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人冷笑一声,说:“这是我们一族代代相传的宝物,怎么就不是我的?”
“所以,你确实受国师指使。”赵沉茜套出了真相,远远站着,怜悯而悲哀地望着她,“你真的觉得,是红衣人救了你吗?”
“和她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周霓用力拔剑,带出一连串血珠,她嫌恶地抖去殷夫人的血,利刃一转抵住殷夫人脖颈,“说,出口在哪里?”
剑刃从后心穿入又拔出,殷夫人哇得吐了口血。她伤势肉眼可见严重,但脸上依然唇红齿白,容光照人。赵沉茜仔细盯着她的脸,隐约看到她脸上有一块皮肤翘边了,赵沉茜不可置信:“你的脸不是真的……是人皮?”
后方女子们听到,吓得齐齐后退一步。周霓想到石窟里面累累白骨,恍然大悟:“我就说,有些骨架纤长白皙,看之不像江湖人,原来,你除了武林英才,还杀了很多无辜女子!”
赵沉茜道:“难怪你会允许钱掌柜带着众多替身登岛,难怪在你身上闻不到妖味,因为你就是一副人皮骷髅,打算用我们当做你修补容貌的胭脂水粉。刚才那只死去的蟒蛇就是你的本体,你竟然对自己如此狠毒,在自己身上用炼傀术,将神魂生生抽出来,放入人皮中?你就这么执念当人吗?”
苗疆有一门巫术,将强大的动物炼成尸傀,供自己驱使,在这个过程中要将动物的神志一点点抽除,非常痛苦,有狠心的大巫会将尸傀魂魄转移到物体上,当做传家宝,代代相传。没想到殷夫人另辟蹊径,把自己的神魂抽出来寄居在人皮上,把本体炼成尸傀,这样她就可以同时操控蛇和人两具躯体。
就是炼傀术的祖师爷见到,都得夸殷夫人一句天才。
殷夫人被剑捅穿没有慌,被剑刃抵着喉咙没有慌,但她听到赵沉茜说她的脸不是真的,却突然激动起来,反反复复摸自己的脸:“我是真的!以后我就是第一美人,年轻貌美,身份高贵,每一个男人都爱我……啊,我的脸!”
她摸到自己的脸坏了一块,发疯暴起,朝着赵沉茜等人冲来:“你懂什么,你们生来就是人,还长了一副好皮囊,哪里懂妖的苦!如果我不是妖,囡囡不会死,殷郎不会纳妾,他不会为了一个凡人女子冷落我!你的脸最光滑,正好剥下你的皮替换,还有你的眼睛,他们说我的眼睛不像,正好挖下你的眼睛,以后我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女子们被殷夫人的癫狂吓了一跳,慌忙后退,连赵沉茜都赶紧激活灵蛇镯,随时准备自保,然而,周霓竖起剑柄,狠狠一敲就将殷夫人撂在地下。
周霓垂眸,瞧着不堪一击的蛇妖,冷笑:“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成为的凡人女子,脆弱得一推就倒。天底下竟然有你这样的蠢货,舍弃强大的肉身,高超的法力,只为了抢夺男人的爱。就算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
作为被内涵到的前第一美人赵沉茜,她深深叹了口气,赞同道:“是啊,第一美人这个名头,其实和第一花瓶没什么区别。并不是长得美,就会得到快乐、幸福和爱,美丽的容貌和幸福的生活,一直都是两码事。何况,你本身长得就很美,根本无需模仿她的。”
大多数美人都嫁了一个丈夫,极少数二嫁,赵沉茜的婚姻经历丰富得格外出挑,再加上所谓的“第一美人”之名,殷夫人就错误地认为,只要变成第一美人,就可以拥有一切。
外人羡慕赵沉茜天生好命,在民间传言里,她一生下来就是嫡长公主,长了一张天赐容颜,因此得到了众多俊才的仰慕,三个驸马都是人中龙凤,在夫家的助力下成了摄政长公主,大权独揽,废立皇帝,好不风光,仿佛只是因为她长得美,人生就一帆风顺。然而只有赵沉茜自己知道,她走到那一步,究竟付出了多少。
