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
”
“事在人为……”她脸上转悲为喜,连忙朝墙面行了万福礼,“听君一言,令我醍醐灌顶,多谢指点。”
第46章 宫宴 哪个才是她的真实面孔?
回到建京的第三日, 正好碰上万国来朝,当日傍晚,圣人设宴给各国使者接风洗尘, 鹤辞和阮音也受邀入内。
阮音生在青源长在青源, 连大内宫门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乍然被邀请入宫,还是这么盛大的场合, 不免畏缩起来。
然而圣意难违,该去还得去, 好在她与宋心钰交好, 便临时抱佛脚地向她请教了宫规礼仪。
“妹妹也不必担心, 使臣百官和朝廷命妇分设宴席, 你到时就跟着我, 咱们也不必与他们有什么接触, 再说了,宴上那么多人, 也不会有谁专门盯着你不放, 对吧?”
有了她的安慰,阮音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回落了些。
傍晚, 阮音便跟着其他命妇们一道入宫了, 命妇们都有自己的朝服, 按品阶朝服颜色也略微不同, 她不过是六品敕命, 只在队伍最末处等候着。
一入宫门,宋心钰便风风火火跑了过来,将她拉到身边去了。
尽管宋心钰的风评不好,可在宫内, 谁和公主攀上关系,身价也得翻上几番,阮音见众人露出艳羡的表情,虚荣心也在这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宋心钰领着她进入大殿,殿内金碧辉煌,盘龙金柱每一根都得两人合抱那么粗,头顶的藻井更是犹如坠入了万花筒,简直令阮音大开眼界。
“这是坤宁殿,宫里的祭祀大多在这里,偶尔也做宫宴之用。”宋心钰一边向她介绍,一边拉着她坐落座。
命妇们也一一入座,各自掩着唇说起小话来。
少顷,掌礼仪的太监清清嗓子,对所有人说了一声肃静,众人赶紧噤声,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阮音在听到声音后,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见着众人纷纷起身,便也跟着俯首下跪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夫人们都平身吧。”
“谢娘娘。”众人说着便都站起身来,双手端端正正地交叠在腹前。
阮音半抬起眼眸,只看到皇后被侍女簇拥着走了过来,她身着朱红云龙圆补鞠衣,外罩黄色直领大衫,身上的织金刺绣在日光照耀下,泛着粼粼的光。
这身行头该有多沉呐,更别说头上还戴着那个嵌满珍珠的燕居冠了。
她怔怔地想着,却见皇后突然朝她看了过来,吓得她头又低了几许,长睫掩去浓黑的眼仁,眼观鼻鼻观心。
皇后嘴皮翕动了下,径自走到凤座端坐下来,抬臂朝下首分列在左右的命妇们说,“都坐。”
众人又道了谢,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今日万邦来朝,乃朝廷庆典,特邀诸位夫人过来同乐。”皇后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接着,穿着宫服的女使便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了。
阮音垂眸盯着琳琅满目的一桌酒菜,除了常见的一些菜式,有好几样她连见都没见过,她偷觑着宋心钰和其他夫人的一举一动,只怕自己稍不注意,不仅当众出丑,更是让自己小命不保。
好在就如宋心钰所说,在场那么多人,皇后不会盯着谁不放过,酒过两巡后,她也逐渐放松了心神。
前头举行的是国宴,这边规模稍小些,但也少不了歌舞,宫里的太乐局和吹鼓局便是专门负责这项的,平日里专攻其职,到了宴上便能发挥出长处了。
阮音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表演,目光不由得被挥舞着水袖的伶人们吸引了去,没料到上首的一双眼睛也落到她身上。
皇后观察了一会,才扭头问宫人,“这个安人怎么和襄城走得这般近?”
宋心钰并非皇后所出,而是已故惠德皇后的女儿,因她行为乖僻,皇后也并不怎么喜欢她,只是圣人念她从小失母,对她总是溺爱了些,这才导致她我行我素的性子。
所以能跟她走到一起的人,在皇后眼里都只能是臭味相投。
只是看那夫人年纪还极轻,又是新鲜的面孔,在一众女眷里,就像一支清水芙蓉,美则美矣,却不露锋芒,乍一看,倒像文静端庄的贵女出身,和宋心钰简直判若两人。
宫人说,“娘娘,这是睿王世子的夫人,姓阮。”
皇后噢了一声,眸光定在阮音脸上,忽地开了口,“阮安人。”
阮音专心致志看着歌舞,冷不防听到皇后开了口,不由得转过头来,却是迟了一瞬,才知道她唤的是自己。
她心跳如雷,赶紧垂下眼道:“臣妇在。”
“上回大宴倒没见着你,不知你是哪里人?”
“回娘娘,臣妇是青源人,家父是青源通判……阮昌友。”阮音说着,手心已微微泛了潮。
皇后眉心微动了下,她是见过睿王世子的,知他仪表堂堂,更是学富五车,却没料到,他最后竟娶了出身寒微的小吏之女。
她嘴角微勾,心忖或许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呢,于是笑道:“青源离建京也有好一程子吧,不知你和世子又是如何定下的姻缘?”
