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则?裴镜宣?
自从回京之后,其实沈若竹同裴则的接触并不算多,无非是他来找祁云渺的时候,他们偶尔会撞见那么一两次。
最近一次见面是在前几日的刑场上。
就这几次短短的接触,裴则又素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之人,故而其实沈若竹也并未看出他对祁云渺有任何逾矩的情愫。
她同祁云渺一样,下意识先入为主,将他只认做是祁云渺的哥哥了。
但看如今祁云渺的反应,若真是裴则……
那沈若竹想,这倒的确是比晏酬已要麻烦一些。
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面红耳赤地扯谎,微微抿着唇角,故作不知又问道:“是吗?那渺渺,你如今犹豫的到底是什么呢?”
“……”
祁云渺觉得自己有些不好说了。
阿娘什么都能看出来。
她单单只是说一句话,阿娘就能猜到阿兄的头上,那她若是再多说一些东西,阿娘不是马上便能完全确认了?
“阿娘……”祁云渺踌躇道,“我暂时不想说了。”
“嗯?”沈若竹哪想,自己不过是猜中了一嘴裴镜宣的名字,便会叫祁云渺直接原地退缩了。
她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究,认真地打量着女儿。
须臾,沈若竹软和下神情来,道:“那也好,渺渺,阿娘相信你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不会叫阿娘继续担心的,对吗?”
阿娘担心她了。
祁云渺猛然抬头,愧疚地看着阿娘。
她这几日萎靡不振,搅坏了自己的心情不要紧,但若是惹得阿娘担心,那就实在太不该了。
“阿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叫你担心的!”她同沈若竹保证道。
沈若竹便又问:“那阿娘再给你三日的功夫,三日之后,你便不许再同前几日一般萎靡了,可以吗?”
“唔……”祁云渺深思熟虑之后,点了点脑袋。
沈若竹便顺势抚了抚女儿的后脑勺。
正是及笄年华的少女,有一些见不得家人的心事,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纵然对面是裴镜宣,但沈若竹想了想,她的女儿可是祁云渺,她相信祁云渺,在她和她挑明了晏酬已的事情过后,在她告诉她,该如何去分辨一个人的情谊之后,她已经有能力去处理好所有类似于这般的事情。
裴镜宣又如何?
裴镜宣没什么大不了的。
—
祁云渺突然被自家阿娘给定了三日的期限。
那就意味着,三日之后,不管她有没有处理好裴则的问题,她都不能再在家中表现得郁郁寡欢了。
她不能再叫阿娘继续担心自己。
是夜,祁云渺自然又是失眠了,她躺在床榻上,心里满脑子想的都是裴则
的事情。
但是她如今真的能确定阿兄的心意了吗?忽而之间,祁云渺想起,她犹犹豫豫了这么多日,真的能确定,阿兄是没有在将自己当妹妹,而是同晏酬已还有越楼西一样了吗?
祁云渺其实不确定。
之前上宋家,她想见宋宿也没有见到,所以其实也不能很好地分辨何为朋友之间的神情,何为对喜欢之人欣赏的目光。
晏酬已那回,若非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又有阿娘的指点,其实祁云渺也不太懂得他对自己的情谊。
恰好,她对着这件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宋青语便写信过来,请她到宋家去玩。
她在信中写,今日国子监休假,宋宿和宋潇都难得回家来休息一日,家中准备摆古董羹吃,宋青语想邀请祁云渺一道去吃。
可以见到宋宿了?!
祁云渺对着宋青语的信,看了又看,根本没将什么古董羹放在心上,只是反反复复地确认,自己真的可以见到宋宿了?!
她大喜过望,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过午饭后便直接收拾好东西,上了宋家的门。
“渺渺,快来!”
午后,宋青语正和宋宿还有宋潇一道在家中后院做花茶,一见到祁云渺,拉着她便也一起加入了他们的花茶制作行列。
“这些花茶做来是要自己喝的吗?”祁云渺一边净手,一边问道。
“是啊。”宋青语眉眼弯弯,笑道,“我阿娘其实不是很喜欢喝茶叶,每每喝茶的时候,喜欢佐以许多各色的花瓣,以作花茶。茉莉、玫瑰、梅花、蔷薇……这些皆可入茶。从前家中的花茶都是嬷嬷们做的,今年我也想试着学一学,也想为阿娘做些事情,哥哥们都是来帮我的。”
“原来如此。”
祁云渺见到网筛上正在晾晒的玫瑰花瓣,宋潇净过手,便在不断地拨弄着花瓣,叫每一片花瓣几乎都能晒到均匀的冬日暖阳。
察觉到她的目光,宋潇问她:“祁云渺,你要不要来试试?”