前期她和孟氏不受宠,不得不去敌人屋檐下委曲求全时,宫斗并没有因为她长得美而对她网开一面;后期她推行新政,那些臣子也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公主,就不对她下手。
她终究还是孤独而凄惨地死在雪地。美貌没有为她带来任何豁免,反而成了她的原罪。
因为她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所以她得到权力,必然是借助某些不光彩的手段上位的;甚至她和臣子议事,也被传成深夜幽会,霍乱宫闱。
何况,第一美人这名头,本身就是讽刺。赵沉茜的长相从未变过,但她十四岁前,宫里人人盛赞懿康、懿宁两姐妹沉鱼落雁,美艳绝伦,没人在意过大公主的长相。但在绍圣十三年除夕,镇国将军府的小公子容冲对赵沉茜一见钟情后,宫里宫外突然赞叹起赵沉茜的美貌了。
如此可见,美也势利得紧,不受宠时根本查无此人,一旦当她得到某位权臣公子的喜爱,有了联姻价值时,马上就被运作成了第一美人。
其实,赵沉茜最讨厌被人夸长得美,尤其是别人当着她的面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时,赵沉茜仿佛能感觉到,昭孝皇帝坐在上首,冷冰冰地审量她。
赵沉茜用尽全力摆脱的魔咒,竟然成了其他女子梦寐以求的桂冠。殷夫人本来的容貌独特又有韵味,美得一看就属于骊珠,唯独她自己看不到。她在宅斗这个战场上被芙蓉逼得一败涂地,她没有得到殷书生的爱,也没有生下儿子,因此走入魔障,从极端贤惠转向追求极端的美貌,以致不惜杀死自己,成为另一个女人。
她恨芙蓉入骨,可是,她又何尝不是活成了芙蓉的影子?登岛时,殷夫人巧笑倩兮,温柔大方,在男人面前灵巧娇媚,活脱脱另一个芙蓉。哪怕她已离开殷家,不再为人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而是创建了一个仙岛,可以随心挑选最合眼缘的男人过夜,用完就杀,毫不留情,但她对外,却依然自称殷夫人。
她的灵魂其实从未走出殷家,她始终都是芙蓉步步紧逼之下,那个呆板木讷、毫无还手之力的妻子。
赵沉茜难得说了真心话,但殷夫人却不领情。殷夫人摔在地上,冷笑着道:“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有经历我的痛苦,凭什么敢指点我!我甘心化为凡人,为他生儿育女,洗衣做饭,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他却变了心,嫌我变丑了,要另娶新人?男人的话都是假的,只有长得美,才不会被人抛弃,只有成为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才能得到永不变心的爱。”
殷夫人最后转为自言自语,疯狂摸自己的脸,像是入了魔怔。在场所有女人都看着她叹息,赵沉茜知道这种人没救了,懒得再费口舌点醒她。
蠢人就该多受苦,她和殷书生实在绝配,只是可惜了宋玟,成为她报复前夫的牺牲品。不过,有些公道,赵沉茜却必须替光珠讨。
赵沉茜居高临下睨着她,像在看一堆废物,冷冷道:“你说你没有得到永不变心的爱,可是,只有男人的爱是爱吗?你的女儿那么爱你,不惜以身作器也要救你,但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为了男人寻死觅活,你对得起她吗?”
殷夫人疯魔的动作微顿,她十指纤纤,捧着一张尽态极妍的脸,一看就没做过任何粗活,身上也没有生养孩子的痕迹。她如愿回到了没有女儿的时候,可是,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
殷夫人眼里坠下两行泪,哽咽道:“我去救她了。我为了让仙人送我入城,甚至用祖传宝物做交换,我如何不爱她?我能怎么办,还要我怎么办!”
赵沉茜刚才就留意到了,现在殷夫人再提起,赵沉茜试探问:“你的祖传宝物,是指蜃兽之角?”