阮音回:“臣妇祖母和婆母是堂亲的姐妹,具体的臣妇也不清楚,反正在臣妇儿时,两家已经定下婚约了。”
“原来如此。”皇后也并非对她感兴趣,她只知道,此前宋心钰曾看上岑鹤辞,欲把他抢来当驸马,不过后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便不了了之。
现在这两个人坐在一块,形同姐妹,叫她愈发看不明白了。
阮音见她微勾的唇角,琢磨不透她的意图,一根弦绷得紧紧的,直到看到她将目光重新落在乐师的身上,才轻吐出一口气。
宫宴结束时,已是暮色四合的时辰,两人便结伴往宫门走,一路上,宋心钰还喋喋不休得跟阮音说,“你见着方才吹笛子的乐师没有,长得可水灵。”
阮音点头附和,“还真是,小青竹似的,翠绿翠绿的。”
“看着应该也有十八九岁,应该也通晓人事了。”
阮音闻言,差点被口水呛到,“殿下又想男人了?可他只是个宫廷乐师。”
“宫廷乐师好啊,只要本公主想,还不是手到擒来?乖乖当个面首,没事还能让他唱唱小曲,要是厌烦了,就一脚踢开,岂不是正正好?”
阮音省的她满嘴不着调,便扯起嘴角道是,“再怎么着,摆在家里也是赏心悦目的。”
谁知话音刚落,一回眸便见鹤辞从她身后走上前来,她脸上的笑容敛住了,半晌,才恢复了得体的表情道:“夫君。”
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又扭头向宋心钰行礼,“殿下,天色不早,臣先带内子回去了。”
宋心钰也撇撇唇,点头道好。
两人便先行告辞离去,上了车,鹤辞主动问,“头回入宫,感觉如何?”
“也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宫殿虽辉煌,一言一行还要被多少只眼睛盯着,还不如家里头自在,”她伸出手给他看,小声抱怨,“我方才手都是木的,现在才好了点。”
鹤辞顺势握住,一点点捂热她微凉的手,又问:“那你吃饱了没?”
“哪能呢,就连皇后娘娘用膳都慢悠悠的,谁敢敞开肚皮吃?还吃了两盅酒,我这会胃里头还有点烧……”
总之一切都是新鲜的,但要她来选,她宁可待在家里,最多赴赴其他贵妇的邀请,喝喝茶插插花就够了。
“还想吃什么,等下让明泉买点回去吧。”
她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想吃上回那个酒酿丸子,要多放点桂花蜜。”
“好,”鹤辞说完扭头对赶车的明泉说,“等下到了瓦市,你去桥头那家杨记打包两份酒酿丸子来,其中一碗多淋些桂花蜜。”
明泉点头应喏,过了会,马车在瓦市边上停下,他便跳下车,将马拴在一棵老柳树下,
揣着荷包屁颠屁颠地朝闹市走去了。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鹤辞突然开了口,“小青竹似的乐师,到底长得多好看?”
一听到小青竹,阮音刚松懈下的心神又紧绷起来。
他果然还是听到了,还不只听了零星半点。
她抿了抿唇,沉吟了片刻才支吾道:“我也没怎么注意……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就是清秀了点。”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又追问:“有多清秀?”
“那还是不如夫君你的,不对,是差得远了。”
答案是令人满意了,可他看了看吓得脸色苍白的妻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充斥在他心头。
在他面前,她言行举止都端庄大方,怎么在襄城公主跟前,却像变了个人一般?究竟哪个才是她的真实面孔?
从前他虽然不喜她和襄城走得太过亲近,可她既然当她是挚友,他也便没阻止她们来往,可现在,他发现她在她面前才能彻底放下心扉,这又让他搞不明白了。
“妤娘。”
话音刚落,车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过了会,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帘外响起,“请问有人在吗?小女荷包被抢,脚踝还扭伤了,眼下天色已晚还归不了家,求好心人捎带我一程。”
鹤辞挑开门帘,见外头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的衣裳半新不旧的,面容倒还有几分清秀,正沉吟间,一旁的阮音率先开了口,“夫君,还是让她上来吧,她一个女儿家,在外头也不安全。”
鹤辞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第47章 少女 没骨的柳枝。
少女满脸兴奋地道了谢, 这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咬咬牙捉裙上车,“多谢郎君和夫人。”
“不必客气。”
今日入宫, 两人都穿着朝服, 是以少女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扫过一遍,便只敛平了裙摆坐在靠近门边的下首处,抿紧了唇不说话。
过了一会, 明泉也拎着食盒回来了,还没靠近车门, 便听帘内传来谈话的声音。
他走过去, 试探道:“世子, 酒酿丸子买回来了。”
“嗯, ”鹤辞一手挑起帘子, 一手伸出来将食盒接了过去, 又吩咐明泉道,“先送这个小娘子回去。”
明泉见到车内兀突突多了位小娘子, 不由得愣了下, 这才颔首道:“没问题,小娘子家住哪里, 小人这就送你回去。”
没想到对方竟掩下长睫, 一声不吭。
明泉只好将目光投向主子, 见主子也不发话, 他只好为难地挠了挠头。
阮音见状, 便问她,“小娘子别怕,你尽管说来。”
少女犹豫了下,支支吾吾道:“我的家……我家在东面, 门口有一棵老柳树。”
鹤辞瞥了她一眼,默了一瞬才道:“送她去白鹭观后的桐花巷,第二间。”
话音刚落,几双眼睛摇得跟铜铃似的,纷纷朝他望了过来。
他这才问少女,“你说门口有一棵老柳树,是不是这家?”
少女犹豫片刻,点头问:“郎君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