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娘看人还挺有准头,上回他借酒意在席上洋洋洒洒地做了一篇策论,也因此得到不少人夸赞,只是……”
他回忆起那日的情形来,那日他腰上挂了个香囊,结果穗子散了,上面穿的那颗指甲盖大小的玉珠滚落在草丛里,却被他一下子拣了起来,双手呈到他面前。
玉珠与草色相仿,就是眼力极佳的人也不能一下子分辨,他一个醉酒之人,是如何能这么快便拣到这颗玉珠的?
他突然又怀疑起来,好端端的,他的穗子怎么会散?
“只是什么?”阮音连忙追问。
“我发现他只是佯醉。”
阮音心头又是咯噔一下,柳眉也不自觉拧得更紧。
在青源时,她也远远见过他几回,在阮家人面前,他还算得上老实本分,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他演技高超罢了,从方才他面不改色地走近她时,她便已意会到,此人心思深沉。
她与妤娘肖似,他又怎会认不出她来?可从头到尾,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仿佛对于阮家的偷梁换柱一无所知。
他见她神色凝重,便开解道,“此人确实不简单,你放心,我和他算不上交情,也不在一个衙门,平素里并无见面的可能。”
有了他的保障,她才轻舒了口气,不过她明白,虽无交集,可只要有心接近,自然可制造机会。
不管怎样,他的出现终是像把悬在脖子的刀,令她不得不加快速度实施起她的计划了。
用罢朝食,王府的车也到了,两人就此分别。
阮音回到府里,便将绮萝叫到跟前来,问起容妈妈的近况,绮萝一一答过。
“容妈妈的儿子昨儿还给她买了对金镯子呢。”
这不是她想听的。
绮萝见她皱眉,给她递上一盏茶,这才压低声线,“奴婢听说……他是赢了赌钱,才买的这对镯子。”
她啜了口清茶,眉骨微动,“余曹染赌?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绮萝说,“容妈妈也瞒得紧,奴婢也是刚刚听李大说的,听说,前阵子他被狐朋狗友拉去了赌场,赌了整整一夜,把本都输光了,还是跟人借了贷子钱,这才得以翻身的。”
李大是她买通的阮家家仆。
“哦……即使如此,这倒好办了。”她忖了忖,障袂凑近她耳畔道,“你告诉李大,让他找几个人……”
绮萝听完不禁对她侧目,“还是世子妃想得周到。”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办得愈快愈好,以免出了差池。”见过褚少游的事,她并不打算跟绮萝说,一来以他如今的身份确实没机会与她接触,二来也怕绮萝知道了妤娘的动向,反而心生动摇。
绮萝应了声是,踅身离去。
阮音见她离去的身影,脑袋又突突地疼了起来。
她倒也没有多高的计谋,只是好赌之人,又怎可能赢了点钱就金盆洗手?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只要稍做一局,输他个倾家荡产,还怕他不来跟容妈妈伸手要钱嚒?
此前可不止一次听容妈妈提过她这个宝贝儿子,正因为有她的纵容,他才会染上赌瘾,只要他来找容妈妈要钱,她也就有办法解决了这个障碍。
这一日虽总惶惶不安,可却也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到了午晌,宋心钰蓦然拜访,甚至给她带了两条扇坠来。
翡翠雕成的金鱼,配上黄玉的珠子和天青色的穗子,岫玉的蝴蝶坠通透润泽,系的是紫藤的穗。
此前阮音从茶会上结识了她,没想到之后宋心钰还真主动约见了她,两人便这么保持着联络,几番下来,她也才发现那些针对她的传言,不过是无中生有罢了。
上回她只提了一句她的扇坠好看,不过才几天,她便送了两条来。
阮音打从心底喜欢这些稀奇的玩意儿,却抿唇道,“这怎么好意思?”
宋心钰摆手一笑,唇边酒窝浅浅,“这有什么,妹妹温柔可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莫说几个坠子,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得给你摘来不是?”
阮音早知道她说话不着调,可正因如此,与她闲聊反而不必端什么架子,于是睨了她一眼,玩笑道,“行,那下回你给我摘个月亮。”
宋心钰哎了一声,“我就这么一说,你还真敢要,这东西……你让你家世子给你摘吧。”
她向来将男女关系大大方方地挂在嘴边,阮音却做不到如此,只红着脸忸怩道,“世子……并非像你这般摸不着调。”
“夫妻之间打情骂俏岂不正常?”宋心钰讶然瞪圆了眼。
打情骂俏?
阮音摇了摇头,她实在想不出他那光风霁月的脸,会做出这种不像话的事来。
宋心钰见她摇头,心里更疑惑了,“不是吧,你们新婚燕尔,竟然不曾打情骂俏,那你们夫妻生活还和谐吗?”
她点头,“还算和谐。”
宋心钰见她懵懵懂懂,恨铁不成钢道,“我是说……那方面,总不能是木头打桩吧……”
她瞳仁震颤,“啊?”
“瞧你一脸灵光的样子,怎么像块榆木疙瘩?”她神神秘秘地乜了她一眼,拿胳膊肘撞她,“我是说房·事啊,世子看模样清瘦,能力如何?”
