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院子里,夏日里一片翠竹青葱遮掩,她则是径自进屋去,找出了自家的阿娘。
祁云渺直觉,他们此番是来找阿娘的。
果不其然,沈若竹一出现,裴则还有越楼西便都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同时俯下身去,道:“夫人!我阿爹说了,愿千金请夫人回去,望夫人回心转意!”
他们这阵仗实在是大,而且难得一次,如此得异口同声。
沈若竹刚出门,什么准备都没有,不禁被吓了一跳。
直到看清面前两人是谁,她才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她瞥一眼祁云渺,知晓她是刻意没告诉自己外头站的是谁。
“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吧!”她瞪一眼特意作怪的女儿,旋即亲自下了台阶,想去扶俩人起来。
但是不论裴则还是越楼西,俯身之后,都不肯轻易起身。
越楼西道:“夫人!我爹临走之前说了,务必要看顾好钱塘的一切,如今夫人若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只管同我讲便是!”
“是。”裴则紧跟着也道,“若是有什么难题,相府也定当竭力相帮,夫人还请三思而后行!”
“……”
这都什么同什么。
沈若竹无奈之下,笑了笑,见着这俩平日里如同冤家似的人,难得也沆砀一气,不禁摇了摇头。
她又睨一眼边上看戏的女儿,点了点她的脑袋,问道:“还不打算同你两位阿兄说实话么?”
祁云渺吐吐舌头。自从见到裴则还有越楼西的第一面,她便猜到,这俩人是来做什么的。
也是难得,叫她有机会将阿兄和越楼西俩人都同时戏耍了。
如今在阿娘的责备下,她终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假成亲的事情,别人告诉不得,但裴则和越楼西,还有什么不可告诉的吗?
她便终于和俩人将此番沈若竹和晏成柏成亲的真相合盘托出了。
得知真相的刹那,裴则和越楼西双双都松下了气来。
原是如此。
祁云渺看着俩人的模样,特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摇头晃脑,又道:“二成!阿兄,你们可知晓这是多少的财产数目?”
越楼西不屑:“往日怎么不见你有如此在意钱财的时候?祁云渺,这可不似你。”
“往日不在意钱财,不代表我今日也不在意啊!”祁云渺都已经说笑到了这份上,又特地笑着和越楼西道,“越楼西,我如今可是个俗人,见钱眼开,爱财无度,这才是我的本性!”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越楼西要是还听不出她话里的玩笑,便是傻瓜了。
他强忍着自己的笑意,好歹沈若竹是长辈,不好在她的面前表现的太过放肆。
但那一双素来凌厉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在越来越昏暗的天色底下,逐渐亮堂得要比尚未出现的月色还要皎洁。
—
既然裴则和越楼西到了金陵。
虽并非是她们的老家,但沈若竹和祁云渺身为半个地主,还是要请他们吃顿晚饭才是。
沈若竹明日还有成亲这等要紧的事情,便不去同他们小辈凑热闹,安排了祁云渺去宴请她的两位阿兄,钱财和酒楼全都随意,只管吃就是了。
祁云渺得了阿娘的叮嘱,自然是答应得痛快。
只是刚带着裴则和越楼西走出院子,尚未出门呢,她又见到,晏成柏匆匆赶来,喊她停下了步伐。
原来,适才晏酬已和祁云渺分开之后,便和晏成柏告诉了裴则和越楼西前来的消息。这俩人,一个是相府的儿子,一个是陵阳侯府的儿子,最要紧的是,他们都曾是沈若竹的继子,那晏成柏便是无论说什么都怠慢不得的。
他道,家中已经安排好了酒席,就等几人过去。
裴则其实不大想在晏家用饭。他同晏家非亲非故,此番只是为了沈若竹和祁云渺而来,同晏家并没有任何的交情,也不想要有任何的交情。
越楼西也是一样。
他不喜晏酬已,不会因为他也为祁云渺做了许多的事情,便就去将他看得顺眼。
何况,他此番前来,不仅是为了沈若竹,还有一些事情要同祁云渺告诉。
其实,越楼西此番之所以能在得知沈若竹的婚讯之后,这般迅速地抵达金陵,是因为他在昨日便已经抵达了钱塘。
原本今早,他是要去祁云渺的家中给她一个惊喜,顺便将她的生辰礼物亲手交给她的,不想却碰上了沈若竹的事情。
他便快马加鞭从早到晚,终于从钱塘赶到了金陵。
俩人都不是很愿意留在晏家吃饭,但是因为此番沈若竹同祁云渺是在挣他们晏家的钱,是以,俩人即便再不情愿,还是答应了晏成柏的宴请。
他们在晏家用了一顿晚饭。
同祁云渺初来时一样,晏家几乎是用最大的规格去接待了这两位自金陵而来的贵客。
宴席上,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祁云渺自然而然地和晏酬已坐在了面对面,又十分自然地然地能够喊出每一个晏家丫鬟和小厮的名字。
这叫裴则和越楼西的心底里都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越楼西。
明知道她并非是真的要长住晏家,但是见到她对于晏家如此熟悉,他看向晏酬已的眼神,几乎冷到可以直接端出寒冰来。
终于等到晚饭用完,晏成柏自然又要邀请二人住在晏家。
这回裴则和越楼西终于都没有同意。
从前的继母明日出嫁,他们俩就住在她明日要嫁的“夫家”,这算什么?难道是要送她出嫁么?