殷夫人有气无力点头:“是。我们一族守护蜃角已久,但并不知如何开启,姨母死后,将其传给了我。珍宝阁看到蜃角,几次想高价买走,我都没同意。后来我被那个贱人暗算,露出原形,狼狈逃出海。我在海上遇到了仙人,他告诉我白玉京疾妖如仇,要当众火烧囡囡,以儆效尤。我心如刀绞,奈何打不过那群白衣人,是仙人说可以帮我,他有办法调走白衣人,我趁这个时机回城,救走女儿,远走高飞,以后凡人世界的纷纷扰扰,就与我们母女无关了。作为交换,我要将蜃兽之角交给他。”
赵沉茜道:“他是不是还在你力竭昏迷的时候,救你出城。之后他怜惜你丧女,让你继续保管蜃兽之角。你感激涕零,为了报答他,从此甘心为他卖命,是吗?”
殷夫人慢慢点头,赵沉茜冷冷笑了声,道:“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珍宝阁的掌柜早早就搭上了国师的船,官商利益交换,他给国师输送钱财,国师庇佑他做生意。殷夫人去珍宝阁寄卖珍珠时,珍宝阁掌柜看到了蜃角项链,他见利起意,想要收购蜃兽之角,但殷夫人拒绝了,怎么都不肯卖给珍宝阁。掌柜恼羞成怒,便将殷夫人是个妖物的消息举报给国师,想让仙人收了她,自己就能理所应当霸占蜃兽之角。
国师的人来到栖霞城,见到了光珠,因此生出利用光珠摆夺魂阵的毒计。珍宝阁的商人作恶的段数显然还不及国师,国师利用信息差,在三方之间斡旋,他操纵知府抓走光珠施以火刑,引诱光珠自愿祭阵为母牺牲,同时还不断打压殷夫人,让殷夫人交出珍贵的蜃角,自动走入本就需要她出场的局。国师骗走蜃角后,发现无法驱使,只能将法器归还给殷夫人,让她看守这十万亡灵。
如此缜密的算计,难怪殷夫人至今都死心塌地为国师卖命。赵沉茜突然不寒而栗,国师下一个算计对象就是容家,他为此筹谋了三十年,在赵沉茜不知道的地方,是不是也像殷夫人一样,被国师利用?
赵沉茜深色冷凝,眸子里像含着飞雪流霜、万里冰封,问:“栖霞城的十万百姓,是怎么进入蜃兽之角的?”
殷夫人呆坐在地,说道:“当年我被众人围攻,重伤昏迷,我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再一睁眼已在城外。主上说,囡囡其实是纯净的鸣蛇血脉,白玉京为了功绩,滥杀妖怪,执意处死了她。残害灵兽引发了天谴,栖霞城所有凡人都被天雷阵劈死。我听了自然心中大快,主上将蜃兽之角还给我,说之前只是为了试探我的忠心,如今我考验已过,物归原主,让我试着驱使。我满怀悲愤,全力一试,竟然真的成功了。我奉主上之命,将栖霞城亡魂存入蜃角中。只是那些人怨念极重,哪怕关在梦中,依然有怨气外泄。我为了躲避白玉京的追查,带着蜃兽之角在海底修炼,直到五年前才出来走动。”
赵沉茜听完,问道:“哪怕你再入梦境,以他人的角度旁观了当年的事情,你依然相信,是白玉京害死了你的女儿,国师占了你的法宝,夺走了十万人的魂魄,总能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却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殷夫人沉默了,许久后哂然一笑,说:“三十年了,我恨了那么久,已无法回头了。还是继续恨下去轻松一点。”
周霓不可置信,怒道:“妖物,你竟然是非不分,不知悔改?”
小桐也低低叹息:“为什么要死这么多人,大家为什么不能相安无事、好好相处呢?”
赵沉茜听到殷夫人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容家,愤怒可想而知。但她没有被情绪冲昏头脑,依然冷静审问:“他要这么多死人魂魄,究竟做什么?”
