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是,一个无聊时逗趣的宠物罢了。
萧惊鸿不相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和赵沉茜相处那么久,他所有课程都是她一手安排的,花费这么多心思,难道就只是为了养一个替身?
她对他笑时,那些宽容和耐心分明做不得伪,怎么可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呢?
萧惊鸿不相信,不愿意相信。他从公主府出来后,就直奔炼妖狱。这座监狱是容家先祖修建的,里面铜墙铁壁,机关重重,整座牢狱都有禁灵作用,便是神仙进来了都逃不掉。容冲当年就被关在这里,反向证明容家先祖确实没徇私,再厉害的天才进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
萧惊鸿翻看容冲当年的审讯记录,从容家叛国一直翻到容冲被人劫狱。他在赵沉茜身边多年,敏锐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但这些都比不上一个认知重要。
他所学的招式功法,赵沉茜为他安排的每一节课,都是容冲擅长的。她在亲手打造另一个容冲。
他确实是,容冲的仿制品。
第12章 波折
意识到这件事后,许多曾经萧惊鸿觉得奇怪,但又没放在心上的违和之处迎刃而解。
赵沉茜指定前镇国将军府当自己的府邸,却在很多地方上了锁,并不让人修缮,原来不是她想搏节俭的美名,而是保留那个人的痕迹。
她掌权后,前朝后宫关键位置上的人手几乎换了个遍,但殿前司指挥使却启用诸奕,一个和赵沉茜毫无关系的人。后来萧惊鸿进入殿前司,所有人都觉得诸奕是给萧惊鸿做跳板,赵沉茜很快就会寻个由头将诸奕下放,提拔萧惊鸿为指挥使,连萧惊鸿自己也这么认为。但他等啊等,一直等到现在,依然只是殿前司虞侯,诸奕的指挥使之位毫无变动的迹象。
萧惊鸿原以为她故意将他安排在副职,磨砺他的心性。现在他明白了,他永远不会有取代诸奕的一天,因为诸奕是容冲的大哥——容泽的老部下。
她连容冲送给她的风铃都视若珍宝,萧惊鸿一个仿制品,怎么敢奢望容家的东西?
萧惊鸿脸色铁青,再回想往日赵沉茜对他的宽容、耐心,那些他引以为豪,不断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赵沉茜在意他的“证据”,只觉得无比膈应。
他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丑角。谢徽,宋知秋,还有坤宁宫的内侍,公主府的婢女,所有人都知道内情,唯独他自己不知道。他们看着他沾沾自喜、恃宠而骄时,心里不知道怎么笑话他呢。
萧惊鸿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气横冲直撞,憋得他简直要发疯,他牙几乎咬碎,忽然一拳砸到旁边的墙壁上。炼妖狱由铜墙铁壁打造,当然不会被拳头砸坏,唯有萧惊鸿的关节被砸得血肉模糊,粘稠的血顺着他指缝滴滴答答往下流。
小吏吓了一跳,看着他欲言又止:“萧虞侯,您怎么了?您手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卑职叫郎中来给您包扎?”
“不用了。”萧惊鸿收回手,近乎木然地看着自己的伤口。痛吗?当然是痛的,但这一刻,唯有痛能证明他的存在。他是萧惊鸿,不是容冲的替身。
萧惊鸿瞥到桌面上满满当当和那个人有关的卷宗,只觉得炼妖狱的空气都充斥着那个人的存在感。萧惊鸿连一刻都待不住了,他随便在衣摆上擦了擦血迹,一言不发往外走。
小吏不知道萧惊鸿今日吃错了什么要,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他忙缀在后面,试着问:“萧虞侯,那只狐妖,您还审吗?”
