便如同一株谷中独放的春兰。
“阿娘!”
祁云渺喜极而泣,奔跑着扑进了自家阿娘的怀抱里。
第二十六章 她从来都知道真相……
沈若竹终于回来了。
祁云渺拉着沈若竹的手,也不管她和裴荀适才在说什么,硬是要她跟着自己回去到小院里。
一个多月,她足足等了一个多月,才终于等到阿娘回来,她迫不及待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给娘。
沈若竹跟在自家女儿的身后。
适才祁云渺那一抱,可把她吓了一跳。
但是她也的确许久不曾与祁云渺见面了,她也想念她得紧。
她一路跟着祁云渺穿过相府的长廊,又过花园,这才到她的小院子里。
她问:“渺渺,这是怎么了?”
“阿娘,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祁云渺今日还没
有去见林周宜,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终于见到了阿娘,她忙不迭要把自己见到了宁王的事情告诉给她。
“好好好,你慢慢说。”沈若竹安抚着祁云渺,想要她坐下。
可是祁云渺哪里坐得住。
“阿娘,我见到那个人了!”
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祁云渺有些语无伦次道。
“谁?”沈若竹问。
“那个人!那个瞎子!”祁云渺手脚同时比划起来,道,“那个瞎子,阿爹说要送他上京城,然后就不见了的那个瞎子,我在京城见到他了!”
“你见到他了?”沈若竹身体刚挨着凳子坐下,立马又站了起来,震惊道,“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在街上!”祁云渺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形容当时的场景。
她实在过于激动,以至于如今有些口齿不清,道:“在街上,宁王车架,我们路过了,然后,我见到宁王了……阿娘,他是宁王!他是王爷!”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知道了他是宁王,便恨不能立马冲到宁王府上去,问他要个说法。
沈若竹眼睁睁地看着祁云渺的动静,相比起女儿的激动,她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沉默,显得格外得怪异。
祁云渺兀自激动了半晌,这才发现自家阿娘的寂静。
她忽而之间冷静了下来,奇怪地盯着沈若竹。
“阿娘……”半晌,祁云渺安静地问道,“你……为何一点儿也不惊讶?”
“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沈若竹的神情终于有些不同。
她轻颤了下生来狭长的眼睫,在祁云渺的注视下,微微点了点头。
祁云渺大惊失色。
她等了阿娘这么久,怎么也想不到,阿娘会已经知道这回事情。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可是当初不是她说的,大理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瞎子吗?怎么她如今又会早就知道他是宁王了?她知道,那为何不告诉她呢?
她问:“阿娘,既然你知道他还活着,那你当初为何告诉我找不到人?阿娘,你有问过他吗,你问过他阿爹是怎么死的吗?”
祁云渺觉得自己的嗓音快要哭出来。
炽热的泪水酝酿在她的眼眶中,不待时机,直接模糊了满脸。
沈若竹抚摸上女儿稚嫩的脸颊,许久不见,她没有想到,一见面,便会是这种情形。
她将祁云渺抱进怀里。
紧紧地抱住女儿之后,她才敢咬紧自己的唇角,叫自己轻泄出一丝哭声。
她道:“我问过。”
祁云渺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可是,可是……”
可是阿娘不是跟她说找不到人吗?不是说大理寺怎么也找不到人吗?
阿娘为何不同她说实话呢?
她挣扎着在沈若竹的怀抱中仰起脸来,想说话,却一张口,除了哭泣,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若竹不住抚摸着女儿的脸蛋。
她知道,祁云渺想问什么,她都知道。
她双手沾满了祁云渺的泪水,自己也婆娑着双眸,道:“原本这些事情,我想等结束了再告诉你,阿娘没想过,你会见到他。”
那个人,宁王。
沈若竹其实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便见到了。
“渺渺,你知道,为何你阿爹没了,阿娘不带你留在青州,也不去钱塘找外祖父和外祖母,而是要执意带着你上京城吗?”沈若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