祁云渺又看了眼宋宿如今正在做的事情。
他正蹲在一笼晒干的茉莉花苞前,将茉莉同一罐子明前龙井以合适的搭配均匀装袋。
祁云渺便同宋潇道:“我觉着宋大哥这个更好玩,我先来宋大哥这里玩一会儿!”
好吧,宋潇也不勉强她,他笑呵呵地看着祁云渺蹲下在宋宿的面前。
宋宿抬头看了眼祁云渺,问:“渺渺之前玩过这些吗?”
“没有。”
祁云渺一蹲下,便能见到宋宿脸颊上标志的酒窝。
她定定地看着宋宿。
从小到大,祁云渺其实都很喜欢宋宿,当然,是对哥哥那般的喜欢。
她觉得宋宿叫她很舒服,他并非是说话做事都不顾及身边人的那种,相反,他很会照顾人的情绪,说话做事,面面俱到,不论何时,见到人总是乐呵呵的。
“那来试试!”
宋宿听她没做过这些事情,便将手中的东西分了一半到祁云渺的手中。他手把手教她如何去包好一袋足以泡出一壶茉莉花茶的茉莉同茶叶。
祁云渺跟着宋宿的动作去做。
她一边做,一边终于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宋宿的神情。
祁云渺见到,宋宿在教导她的时候,满心满眼都只有对待学生的认真,见她动作做的慢,他也会停下来耐心地等待她,但那完全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
他的目光澄净,完全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所以即便是对视上了,祁云渺也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不适,而是立马便会同他双双笑开。
在宋家待了整整一下午,宋家三兄妹都对她格外照顾。
尤其有了宋潇同宋宿做对比,祁云渺觉得,自己当是明白了一些东西。
晚上的时候,她被宋青语留下一道在家中吃了古董羹,这才启程回去陵阳侯府。
宋潇送她到门口还不够,还想要继续送她到侯府。祁云渺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只回头叮嘱他,喊他千万要好好念书,等他考中进士了,她定为他再包一份大大的贺礼。
宋潇便又笑了。
他便站在自家门口,目睹着祁云渺朝着马车走去。
可是不等她上去到马车,等在宋府门前的众人便纷纷见到,有一辆新的马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宋家的巷子口。
马车拦住了祁云渺的去路,逐渐朝着他们靠近,最终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祁云渺盯着马车去看,见到随后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恰正是叫她心烦意乱了多日的罪魁祸首,裴则。
“阿兄?”祁云渺神奇地唤道。
“嗯。”裴则一身红色的官袍自马车上下来,见到祁云渺,道,“我下了朝,听说你在宋家,便恰巧顺路过来看看。”
宋家和相府……算是顺路吗?
祁云渺一时有些厘不清。
裴则却也不管自己的话到底是不是符合逻辑,见祁云渺已经站在马车面前,问道:“这是已经打算走了吗?”
“是。”祁云渺答。
“那我送你回去吧。”裴则道。
“……”
就这么三言两语,祁云渺便被自家阿兄给安排上了送回家的事情。
祁云渺心里七上八下的,面对宋潇,她可以直接以诸多的理由拒绝他要送她回家的行为,但是阿兄要送她回家,她倒还真的难以想象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阿兄,你自己白日里要忙公务,已经很累了,夜里就不必再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她脑海飞速旋转几圈,只能先如此道,“而且我可是日日都有在习武,越家也各个都是练家子,连车夫也不例外,保准不会出什么事的。”
“无事,先上马车,稍后我有事同你说。”
她一张嘴说了这么多,可是裴则却根本没将她的话给听进去。
祁云渺一怔,不知裴则到底是有何要紧事,非得今晚同自己说。
他总不会是今晚便要……
不,她虽然见过了宋宿的神情,但她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和裴则坦白这些事情。
祁云渺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回到上京城之后,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竟会是这些个东西。
她如今没有什么特别想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人,非要说的话,她只想同自家阿娘永远在一起。
但是如今,越楼西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宋潇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晏酬已也想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若是阿兄再和她坦白些什么,祁云渺想,她的日子真是不要过了。
“阿兄!”
等到坐上马车之后,祁云渺便先发制人,制止了裴则说话的苗头。
她深深地望着裴则的眼睛,道:“我今夜不想听你说的话。”
“什么?”
裴则拧眉,同样望着祁云渺。
很快,在马车中烛火的辉映下,裴则觉得自己好似明白了祁云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