萧惊鸿冷冷嗤了声,殿下什么都有安排,何须他白费心思呢?萧惊鸿头也不回,冷冰冰道:“随便你们,别让她死了就行。”
不见天日的炼妖狱外,一轮明月正悬在天幕中央,有人在上元灯会流连忘返,有人惴惴不安祈祷丈夫能逢凶化吉,有人化妆成普通百姓,混在人潮中离开汴京,有人面对着血缘至亲,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无话可说。
谢徽刚打发走姨母、表妹。今夜太学发生骚乱,小康氏听到薛月霏差点被狐妖掳走,哭得天崩地裂。小康氏一哭,薛月霏、谢康氏都跟着哭,谢徽不得不一遍遍保证他一定保护好薛月霏,再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才终于让小康氏消停,带着薛月霏回去了。
谢徽今日处理了一天政事,晚上还要安抚女眷,实在心力交瘁,他送母女俩出门时,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
但是这还没完,谢徽回屋,看到谢康氏端坐榻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知道自己的折磨才刚刚开始。他暗暗叹了口气,面上依然温和孝顺,坐在谢康氏下首,问:“母亲,儿子侍奉您安歇?”
“我睡不着。”谢康氏冷笑一声道,“旁人家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年轻时当牛做马,老了至少能享儿媳的福。我倒好,谢家的福一点没享到,老了还要给儿媳赔小心,天底下哪有我这样窝囊的婆婆!”
谢徽忍着头疼,耐心对谢康氏说:“母亲,您不要这么想。她毕竟是摄政长公主,每日朝中的事都忙不完,实在没时间孝顺您。夫妻一体,我替她尽孝,也是一样的。”
“呵。”谢康氏讽刺道,“你是谢家的嫡长孙,刚出生时,老太爷说儿郎不能长于深宅妇人之手,硬是将你抱走,我念着你要出人头地,哪怕心像刀子一样割,也含泪忍了。我是妇道人家,不懂外面的事,老太爷说好就是好,他要抱走你,我就松手,让你尚公主,我也低头认了。但现在,你忙官场的事也就罢了,你却要替另一个女人操持内宅事务。大郎,这就是你的出人头地?”
一提起儿时的事,谢徽就没有办法,不得不安慰谢康氏:“母亲,祖父是独断专行了些,但都是为谢家好,您多担待。何况,出人头地和操持家事并不冲突,这本身就是我的家。”
“哪家的主妇自己不管下人,不主持中馈,还要郎君下朝后操心?”谢康氏积了一肚子火,咄咄骂道,“果真儿大不由娘,我才说了她两句,你就百般护着她,竟是一丁点都说不得。我就该早点死了,为你们腾地方,你想搬公主府就搬公主府,省得耽误你们夫妻感情!”
太阳穴的跳胀已经变成刺痛,谢徽实在无奈极了,试图和谢康氏讲道理:“母亲,儿子绝没有这个意思。以后我不会搬了,就留在谢家孝顺您和祖父。”
谢康氏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满意了。她佯装擦拭眼泪,不经意提道:“你终究是儿郎,做什么都一个人也不是事。月霏她……”
“母亲。”谢徽打断谢康氏,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淡漠的疲惫,“这件事已经讨论过了,我要忙朝事,没精力纳妾。表妹年纪也不小了,来日我将今年的新科进士请来做客,您和姨母仔细看看,为她挑个好人家吧。”
谢康氏脸色变了,不悦道:“外人哪比得上自家知根知底,何况你表妹那个家世,嫁去别人家不知道要怎么受气呢!你作为她的表哥,忍心看她一辈子在婆家忍气吞声吗?”
