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具体的生辰是在晏酬已离去之后的第三日。
上回晏酬已送的珊瑚珠串,祁云渺觉得太珍贵了便没有收,在他走之前,他便又为她挑选了一样价格适中,但又实在很适合祁云渺的东西——马鞍。
那是一套全新的马鞍,为了夏日可以透气,马背上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用光滑却又细腻的竹篾做的,祁云渺收到的时候,别提有多满意了。
这是她十六岁的生辰,钱塘家中从外祖父和外祖母,再到表弟表妹,每一个人都在为她庆祝。
随着年岁的增长,其实祁云渺过生辰,已经不大喜欢总是铺张,请许多的朋友们来弄出豪华的排场,是以,这回的生辰,她并不曾邀请别的伙伴。
一家人一块儿在厅堂里吃顿饭,再有一碗阿娘亲手煮的长寿面,对她来说,生辰便可以过去了。
只是在她生辰结束的隔日,她开始彻底准备和晏酬已一道出门的事宜,准备着准备着,祁云渺便听自家阿娘过来道,过几日她出发去往金陵,她得同她一道去。
“一道去?”祁云渺不明白,自家阿娘为何突然又要去金陵。
沈若竹道:“晏成柏找我帮个忙,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多,我总不好一点儿也不答应吧?”
原来如此,那祁云渺便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晏成柏是想要自家阿娘具体帮什么忙,但祁云渺总是相信晏成柏的人品的,想他要阿娘帮的忙,只怕也不会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
既如此,母女二人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便一起出发去往金陵了。
祁云渺去到金陵,是为了和晏酬已紧接着一齐出发去往扬州,至于沈若竹……在她们抵达金陵的当日,晏成柏便道:“不若云渺和思远都等到喜宴结束之后再走吧。”
思远是晏酬已的字。
“喜宴?”祁云渺不解,“什么喜宴?”
晏成柏顿了顿,旋即看向沈若竹,问道:“你还不曾同云渺说吗?”
沈若竹笑了笑,这才牵起祁云渺的手,道:“前几日一直忘了告诉你,我此番来金陵帮你晏伯父的忙,便是帮他来完成一场假成亲的。”
“假成亲?”祁云渺有些不理解,这是什么帮忙。
“云渺千万别误会!”晏成柏见祁云渺神色不对,忙解释道,“都是家中的宗祠族老们害的……”
他轻叹一声气。
原来,自从晏酬已的母亲过世之后,身为金陵晏家的当家人,晏成柏每年都会遭到家中族老们隔三差五的催婚。
他们希望他能娶一个续弦,希望他能继续为晏家开枝散叶,发扬光大。
之前这许多年,因为需要时常外出经营,晏成柏还可以借此脱身,阻挡一些催婚,但今时今日,他因为宁王的事情,还得在金陵避上一阵子的风头,一开始还好,渐渐的,不仅是家中族老,便是连金陵的媒婆们,都时不时上门,想要为他做续弦的主意。
晏成柏近几日简直不堪其扰,便喊沈若竹前来,替自己做一场戏。
不必是真成亲,只是做一做样子,待到成亲那日,她逃婚离去,这般他便可以用心灰意冷来回绝那些还是打算喊他迎娶续弦的人。
“为何不能直接拒绝了?”祁云渺不明白,既不想成亲,直接向那些催婚的人说一句不想成亲,日后谁都不许再烦他,以晏成柏如今的地位,这难道很难吗?这难道不比假成亲之后还有可能要继续面临被催婚的风险来的好?
晏成柏失笑,面对着祁云渺的问题,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了。
他去看沈若竹。
祁云渺便也去看自家的阿娘。
倒不是她不愿意阿娘再同晏成柏成亲,祁云渺想,今日阿娘若是同晏成柏两情相悦,誓要结发,她定是不会阻拦。
只是可惜不是。
先前为了阿爹的事情,阿娘已经改嫁两次了,如今晏成柏的事情在她看来,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即便是假成亲,在她看来,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或许因为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所以祁云渺觉得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应当都可以用坦诚二字来解决。
婚丧嫁娶,乃是人生大事,实在没有必要这般。
沈若竹看看女儿,又看看晏成柏,渐渐的,终于和晏成柏面面相觑,笑出了声。
她就知道,一切都瞒不过祁云渺。眼看着祁云渺如此倔强,沈若竹无奈,当着晏成柏和晏酬已的面,终于是俯身,同她说了实话。
“渺渺,你可知你晏伯父如今虽为晏家的掌权人,但实则,他的背地里还要供养着一堆的家族宗亲?”沈若竹先问道。
祁云渺点头,这她自然是知晓的。家族以姓为天,同姓同源的宗族血脉相连,只要不闹到分崩离析,便是一辈子都要彼此根深蒂固的。
除了她阿爹那种生来便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剩下的百姓,包括他们沈家,全都是这般的。
“你晏伯父这么些年,是既要供养着家族里的人群,却也要感受着家族的制约。”沈若竹便又道,“渺渺,你又可知,在你晏伯父的父亲去世前,曾要求宗族阖老替他掌管着一笔巨大的财产?这笔财产对于他们晏家来说,至关重要,唯有你晏伯父成亲方可由宗族长老们交给他。”
祁云渺纳闷了:“可是晏伯父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但是他们不认。”沈若竹道。
祁云渺便古怪地看了看晏酬已。
什么叫……他们不认?
晏家的宗族不认晏家原先的夫人?那晏酬已又是怎么来的?
