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嗤笑一声,又道: “殿下雄才大略,不也在你身上着了道?你可不要让殿下失望了,小心他气头上一松口,我第一个就把你的头拧下来,丢出去喂狗! ”
元昊视女人如彘狗,是用完就该扔了的奴隶,无奈他的主子偏生就信这女人的,还总说他鲁莽冲动,不如云英办事伶俐。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舔着男人过活的贱种,岂能与他相提并论!
“那可能要让将军失望了。”云英盈盈含笑,转身欲走又想起件事,“夏汛将至,若江州再遭水患,将军可莫要像去年那般做壁上观,平白又给李刺史送些弹劾文章。”
元昊阴冷地盯着她,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滚。
云英行至前厅,于世忠已候在门口。
他见云英颈上淤青,不忍关切道:“娘子没事吧?”
云英瞥了眼不远处的守卫示意,于世忠自知多言,不再作声,领着人往外走。
来的时候天边尚余几分残阳,眼下夜幕已浓,无星亦无月,黑沉沉一片,压得人透不过气。
出了将军府,过长街。
一旁的民居内传来方才那农家女痛苦的呻吟,她哭着求饶,求这些逢羊饿虎大发慈悲,饶过她放过她。她已浑身是伤,血污与那腥臭的白浊混在一起,哪还有半分人的模样?他们竟还要接二连三地糟蹋她。
她指望这些看似和她同样是人的玩意能多少有些慈悲。
可本就没有的东西,又岂哭求便能唤出来的?换来的自然只能是哄堂大笑。
云英眸色凛冽,咬着牙下意识想冲进去,于世忠赶紧拦下她,微微摇头。
“我送娘子回去。”他哑声说道,别过头不去听那地狱里的声响。
云英沉吟片刻,黯然跟上。
两个人,两匹马,徐徐没入夜色中。
有慈悲又如何?
那地藏菩萨都尚未成佛,而她,不过是尊泥菩萨。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2023-12-04
庆祝有封面~本章加更,之后依旧隔日更。等存稿多点了考虑再加加,这本写得比上本慢很多,前期有点慢热,大家不要嫌弃!
第十章 痴情人
到平湖门已是亥时。
于世忠一路缄默至画舫前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云娘子,莹玉她……还好么?”
云英垂眸轻叹,她就知道这小子还没死心。
“她很好。”
于世忠松了口气,又殷切追问:“既然温广林已经死了,那她现在……”
“于副将。”云英打断他,“将军不喜欢手下人与我的人走得太近,他既有意栽培你,你可不要错失了这机会。”
“至于莹玉……是莹玉没福气,轻信了那薄情郎。但温公子到底为她脱了籍,如今她已是良人,往后的日子也算有个盼头。只是你与她,这辈子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于世忠身子一震,垂下头,双拳紧握。
云英见他应是听明白了,欠身往船上去。
于世忠呆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从马鞍上取下个皮袋子追上。
“这些……劳烦云娘子转交给莹玉。”
云英接过来掂了掂,故意打趣道:“于兄弟这是想往我这儿下聘呢?”
“本是做这打算的……”他嘴角勉强扬了扬,长叹一声,提振些精神,“反正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了,莹玉她无亲无故,若是改嫁,也得有些嫁妆傍身,免得夫家嫌弃。”
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支簪子。
“这个……是我娘留下的,也请云娘子……”
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莹玉是我这儿的人,嫁妆也自当由我出,你这些可不够看。”云英将那皮袋子塞回于世忠怀里,想了想,还是接过簪子,“但这个……既然是于兄弟的心意,我会转交她的。”
“多谢云娘子。”
待于世忠走远,云英回到船上。
尽头的隔间门严丝合缝地关着,推门入内,虽漆黑一片,但那油灯燃过的气味还未完全散去。
“出来吧,我都闻着味了。”她浅笑着坐到妆奁前。
船顶木板被人重重一踏,船身也随之猛地一震,通往甲板的小门上倒挂下来个半截身子。
“陆三,我这船早晚要给你折腾坏了。”云英嗔道,将发髻松开披散下来,左右分开拨弄到胸前。
“别遮了,都看见了。”
陆三从船顶上跳至甲板,进屋来站到她身后,将长发拨开,伸手摁了摁她颈上淤青的地方,眼藏杀意:“我早晚要把元昊的手砍下来喂狗。”
云英笑着推开他, “你倒像他的拜把兄弟,他方才还说要把我的头拧下来喂狗的。”
点上灯,云英挽起头发,对着铜镜往那青紫处敷药。
“西市酒坊查到什么了吗?”