“她可以性子强硬些,或者陪几房精明能干的陪嫁。事在人为,只要姨母想解决,总归能找到法子的。”谢徽默然看着谢康氏,心里宛如明镜。薛月霏的家世虽然差,但汴京能有几个顺风顺水的高门贵女,比她不幸的女子多了去了,莫非都不活了吗?其实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小康氏从没有想过解决问题,她们母女以弱为荣,一直在等待别人拯救她们。
不像她。她永远目标明确,不认命不服输,别人能做到的她一定也能,别人做不到的,她更要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就像烧不尽的野草,哪怕要蛰伏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寒冬,但只要她不死,就一定会反败为胜。
谢徽发现自己一岔神,又想到那个人。他目光微微放空,不由担心她今夜被狐妖挟持,脖子上还受了伤,不知道有没有好好涂药。她如此破釜沉舟,都不惜对自己使苦肉计,可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明日,恐怕又是一场硬仗。
谢康氏说着就听不见声音了,她一回头,发现谢徽在走神,神情认真缱绻,不知道在想哪位。谢康氏眼睛刺了下,看不得辛苦拉扯大的儿子被别的女人抢走,不由分说打断谢徽,道:“我就和你直说了吧,你要是还想认我这个母亲,就必须纳妾。我知道你对月霏无意,但感情可以培养,你先纳她为妾,其他事日后再说。”
谢徽听到,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母亲,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婚姻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你都知道我对表妹无意,为何还要坚持我纳她,平白误女子的一生!荒谬。”
谢徽并不明白,可能就是因为他不喜欢薛月霏,谢康氏才让他纳表妹。谢康氏被儿子屡屡顶撞,怒道:“要不是赵沉茜横插一脚,你本来和月霏才是一对!你不心疼月霏,反而替第三者说话,谢徽,你的良心呢?”
谢徽知道今日无法和谢康氏说通道理了,幸而谢家也不由谢康氏做主,谢徽忍着气站起身,说:“母亲,祖父已经说了,纳不纳妾,由殿下说了算。我和她是先皇赐婚,满朝文武见证,驸马不得纳妾也写在朝廷律法里。您如果不满,去大理寺状告先皇和律法吧。”
谢徽说完转身就走,身后果然传来谢康氏摔东西的声音,隐隐还夹杂着她对赵沉茜的咒骂。
谢徽突然觉得悲哀,不知道替自己还是替赵沉茜。她冷心冷肺,唯独对母亲十足孝顺,她今日在饭桌上不惜搬出孟太后,都是为了康氏母女考虑,她甚至担心薛月霏以后会在谢家受欺负,主动提出写懿旨给薛月霏傍身。而小康氏母女,以及谢康氏,是怎么回报她的呢?
明明是他不肯纳妾,不骂他这个男人,却骂同是受害者的正妻。
她总是这样,义无反顾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根本不管她帮的人领不领情。新政是如此,纳妾也是如此。
谢徽闭眼,不再想糟心的家事,惟愿明日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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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宁七年,正月十五。赵沉茜一起来,就觉得诸事不顺。
首先,她脖子上的伤口愈合了,明明昨夜还好好的!她赶紧让人拿司盘来,幸好,伤口上的妖气还在。
罪都受了,怎么能不拿到利息,赵沉茜端着镜子,沿着原本的痕迹,用朱砂画了一条伤口出来。然后她让婢女取白布来,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做足了受伤的排场。
脖子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气色也不能太好,赵沉茜正仔细为自己上妆,突然听到炼妖狱的人禀报,说狐妖不见了。
赵沉茜皱眉,沉着脸道:“怎么可能?炼妖狱里有禁灵阵法,连容……连修道高手进去都逃不出来,那只狐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越狱?”
差役苦着脸,他们也觉得不可能,可是,狐妖就是不见了。赵沉茜询问细节,得知牢房门窗锁链俱是完整的,看不出破坏痕迹,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没有妖怪可以毫发无损逃出炼妖狱,连容冲都不行,除非是被人放出来的。但现在还不是查这个的时候,赵沉茜很快冷静下来,沉着眸子道:“传离萤来。”
皇城司探事司主事离萤奉命去追狐妖,离萤走后不久,又一个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赵沉茜看着来人,骤然生出一股不祥。
她的预感成真了,并且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殿下,大事不好了,韩守述死了!”
第13章 暗流
上元节当日,全朝放假的日子,赵沉茜却大清早出现在大理寺狱。她脖颈上还缠着白布,但看起来并没有病号的狼狈,反而深衣广袖,长裙及地,哪怕出现在牢狱依然端庄整齐得像要上朝,脖子上的伤只是为她增添了别样的韵致。
像一尊琉璃瓶,原本固然精致华丽,却因过于完美,失之真实,如今琉璃瓶上裂了条缝隙,反而更有脆弱破碎的美感。
赵沉茜看着狱门里的尸体,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怎么回事?”