沈若竹没有办法,这便是她适才不想要同祁云渺说出实话的原因了。
她也跟着瞥一眼晏酬已那孩子,想要开口再说,却听晏酬已忽而自己开口,道:“因为我娘是奴仆贱籍出身,并非是晏家宗祠愿意承认的良人。”
祁云渺诧异地看着晏酬已。
晏酬已却兀自笑笑,说起这些事情,也仿佛浑不在意,道:“是以,当初我爹迎娶我娘的时候,他们宗族开会,做出了决定,暂时仍旧替我爹保管着那份钱财,至于何时归还,还得看我爹和我娘的表现。”
而后来结果显而易见,不等晏成柏和夫人表现完毕,晏夫人便先一步去世了。
于是那笔财产便一直遗留在了所谓的宗族手中。
原本这笔钱,晏成柏也不是很急着拿回来,他们愿意扣着便扣着吧。
是近来,晏家负责看管钱财的最后两个宗族长老,突然也传出了病重的消息,晏成柏便担心,这笔钱若是再不拿回来,等到他们正式去世之后,估计就要不清不楚,落入不知谁的手中了。
这才是他们想要假成亲的真实目的。
饶已经是首富之家的当家人,但是该他拿的东西,晏成柏还是一样都不想落,要尽收入自己的囊中才是。
祁云渺听完真相之后,原先反对的情绪总算是没有这般激烈了。
若是为了争夺钱财,那她觉得,假成亲倒似乎的确可以试一试。
只是她还是觉得阿娘辛苦。
“辛苦什么?”沈若竹私底下和女儿走在了一处,笑问道,“你可知道为你晏伯父干一趟活能挣多少?”
“多少?”祁云渺问。
沈若竹便让着她的面,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依据他金陵首富的阔绰程度,祁云渺直接猜道:“两百两!”
沈若竹抿唇笑开,知晓依照女儿的经验,还是不够敢想。她便点点祁云渺的脑袋,旋即告诉她答案,道:“是他此番所能获得的财产的两成!”
“呵!!!”
祁云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一百二十章 “我阿爹说,愿千金请夫……
晏成柏的阔绰,叫祁云渺咋舌。
这下她便是说什么,也没有理由再阻止自家阿娘去同他假成亲了。
俩人成亲的日子,便就定在三日之后。
虽然是假成亲,但是喜宴家宴什么的,定是要办,做给外人看。祁云渺便照晏成柏的意思,要到时候在金陵吃过了“喜宴”,这才和晏酬已一道出发。
由于上回来金陵,祁云渺基本已经将金陵该玩的都已经玩了,此番再来,她干脆和晏酬已一连三日都相约,跑去栖霞山上打猎。
正好晏家在栖霞山上也有山庄,他们便索性在山庄中住了两日。
说起来,晏酬已跟着祁云渺学习箭术,也已经有大半年了,这回打猎,祁云渺自己身心舒畅的同时,正好也带着晏酬已体验了一番平日里真实使用弓箭的情况。
往日里的弓箭练习,靶心永远都是在那里不会动的,而山间的猎物可是不同,它们不仅会动,而且有些体型又小,跑起来又十分得迅速。
祁云渺带晏酬已一共打猎了整整两日,在第二日的傍晚,总算是见到晏酬已猎到了自己人生之中的第一只兔子。
身为晏酬已的师傅,她比晏酬已本人还要高兴多了,激动地在林间一蹦三尺高,还撞到了树梢。
晏酬已自己纵然高兴,但是见到祁云渺为他兴奋,他脸颊上的笑意,才算是打心底里发散出来。
他拎起兔子,是夜和祁云渺一道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兔宴。
“如何?吃到自己亲手捕到的兔子,感觉怎么样?”其间,祁云渺问他。
“感觉……很是不错。”晏酬已对着自己捕到的兔子,咬了一大口,转头和祁云渺笑道。
祁云渺便也跟着他笑,从小跟着阿爹在山间混迹,祁云渺第一次亲手捕到兔子,是在她六岁那年。
那年,她便也跟晏酬已一样,吃着自己亲手抓回来的野兔,心底里的成就感,别提有多充盈了。
两日打猎结束,第三日,祁云渺总算是跟晏酬已下山,打算回去金陵城中。
从栖霞山回去金陵城的一路上,需要路过曲水的渡口。
祁云渺这两日从山上带回家的猎物有些多,但是河里的东西,倒是还没有,如今又正值盛夏,她眼珠子一转,便拉着晏酬已陪自己在曲水的渡口下游,又抓起了活虾活鱼。
她喜欢闹,晏酬已便也陪着她闹。
俩人一道撸起袖子,褪去鞋袜,双脚浸在清凉的河水间。
渡口往来船只如梭,但是祁云渺混不在乎,她只专心地捕捉自己的猎物,待到傍晚时分,才带着满满一堆的收获回到晏家。
明日便是喜宴了,如今晏家的门前,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祁云渺尚未进家门,便被火红色的灯笼给晃了晃神,拎着手中的鱼虾,正要进门,却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祁云渺!”
那声音,曾在过去的几年前,频繁响起在她的耳侧,祁云渺便是说什么都不会忘记。
她猛然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一身红衣,还有骑马在红衣边上,同样风尘仆仆的清冷白衣。
“阿兄,越楼西?”
祁云渺满目诧异。
—
祁云渺实在没想,自己离开京城之后,这么快又会见到裴则还有越楼西。
她和晏酬已分开之后,便带他们进了晏家她和阿娘如今住
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