裴则的母亲娘家柳家祖宅就在金陵,他今夜可以住柳家的宅子;至于越楼西,他打算随便在外头找一间客栈住。
得知俩人的想法之后,祁云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这两个大男人,自己应该先送谁回去,便索性一个也没送。
待用过晚饭之后,她便送二人至晏家的门口。
但是裴则还有些话想要同祁云渺讲,并不是那么愿意先行离去。
越楼西也是一样。
俩人在晏家的大门外,大眼瞪小眼耗了不少的时辰,终于,他们都知道,今夜他们便是谁都没有机会和祁云渺单独
说话的,俩人这才同样地不甘心,又同样地不得不离去。
祁云渺站在门口,目睹着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对于这俩人幼稚的执着,都很是无奈。
她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屋去。
不想她人刚回头,便又听到一阵熟悉的叫喊。
“祁云渺!”
祁云渺转头回去,见到果然又是越楼西。
明明她是目睹着他骑马离去的,不知他又是何时折返的。
她定定地看着越楼西,越楼西便也骑马在明晃晃的月色底下,直勾勾地看着她。
一月多未见,祁云渺不知是否错觉,她今日见到越楼西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似乎又高大了些许。
红衣灼灼在他的身上,浓眉烈焰,他永远都是苍穹底下最为明显的那轮圆日。
终于,祁云渺见到圆日朝着自己走来,他的身上背了一地的霜华,道:“祁云渺,我此番前来,其实还有事情要同你告诉。”
“何事?”祁云渺问道。
越楼西轻笑,双手抱胸,自信道:“祁云渺,你如今要浪迹江湖,行侠仗义是吗?我同你一道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正文完结……
越楼西竟然也想要同她一道去游历江湖?
祁云渺差点没被他吓得呛下自己的口水。
“越楼西,你疯啦?你忘记我同你说过什么了?”祁云渺荒唐地反问道。
“我自然记得!”越楼西道,“可是祁云渺,你也不问问我近来京城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祁云渺只知道,越群山在她们离去之后,便就出发去往黔地了,别的是一概不知。
越楼西便朝着她伸出了手,是要带她去别的地方谈话的意思。
祁云渺环视晏家门前的护卫,也知道此地并非是一个很好谈话的地方。
她便将自己的手交给了越楼西。
在她葱白的指尖即将搭上越楼西手腕的那一刻,祁云渺却见到,越楼西直接弯下了自己的腰身。
他一把扛起祁云渺的腰肢,将她措不及防地往他的马背上带。
祁云渺大吃一惊,反应过来之后,人已经被越楼西给扛着坐在了他的马背上。他自己则是一个翻身上马,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他的身前。
这个登徒子!
祁云渺何时被人这般抱着骑过马?就算是初学时也不曾如此!她回头瞪着越楼西,却见越楼西并不看她,他咧嘴纵马疾驰,很快便带着她离开了晏家的门前。
他带着她一路飞奔,一直跑出了离晏家有十里地的距离,这才将马儿给勒紧停下。
祁云渺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秦淮河道,知道这大抵便是越楼西要与她说事的地方了。
正值盛夏,秦淮河畔的树荫浓密,时不时还能见到有两三点渔火自他们的眼前划过,照亮幽深的水面同时,也映衬着天上的繁星。
果然,越楼西下马,将马儿拴好之后,便拉着祁云渺,坐在了河岸边的树荫底下。
就着夜晚难得的凉风,越楼西总算安静下来,告诉祁云渺,这段时日上京城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原来,皇帝自从登基之后,便一直有心要清洗如今的官场势力。奈何他上位时皇位争夺得并不算体面,有些事情,有心想要清洗,也不好太过急切、明目张胆。
此番宁王的倒台,以至于越群山和裴荀都为他所用,他也终于是寻到了契机,便以裴荀为利刃,开始了彻底清洗京中权贵世家之路。
如今京中,除了一些真正正直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家之外,几乎是人人自危,各个大臣除了日常的公务点卯之外,其余时间,全都龟缩在自己的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酒楼都不敢上了。活像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肯轻易冒头。
越楼西倒是不怕这波清算,甚至他还觉得,既然人人自危,那此时便正该是他鹤立鸡群,发挥的好时候。
但越群山在前去黔地之前,特地与他告诉,此番清算,千万不能做出头鸟。
如今皇帝正在兴头上,他们越家要说有多么正直么?或许还真没有。因为沈若竹的事情,越群山还在皇帝那里又留了一个把柄,是以,若非是国朝边境真的需要,越群山只告诉越楼西,千万不要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