她歪着头,吃力地擦着颈后的淤青,陆三看不下去,一把夺过药瓶,小指蘸着帮忙敷。
“去晚了。酒都砸了,人也找不着,做得很干净。大半夜的,左右竟然一点都没听见,还是第二天早上那酒味熏出来才被人发现。”
“也不一定就是夜里,没准那天我一走就动手了。酉时都在忙着关铺子,即便有些动静也不容易引人生疑。”
陆三点点头,“但我在那对门的胭脂铺里打听到,严掌柜大概一个多月前新请了个伙计,你那天去,见着了么?”
云英摇头:“先前那个陈二呢?”
“这就有意思了,说是这个新伙计来了没几天,陈二便失踪了,还顺走了严掌柜一大锭银子。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他失踪前一晚,有人见着他在保安门附近出现过。”
“保安门……”云英蹙眉咂摸了会儿,“你这消息是跟谁打听的?”
陆三一怔,局促地挠挠头,后退两步坐到短塌上,倒了杯茶:“就……到处打听呗。”
“赌坊是吧?”云英白了他一眼,“难怪这一天一夜都不见人。”
“就一小会儿!进了赌坊不下注光打听也太招人了。陈二家里像是已经被人搜过了,什么都找不着。”陆三赶忙解释道,“那男人嘛,有了钱可不得找地方快活去,要么赌坊要么……”
他猛地顿住,咬着唇,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云英看了看他被自己打得通红的脸,两指挑了些药膏抹上去。清凉的药膏一点点推开,他咽了咽,别过头去。
她倒是不在意,可陆三在意,她懒得跟他讲,反正也讲不明白。
“继续说。”
“赌坊的人说,那晚陈二赢了些钱,兴致好又喝了几壶,嘴里嘟囔着什么……得亏他机灵,这一遭算是捡了条命,往后定要走好运了。”
云英思忖片刻,放下药膏:“陈二在灵泉山脚下有个相好的,那户男人在寻阳徐家的丝绢船上做工,个把月才回来一次,他兴许是躲那儿去了。”
“一个多月前……那不正是赵焕之死前不久,时间也太巧了,难道他也是替死鬼?”
“我又不是算命的,还不是得等你先去查查看再说么?”
陆三点点头,忽然就有种说不出的预感,像是过去在市集偷吃的时,被野狗盯上了的感觉。
他的直觉向来都很准。
“元昊今天找你去,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发尾的结越梳便缠得越紧,只得捏住用力扯断,云英放下梳篦,起身走到甲板上,贴着船尾的围栏坐下,长发垂吊在船外,静悄悄地没入湖中。
陆三跟上来,见她不想说话,气不打一处来:“那我去找元昊。”
“你给我站住。”她无奈叹着,“还嫌我不够烦吗?”
陆三背对着她,不走,也不作声,拿不到个准话他是不会甘心的。
云英仰头望向那无月的夜空,“殿下让我睡了裴晏。”
缄默良久,陆三猛地一脚踹在围栏上,碗粗的木栏应声断开。
她是江州最高不可攀的伎,上至刺史将军,下到贩夫走卒,谁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只要她不愿,无人敢占她半分便宜。
可再矜贵的伎也还是妓,是被人捏在掌心的棋子。
只不过是妙手当落在妙处,轻易不示人罢了。
还能真当自己是上等人么?
陆三把头一梗:“我们走吧,去殿下管不着的地方。”
“又不是没跑过,你当殿下是那么好哄的?若不是我们还有用,早该在那狗肚子里了。”云英起身牵上陆三的手,“何况承平也还没找着。”
“陆三,你莫忘了我们是在菩萨那儿起过誓的,同年同月同日死,要走,也该一起走。”
不提还好,一提宋九郎他便满肚子火:“我没忘,你也没忘,是他自己忘了!他以为替那大小姐报了仇,人家就会看上他了?他算个什么东西!”
可谁让当初是宋九郎先遇见她,也是宋九郎救了她的命,她心里始终就更偏袒那混蛋些。
若是他先呢?
怎么就不是他先呢!
她还叫他承平,像他们这种野狗一样的杂碎,学那上等人取什么表字!就是穿上了龙袍也成不了太子。
他在心里愤愤骂着,但又怕云英听着不高兴,只得统统都咽下。
“承平的下落,我已经有些眉目了,你不要这么急。”
云英心里也烦着,但还是温声安慰道,“你以前不是说想去寻瀛洲么?我找人打听过了,从定海县出海,再往东,有人曾见过那海市仙境。”
“等找着承平,我们就走。”
陆三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这事他已说过许多次,她回回都有新法子糊弄他。