“我只听命令,并不知主上意图。”殷夫人眼眸转动,隐约可见曾经波光流转、魅惑众生的岛主姿态,她紧紧盯着赵沉茜,倏尔一笑,“兴许,是为了复活某位挚爱吧。”
殷夫人说完,突然重重吐出一口血,她脸上的皮肤飞快塌陷,露出里面的枯骨。
原来,所谓复活的前第一美人,其实只是一副骷髅,披了一张美人皮。她四处搜罗肖似福庆公主的女子,将她们脸上最像福庆的地方剥下来,缝成一张美人皮。殷夫人舍弃自己的身体、法力、过去,只是为了做一夜第一美人的瑰梦。
都说蜃梦难醒,然而,滚滚红尘里的嗔痴贪梦,才最难醒。
殷夫人感受到自己的皮囊腐朽,知道她触犯了禁忌,终于还是被主上发现了。她躺在地上,一边咳血一边癫狂大笑,丝毫不见刚才对美貌的偏执。
没关系,反正她都要死了,何妨多拉几个人,一起堕入炼狱呢。殷夫人躺在乱石堆里,背后的石头硌得她骨头疼,很快,她就只剩骨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孩子死了。妖物死后魂飞魄散,再无来世,她不肯再入那个伤心地,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去看过她。
殷夫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身下的岛屿说:“老龟,我们回家。”
凡人的世界实在太复杂了,姨母说得对,她应当留在海底,不要接触凡人的。
岛屿像是在回应,微微颤动,然后,她们以为固若金汤的地面开始翻转,赵沉茜被重重摔在石壁上,心道不妙:“不好,这座岛是活的,马上就要沉入海底了。快走!”
然而,巨龟翻转,海水倒灌,哪是她们说想走就能走的。赵沉茜被撞得七荤八素,连周霓都站立不稳。赵沉茜注意到石缝里已经有海水灌进来,这里是在海上,就算跑出去,又能往哪里逃呢?
紧急关头,赵沉茜灵光一闪,想起蜃兽。她拿出项链,试图用意念呼唤蜃兽。好在在她被淹死前,蜃兽回应了,赵沉茜听到蜃兽的话,犹豫:“你确定?砸碎蜃角,你的残魂没有依附,就彻底消亡了。”
脑海中响起了悠长空灵的深海之音,赵沉茜莫名听懂了它的意思。
它来自大海,可吞云雾,死后回归天地,如何不算回家?光珠是它唯一的朋友,它想满足她的心愿。只有砸碎蜃角,才能放那些亡魂自由。
赵沉茜叹息:“既然你执意,一路走好。”
蜃回以悠扬的长鸣。
赵沉茜叫住团团乱转的众女,说:“我找到离开的办法了。快搬石头来,砸碎这条项链。”
周霓艰难躲开滚落的石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确定?海水都要淹上来了,你不赶紧跑,却要砸项链?”
爱信不信,赵沉茜举起一块石头,用力往蜃角上砸。然而角乃是蜃身上最硬的地方,堪比蛟龙角,怎么可能被石头砸碎?
其他女子见赵沉茜砰砰砰摔石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莫名有道理。她们也过来帮忙,一群女子用各种方式砸了一会,蜃兽之角连皮都没破。赵沉茜累得靠在石头上喘息,哪怕海水已经淹到她的裙角也顾不上了。
海水上涨,那张沾染了无数人命的美人皮轻飘飘浮起来,赵沉茜瞧着殷夫人沉在水底纹风不动的骨头,突发奇想。
美人皮里的骨架骨节细碎,纤细小巧,似乎不是人骨。莫非,是殷夫人从本体上抽出来的蛇骨?
遇水而不涨,看起来也是法宝。她们一族时代守护蜃兽之角,或许,正合了相生相克之理?
赵沉茜淌水而过,试着拿起一节骨头。周霓锲而不舍劈蜃角,小桐看到赵沉茜独自一人走远,忙道:“沉茜,别乱走,小心被水冲走!”
赵沉茜已拎着一块骨头回来,说:“让我来试试。”
她举起殷夫人的骨头,抬起手的时候,她就知道对了。两种骨头相击,蜃兽之角瞬间化为齑粉。
赵沉茜仿佛听到了海兽的鸣叫,还有无数日暮乡关呼儿唤女的声音。狄柔搓了搓手臂,害怕地问:“我怎么感觉阴恻恻的,就好像很多鬼从我体内穿过。”
其他女子纷纷点头,赵沉茜丢下骨头,力竭道:“结束了,走吧,去海里。”
女子们不解,她们没船,去海里不是送死吗?周霓唤了一声,问赵沉茜:“这个人怎么办?”
