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昶胸间发出一声低吼,他猛地将云英甩开,咬牙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云英暗道不妙,那花钿到底不够长,竟没能刺进他脑心。
身后,井口里突然窜出一道人影,王昶刚一回身,一柄刀没入咽口。
“平哥。”云英惊喜地叫出声。
宋平回身扶起裴晏,低声道:“我看时辰都要过了,想是出了变故。”
按他们的打算,宋平要在庵堂将云英迷晕了藏进密道里锁好再回来易容,所需费时,必须要在子时开始。
裴晏默了会儿,忽地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在王昶腰间翻找出符印,交给宋平。
“你们要快,天亮之前,一定要出洛都。”
宋平一怔,这与说好的不一样。
“那你怎么办?”
裴晏垂眸看着王昶,失笑道:“找个替身,一把火烧了,元琅不会希望有人发现尸身有异的……”
宋平一犹豫,云英看出了异样:“你们有事瞒着我。”
她静静看着裴晏,失笑道:“你是越来越会骗人了,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裴晏默了会儿,伸手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没骗你。”
他说着,眼眸忽地转向宋平,云英惊觉不对,然宋平已经拿锦帕捂紧了她口鼻。
裴晏将云英递给他的刀捡起来交给宋平,又抚去她脸上的血渍。
“快走吧,待天亮,一切都要变了。”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2024-12-28
ʘᴗʘ渣男的自我修养:两头骗
第一百四十九章 错付·上
宋平在竭力前猛地钻出水面,急喘了两口气,连忙将云英也捞出水面,她却已没了气息。
这条水道不算长,若她醒着,他们都可轻松潜过来。
可若她醒着,又不会愿意扔下高墙里那个人。
等不及爬出去,他松开麻绳,将她抵在井壁上用力摁压。
“丫头,你醒醒……”
他心下焦急,一时间唤起了旧名。
又渡了好几口气,云英才稍有些反应,将呛进肚子里的水吐出来,倒在他肩上。微弱的心脉贴着皮肉传来,宋平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丫头,我们出来了。”
他抱紧她。
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
兵临城下,弹尽粮绝。公子吃肉,他这个书童啃骨头。从鸡骨头啃到羊骨头,公子就病了,羊圈里的羊也不多了。
他知道,待羊吃完,他就会是那只羊。
他想活,他要逃。他最后一次路过羊圈,顺手牵走了一只打算路上吃。他在许多个饿得要死的夜里举着刀犹豫,他跟自己说,还没到最后,还可以忍忍。
终于有一天,它醒过来,呆呆看着他,忽地脱掉了衣服,伸出自己的胳膊。
“你咬一口,咬一口就不饿了。”
他扔下刀,给她把衣服穿好。
“瞎说什么……刚才有蛇。”
他背着她翻山越岭,瘦小的胳膊搭在他同样瘦小的胸口前。
“你别睡。”
他说。
“仗总会打完的,等日子太平了,总有我们能活的地方。”
蚍蜉夜飞,浓云遮月。
天黑得像永远都不会亮了,但又早晚会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苍翠山间升起一道火光,青烟袅袅融入夜空。火光映在白塔上,照亮远方的夜路。
山间,十余个羽林军将最后一名残兵逼上断崖。
他们穿着一样的装束,拿着一样的兵刃,却又分得出彼此。残兵自知死路难逃,扬天高呼一句。
“不好,快拦住他!”领军急道。
可话音刚落,那残兵扬刀指着他们啐了一口血沫子,转身便跳下崖去。
“头,他刚说什么?”一人问。
领军走到崖边往下看了一眼,他虽是北族军户,但生在雍州,族里会说北族话的长辈都死得差不多了,他只能听个皮毛。
“谁知道呢。”他冷哼一声,“下去两个人把尸身捡回来。”
按令,他们本只需埋伏在地宫出口,待怀王府近卫封好洞口再行伏击。可山顶那帮人也不知在搞什么,炸得太早,怀王甚至都还未从地宫里出来。
“动作都快些,天快亮了。”
众人分头干活,领军则在一旁坐下,周身筋肉仍绷得紧实,神色冷峻地扫过眼前这些人。
崩山后,太子又了调些人来,命他们天亮之前必须打通地宫,将怀王的尸身抬出来。来传令的太子卫率特意带来曹敦捎给他的交代,挑几个嘴严的进地宫。
死人的嘴才最严。
他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庆幸曹敦这条真金白银砸出来门路没算白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远处燃起了山火。
领军心下更加不安,眼下虽已入夏,但前阵子下过雨,日头也不算太毒,按理说不应起火才是。
“通了通了!”一人惊呼道。
领军欣喜地站起身,点了三人拿火褶爬进去,不多时,里头传来一阵惊呼。
“头……里……里面是……”
“别他娘的废话,出来再说!”他赶紧大吼打断,地宮里有什么他可不想知道。
声音在幽深的地道里如空谷回音,过了好一会儿,却又没了动静,他忖思片刻,环视身边又点了两个人进去。
正当他屏气凝神望着洞口时,身旁一人惊呼。
“有狼!”
领军愤然踢了那厮一脚:“娘的,狼有什么好叫的!”
“不……不止一只……”
他回过头,山道上不知何时围了一群狼,幽绿的眸子在树荫草丛间如繁星闪动。
忽地,一只灰狼仰天长啸,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似又引来的另一群狼与它呼应。
“吵死了,先干掉。”
领军刚一下令,那为首的灰狼却俯下身,龇牙咧嘴地朝他们身后嚎了几下便掉头跑了。
眼下正事要紧,领军叫回追出去的人,继续守在洞口,又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地道里总算有了些动静。
“好像出来了!”一人说道。
倏地,一道灰影自头顶的石壁上跳下来。
地道里,幸存的羽林军拖着怀王的尸身往外爬,身上虽有伤,但他兴奋异常浑然不觉痛。
先前下来的三个人已死在这戎马半生的王爷刀下了,所幸崩山时怀王受了伤,他侥幸赚回一条命。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了地宫里的秘密,待出去后,若能好好利用,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洞口突然跳下来一个人。
“赶紧来搭把手。”
他欣喜地叫道,下一瞬,一只手便插进了他的咽喉,他还未来得及喊出声,便倒在了血泊里。
少顷,萧绍背着刘舜爬出洞口,狼群去而复返,正围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尸身进食。
萧绍朝着狼群叫了一声,守在高处的灰狼低吼回应,所有狼齐齐抬头,毫不眷恋地围着他们走入深山。
·
怀王死于崩山,尸骨无存,于昭仪陵前办了招魂葬。怀王妃幽愤成疾,于空棺中服毒自尽,刘旭尊母亲遗言,将双亲改葬南郊。
翌日,一辆马车拖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进了太尉府。
三日后,天子出殡,太子登基,刘旭继承爵位,留守京中。
入夏后热得很快,不知不觉已进三伏。
烈阳高照,书房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裴晏端坐案前作画,额前的汗珠滴在纸上,洇开一大片墨迹。他顿了顿,略一思忖,改田为塘。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裴晏正俯身勾着水草:“我不饿,拿出去吧。”
门口半晌没有动静,他这才抬起头,是元琅站在门口。
“罪臣裴晏见过陛下。”他稽首道。
元琅默然走到案前,拿起他画到一半的画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