“你、你……”阮音脸颊一热,像个熟透的红柿子,因为太过震惊,险些咬了舌头,“怪不得你声名狼藉……”
“这有什么,又没人听到,”宋心钰耸耸肩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第一任驸马就是因为房术不佳,钝刀子杀猪似的,第二任嘛……”
她说着说着,突然赧笑了一声,“倒是厉害得很,不过……他竟嫌我干瘪,和那个丫鬟眉来眼去的,这种男人就像脏了的黄瓜,烂了就是烂了,岂能将就?”
说道唇边的笑意渐冷,鼻息里发出不屑地轻哼。
阮音听得瞠目结舌,耳根子还烫着,嘴也忘了合上。
她推了她一把道,“怎么,说完我的,也该你说了吧。”
“说、说什么?”
宋心钰扶额道:“算了,我看世子也不像鲁莽人,你要不跟我说说,初次是何感受吧?”
她对她口中的房中术都只是迷迷糊糊的概念,哪里知道什么感受!
她头摇得像只拨浪鼓,“我不知道……说不上来……”
“我可是什么都和你说了,你怎能这么敷衍我?”
“可我又没问你……”阮音支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你这蹄子是要反了呐,今日我要是不让你尝尝我厉害,我就不姓宋!”她说完便伸手,在她腰上咯吱了一把,边上手边问:“说不说,说不说!”
阮音最是怕痒,蹭的一下便跳了起来,扭身躲避她的魔爪。
不知不觉,两人竟滚到了贵妃榻上,阮音力气不敌她,被她欺·压在身上为非作歹,笑得鬓乱钗横,娇喘吁吁。
鹤辞甫入屋内,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荒淫”的场景。
他愣了一下,眉心也不由得微蹙。
妻子性情向来婉柔端庄,又怎会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来?
第26章 继续 觊觎有妇之夫。
两人也在迅速觉察出空气的凝固, 一转眸,三魂丢了七魄,忙不迭起身, 抚平了皱巴巴的衣褶。
鹤辞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 清隽疏冷的面容看不出情绪。
阮音心头一突,嗫嚅道,“夫、夫君……这位是……”
“臣参见殿下。”他朝上首的人揖了一礼。
宋心钰尴尬一笑, 清了清嗓子,“世子免礼, 本宫与世子妃志趣相投……不是, 我将世子妃当做妹妹看待, 方才那幕, 也只是我们姐妹间玩闹, 世子不要误会。”
他挑起唇角道, “殿下不用解释,臣也没有误会什么。”
“那行, 我也叨扰贵府一晌午了, 这便告辞。”宋心钰说着踱到门边,回首又睇了阮音一眼, 嘴唇动了动, 欲言又止。
阮音觑了他一眼, 这才走上来与她窃窃私语, “请见谅, 我们世子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并无对你不敬的意思。”
她摆手道,“你不用解释,我不至于因这点小事拿他做筏子, 只要他不迁怒你就好了。”
阮音立马接口,“夫君宽仁大度,他不会的。”
宋心钰摸了摸骤起的鸡皮疙瘩,摇了摇头,兀自离去。
阮音连她裙角都没摸到,只好吩咐香英跟上去,替自己送送她,交代完一切,她才捉着裙摆踅回屋里来。
鹤辞已在圈椅上落坐,褪下的乌纱帽就搁在手边,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叩着,似乎在等她主动开口。
阮音摸不清他的心思,脚心踯躅了一下,这才缓缓挪至他跟前。
他抬起眸,与她四目交汇,漆眸古井无波,“妤娘何时与襄城公主走得这般近?”
她心跳漏了一拍,迟疑问,“有何不妥吗?”
他没有接口,而是起身朝她走来,从容的步履像是印在她心头,令她莫名紧张了起来。
终于,他在她身前站定,目光顺着她微乱的鬓发往下,最后才定在她紧紧交叠在腹前的手。
“妤娘大概没听过一些传言……”他一边说着,一边扶正她的簪子,“听说……”
“夫君也听信这些谣言?”听他亦是搬出这套言论,她不由得抬起清亮的水眸,直面他的目光道,“我与殿下相处,我确信她并非传言那般可怕,只是行事洒脱了些,才会落下不好的名声,夫君不该人云亦云。”
鹤辞叹息一声,此前他差点被襄城公主挑中当驸马,吓得岑家草草应下与阮家的亲事。
如今她又堂而皇之地进入王府,与他娘子这般亲近,到底居心为何?
“你为何叹息?”
他复看了她一眼,这才向她提起一年多前的那桩旧事。
他和她,准确来讲并无交集,只因那日他上街被她看了一眼,后来,圣人便召他入宫,向他说明一件事情。
襄城公主看中了他,欲择他为婿。
由于襄城公主实在名声不佳,令所有人避之不及,岑家人再三权衡,最终还是决定与阮家结为姻亲。
而她倒也不再纠缠,就在听说他有婚约后,转首便另择驸马,风光出降。
如今她又和了离……
阮音怔怔地听完他一席话,这才想起那日茶会明雪见到她时那厌嫌的态度,似乎一
切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