赵沉茜回眸看着萧惊鸿,很想说扔掉吧。在她马上就要狠下心的时候,眼前浮现起她从斗兽场救下他,他抬头看着她,狼崽子一样凶狠又专注的眼神。
此后多年,他其实一直做得很好,忠诚护主,勇冠三军。无论她说什么,他再不情愿也会去执行,她遇到危险,他第一个冲在前面。
他唯一一次失职,就是她死的那次。
蓬莱岛重逢,唯有萧惊鸿一直护在假福庆公主身边,直到战至力竭昏迷。谢徽嘴上对假福庆温柔体贴,实际上却在拿假福庆当挡箭牌,宴会厅时要不是他喊了一嗓子,假福庆不会引起所有人注目,被人追杀至此。
萧惊鸿不够聪明,被谢徽三言两语就哄骗了,不识真假,为一个假货拼命。可是在他的心里,那个假福庆,就是真的她。
她将他从一个孩子养成男人,耗费的心血都甚于对新帝。她亲手救了他,如今,要再亲手了结他吗?
赵沉茜用力抿唇,紧绷着下颌线说道:“带上吧,如果遇到朝廷的人,至少是个人质。”
周霓和赵沉茜合力架起萧惊鸿,其余女子为了方便行动,纷纷撕下长裙,再不管狗屁的礼教体面。她们在水中艰难跋涉时,其他地方也在生死一线激烈挣扎。
容冲最开始杀的是蛇,后面变成了人。卫景云御墨成剑,容冲反手架住,雪刃反射水光,照映在两个男人脸上,眼瞳中尽是刀光剑影。
卫景云冷若冰霜,问:“她在哪里?”
容冲心想他和赵沉茜分开走,不得不为之的一步棋,竟还走对了。他一脸坦荡茫然:“你说谁?”
卫景云冷笑:“不要装了,你的紫府水晶棺材用来做什么,我已经都知道了。”
“那是我为祭奠父母英灵准备的,你既然知道了,不该将东西归还与我吗?”
卫景云眯眼,耐心彻底告罄:“容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赵沉茜在哪里?”
容冲面上笑着,眼中却是滚滚杀意,道:“她早已死在六年前。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灵药,死去的人就是死了,卫城主,往前看吧。”
卫景云笑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莫过于容冲劝他,死去的人就是死了,活人要往前看。
卫景云手中的剑猛然变成一柄笔,他瞬息写了个“封”字,朝容冲袭去:“好,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自己去找。容冲,其实我一直想说,当年那场比试我不服。我比你晚去汴京一天,所以处处落后你一步,这一次,我一定会赶在你之前找到她,绝不会再输给你。”
墨迹化成绳索,朝容冲四肢缠来。容冲神情平淡,唯独微微眯起的眼睛,泄露了他的不悦。
呵,痴人说梦。敢打赵沉茜的主意,下辈子吧!
容冲拔剑,雪白的剑光划破水色,将墨迹斩碎。两人过招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鹰啸,容冲和卫景云同时抬头,看到了明月下一轮巨舰,和舰船甲板上,不断收紧的铁索阵。
不好,照雪被发现了!卫景云被他拖在这里,那对照雪下手的,就是谢徽!
容冲和卫景云意识到这一点,纷纷收剑,朝鹰飞去。卫景云扫到容冲刻意压抑的急色,越发确定赵沉茜就在鹰上。他趁着容冲心急,乱了阵脚,反手朝容冲甩去一个“困”字。
以墨御意,卫景云这些年的进步越发大了。“困”看似比“封”笔画少,但威力翻了好几倍,容冲一时不察,落入他的困阵中。
容冲看着卫景云乘着“飞”字,朝照雪飞去,心急如焚。御墨术看着神乎其乎,但大道至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花哨的招式也不敌一柄剑。如果放在往常,容冲周旋一会,区区困阵不足为患,但他没有时间了!
卫景云正在疾驰,忽然背后剑光大盛,他惊讶回头,发现容冲竟然强行拔高境界,冲破“困”字跟了出来。哪怕卫景云是对手,都忍不住骂他:“你不要命了?”
容冲不答,他这种孤注一掷的架势,愈发让卫景云和谢徽相信,赵沉茜就在鹰上。等他们三人打生打死,杀红了眼却发现鹰上空无一人时,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