大理寺狱丞陪在后方,惴惴不安回道:“殿下,昨夜韩大人送来后,我们按萧虞侯的吩咐,小心招待,礼遇十足。我们送来饭菜和水后,韩大人说要睡了,我们不敢打扰,关上门就退出去了。今早狱卒来巡逻,就看到……”
赵沉茜眉梢飞快挑了下:“也就是,昨夜一晚上,你们并没有看着韩守述?”
狱丞讪笑,不敢答话。赵沉茜心里生气,她分明吩咐不得用刑,但务必严加看守韩守述,他们就是这样看守的?但她自己也知道,对他们这些底层小卒发火没用。
人人皆为自己的利益而活,赵沉茜现在看着风光,但谁知道三五年后是什么光景呢?大理寺是文官集团,他们这些狱卒最终还要靠文官老爷们吃饭,而不是她一个摄政公主。
韩守述是御史中丞兼太学教授,文人中的清流,学生旧故遍布朝野,赵沉茜要和文官保守势力斗,但他们一些小人物,却犯不着得罪韩党。
大燕立国百年,重文轻武,冗官严重,庞大的文官集团尾大不掉,不听她的指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赵沉茜迅速冷静下来,专注于结果,思考如何解决问题:“昨夜有人来过吗?”
狱丞摇头,这一点倒十分确定:“没有。一晚上都有狱卒在外面走廊上守夜,没有人进来过。”
赵沉茜点点头,并不意外。她最后看了韩守述一眼,道:“韩大人和本宫毕竟相识一场,给韩大人准备后事吧,至少让他体面地走。”
狱丞应诺,正要让狱卒过来收尸,赵沉茜身后的人已越过他上前,熟练地将尸体收殓好。
狱丞认出来这些是皇城司的人,识趣地闭嘴,乐得省事。
转眼,韩守述的尸体覆上白布,安放在担架上。但赵沉茜并没有让人将韩守述的尸身送回韩家,而是命人抬到大理寺正堂,珍而重之地给他上了三炷香。
赵沉茜阵仗搞得这么大,大理寺卿装不知道说不过去,没一会,本该放假的大理寺卿穿着官服来了。他看到赵沉茜,一板一眼行礼,做足了礼数:“下官参见殿下。”
赵沉茜抬手,说:“死者为大,韩大人还躺在这里,无需讲究君臣之别。”
大理寺卿摸不清赵沉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称是:“遵命。殿下仁义,下官惭愧。”
赵沉茜双手交握腹前,长袖自然下垂,华丽又静美,她面容含悲,一副平易近人、体恤臣子的样子,道:“大理寺卿不必多礼。我本是想让韩大人配合调查,谁知他竟想不开,突然就去了,何至于此?你和韩大人是同乡,又在同年考中进士,交情匪浅,你先来给他上炷香吧。”
大理寺卿不动声色,接过侍从递上来的香,毕恭毕敬拜了三下,插在香炉中,这才开口:“昨日大理寺放假,下官回家侍奉老母,今早才得知,昨晚韩守述突然被押到寺狱,早上莫名其妙被发现死了。这种事发生在大理寺,实在是下官失职,殿下,只是不知,韩守述到底犯了什么罪?”
上元节朝廷放假七日,这七天内权力机构不运行,但并不代表掌握权力的那群人不做事。赵沉茜赶在上元节假开始后对韩守述发难,就是想打这个时间差,趁大理寺、刑部不能名正言顺插手韩守述案,尽快将韩守述的事件定性。
没想到韩守述突然死在狱里,完全打乱了赵沉茜的安排。人死前定罪和死后定罪完全是两码事,这样一来,如果赵沉茜继续给韩守述扣帽子,有屈打成招、暗杀韩守述的嫌疑。
情况虽然糟糕,但不是不能补救,有些时候,妖怪比人更加诚实。
赵沉茜叹了口气,轻轻抚上脖颈上的纱布,说:“说来话长,昨夜我去谢家看望翁公,应翁公的话,出门陪姑嫂们在街上观灯。我们正看得好好的,谁想太学里突然冲出来一只狐妖,到处伤人,差点引发百姓踩踏,我不慎被狐妖挟持走,从高楼上推下来,幸亏列祖列宗保佑,我今日才能站在这里和大人说话,要不然,我只能去找先皇为我主持公道了。”
昨夜狐妖作乱的事闹那么大,大理寺卿早有耳闻,但听下人禀报和听当事人讲述,显然是两种感觉。大理寺卿忙行礼,询问道:“竟然有如此凶险的事,不知殿下可伤着了?”
“还好。”赵沉茜对着大理寺卿莞尔一笑,说,“不过是区区脖颈被划了几道,差点割断血管,从高楼上被推下来,差点摔死,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碍。”
大理寺卿早就注意到了,赵沉茜脖子上围着纱布,里面洇出红色的不明痕迹。大理寺卿记得昨夜下人明明说赵沉茜没什么事,抓住狐妖后她还在街上和人说了好一会话,今天更是一大清早出现在寺狱,精力比他都好。看她眸光湛湛的模样,怎么都不像差点被割断血管。
然而赵沉茜是公主,她都搬出了先皇,大理寺卿还能让赵沉茜把纱布解开,让他们来检查伤口吗?大理寺卿只能作势抹了抹眼泪,沉痛道:“臣身为大理寺卿,没治理好汴京,竟然让殿下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罪该万死。臣无颜再留在朝堂,向殿下请辞!”
赵沉茜默默看着他,装,再装。他们两人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胡说八道,但又不得不配合对方把戏演下去,赵沉茜扶住胸口,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随着她的动作,纱布上的血迹扩大,像是伤口崩裂,她却不顾自己伤势,艰难对大理寺卿说道:“寺卿切不可这么说,你是国之栋梁,父皇临终前特意嘱咐我要善待尔等老臣,若是你辞官,外人不解大人的苦心,反而要说我容不下老臣,岂不是让父皇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大理寺卿默了下,怀疑她是故意骂先皇。他隐隐以辞职威胁,赵沉茜就搬出伤势,她终究是皇家公主,如今又成了受害人,占足了道义。大理寺卿说不过她,试探着询问赵沉茜到底想怎么样:“殿下说的是。殿下这般深明大义,实乃陛下之幸,社稷之幸。不知,那只作恶的狐妖在何处?”
赵沉茜叹口气,道:“她妖法深厚,昨夜皇城司好不容易逮住她,却被她夜里跑了。不过像她这种大妖,妖气十分浓郁,我的伤口上还残留着她的妖气,顺着罗盘一查便知。”
说着,根本不容大理寺卿反应,赵沉茜立刻道:“来人,拿罗盘来。”
“殿下,得罪了。”皇城司的术士上前,手指飞快打出几个道印,像拈一根头发丝一样,从赵沉茜脖颈上提出一缕妖气。后面的童子已准备好罗盘,术士将妖气放到天池中,磁针抖动了一下,飞快转动起来,最后,针尖稳稳停在正堂内。
指的正是韩守述的方向。
赵沉茜身后的侍从适时发出疑惑:“什么,难道韩大人是狐妖变的!”
大理寺卿眉毛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赵沉茜轻咳一声,说:“韩大人为官多年,出身籍贯、父母师长、告身履历都明明白白,不可能是狐妖所化。但妖气指向他……看来,昨夜闹事的狐妖确实和他脱不了干系。殿前司搜查韩家时,发现不少巫祝之物,韩守述竟在自己家里供狐仙。我原本想问清楚他和那只狐妖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想到他竟在狱中畏罪自杀了。唉,我从未想过让他死啊。”
这些话颇有猫哭耗子假慈悲之嫌,大理寺卿没理会,反问道:“殿下何以见得韩守述是畏罪自杀?”
“那不然呢?”赵沉茜看向大理寺卿,毫不退让,“他身上没有伤口,表情平静,四肢放松,死前甚至都没有挣扎过。我已经问过狱丞,昨夜无人靠近韩守述的牢房。如果他不是自裁,难道是大理寺监守自盗,将他杀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